帕札尔的思绪一下子飞向了挚友,随后才被底比斯美妙的景象拉回现实。尼罗河两岸的狭长地带是河谷地区中最大最繁盛的农耕区。为巨大神庙卡纳克工作的村庄将近有七十个,人数更多达八万人以上,其中包括有祭司、手工艺匠与农民。紧接着而来的是祭把蒙神的广场,外围的砖墙如波浪般起伏,雄伟堂皇的气象竟使得四周富庶的景致亦为之失色。
神庙的人事总管、庙务总管与内侍都在码头上迎接首相的到来。行过礼之后,他们便提议带帕札尔去见老友卡尼,也就是那个在一夕之间晋升为埃及第一神庙城大祭司的菜农。走了一段路后。帕札尔请总管们留步,方才独自走上柱子大厅的中央走道,这座大厅若非能够透识玄机之人是无法进入的。而凯姆与狒狒则留在双重的金色大门外等着。每当重大节庆时,庙方才会开启这两道门,好让阿蒙神船离开圣殿,以光芒浸润大地。
帕札尔在托特神的雄伟神像前默思良久,此神伸长了的手臂便是工匠们用以为度量的标准。帕札尔默念着柱子上的象形文字,解读着知识之神传达的信息:神明指示信徒必须遵守生命恒常的比例。
首相每天所要努力维护的正是这份和谐,以便使埃及呈现天堂之乐;而阴谋分子所要摧毁的也正是这份和谐,如此他们才有机会以冷酷无情的手段残害人民,使个人的私欲获得更大的满足。像美锋和他的同谋,不比残酷的入侵者更可怕吗? 帕札尔走出了柱子大厅,在小小的露天中庭欣赏着卡纳克上空纯净的蓝天。庭院的中心有一个花岗岩祭坛,上面注明了神庙多年前的落成日期。由于此祭坛至为神圣,因此经常放满了鲜花。帕札尔心里有些遗憾,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种置身于时空之外深沉的平静呢? “很高兴再见到你,首相。”理了光头的卡尼手持金杖向帕札尔一鞠躬。
“应该是我向你行礼的。”
“我也该向你致敬,首相不代表了法者的眼与耳吗?”
“但愿这对眼睛与耳朵都能敏锐无比。”
“你好像有心事。”
“我是来请大祭司帮忙的。”
“我也正想请首相帮忙。”
“怎么回事?”
“恐怕是大麻烦。我带你去看看神庙刚刚整修好的部分。”
卡尼和帕札尔走进阿蒙神广场的一道大门,沿着围墙走向玛特女神的小礼拜堂,沿路上还跟忙着工作的画师与雕刻师傅打招呼。
以砂岩建造的礼拜堂中有两张长石椅,是首相审判宗教高层人士时的座位。
“我是个很单纯的人。”卡尼说,“我一直没有忘记,大祭司这个位子应该是属于你的恩师布拉尼的。”
“可是布拉尼被杀,法老也指定由你担任了。”
“法老也许选错了人。”
帕札尔从来没有看到卡尼如此消沉过,他原本虽然只是个与变幻无常的大自然搏斗的人,最终却也博得了下属与祭司学院众人的尊敬。
“我不配担任大祭司,但我不会逃避责任。不久,我就要在这里接受你的审判了。”
“这样就开庭未免太草率吧!你可以让我进行调查吗?”
卡尼坐到石椅上说道:“不会太费劲的,你只要看看最近的账目记录就行了。
才几个月而已,卡纳克就几乎要毁在我手上“怎么说呢?”
“只要看看谷类、乳制品、水果等等的入库情形就够了……无论哪一种食物,都证明我的管理的确是彻底失败。”
帕札尔实在不明白:“也许是你的属下做了手脚。”
“不会的,报告十分可靠。”
“是气候的关系吗?”
“涨水量很充足,农田也没有虫害。”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因为我无能。我通知你是希望你转告国王。”
“不急。”
“事实真相终究会暴露出来的。你也看到了,我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再过不久,我便只是个遭人鄙弃的老头儿了。”
帕札尔一个人关在卡纳克神庙的档案室中比较着卡尼与前几任大祭司治下的资产与负债情形。其中的差异果真叫人吃惊。
他坚信:必定有人想毁坏卡尼的声誉,迫使他不得不引咎辞职。而取代他的人想必也是与拉美西斯敌对的某伎显贵。若无卡纳克的支持,是不可能控制整个埃及的,但是谁想得到美锋与他的心腹竟敢拿这个无懈可击的大祭司开刀呢?卡尼一定会受到责难的,因为卡纳克、卢克索和河西其他庙宇很快就要没有供品了。祭把仪式将无法顺利进行,到处也将充斥着众人谴责的声浪:卡尼,大罪人!
帕札尔陷入了绝望。他来寻求朋友的帮助。却没想到必须在此判他的罪。
“不要再研究资料了,我们到现场去吧。”凯姆建议道。
他们首先巡视神庙附近的几个村落。村民仍依照节令时序过着平静的生活,询问村长与农地书记官之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现象。经过三天的调查,毫无所获,帕札尔只得向事实屈服。他必须返回孟裴斯,将情形向国王据实报告,并开庭审判大祭司卡尼。
由于风力过于猛烈,不利于航行,因此凯姆又多了一天可以继续调查。这回,他二人带着狒狒与随从前往位于科普托思省界、距离神庙较远的一个村庄。这里也和他处一样,农民忙于耕作,他们的妻子则在家照顾小孩、准备三餐。尼罗河畔,有一名漂白工人正在洗涤衣物,无花果树下则有一位乡下医生正在看诊。
忽然,狒狒变得焦躁不安,它的鼻孔微微颤动着,利爪还不断扒地。
“它发现了什么吗?”帕札尔问道。
“有不寻常的波动,我们这趟没有自来了。”
第十六章
这个村子的村长约莫五十来岁,挺着一个桶肚,相当亲切有礼。他有五个小孩,而他们家世世代代以来都是村里的望族。
村长很快就得知有陌生人到来,不得已只好打断午睡,去见见这群不速之客,随身还带着一个帮他打阳伞的人。
当他的目光和红眼狒狒的眼神交错时,惊得立刻停下脚步。
“各位朋友,你们好。”
“你也好。”凯姆回答。
“这只狒狒听话吧?”
“它是宣誓过的警察。”
“真的……那你是?”
“我是警察总长凯姆,这位则是首相帕札尔。”
村长大吃一惊,连忙缩腹弯腰,两手伸得笔直以表敬意:“太荣幸了,真是太荣幸了!我们这个小地方,承蒙首相大入不弃,大驾光临……真是太荣幸了!”
直起身子后,村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恭维馅媚的话,直到狒狒低吼了一声,才急忙任嘴,并忧心地问凯姆:“你真的能控制得了它吗?”
“除非它闻到犯罪的气息。”
“幸好在我这个小村子里是没有的。”
细想之下,其实这个人高马大、说话声音低沉的努比亚籍警察,似乎也和拂拂一样可怕。村长从前就听说过,这位警察总长完全不理会行政事务,却深入民间,因此作奸犯科的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如今在自己的地方见到他,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至于首相么,太年轻、太严肃、太爱查问了……帕札尔天生的威仪、眼神的深邃锋利、态度的一丝不苟,都带着一点不祥的兆头。
“怨我斗胆请问一下:两位身份如此尊贵,怎么会到这偏僻的小村落来呢?”
“你的农田辽阔无边,”凯姆说,“灌溉也做得非常好。”
“这只是外表的假象,这一带的土地其实耕作不易。真是苫了那些可怜的农夫了。”
“可是去年夏天河水满潮的涨水量很充足啊。”
“我们的运气不好,由于这里的水势太猛,使我们的灌溉洼地都遭了殃。”
“可是据说是大丰收。”
“没有,比去年差多了。”
“葡萄的收成呢?”
“更叫人失望!成群的害虫把藤叶和葡萄都咬得支离破碎的。”
“可是其他村庄并没有这个问题。”帕札尔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村长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
“也许是其他村长吹嘘的,也或许是我们这一村特别倒楣吧。”
“牲畜的情形如何?”
“病死了不少,虽然请了兽医,却还是太迟了。这个地方实在太偏远了,而且……”
“路况很好啊。”凯姆反驳道,“卡纳克神庙派来的专人把道路维修得很好。”
“虽然我们的资源有限,但希望两位能够赏光,留下来一起用餐。也希望两位看在我诚心诚意的分上,不要介意舍下的粗茶淡饭。”
待客的殷勤好意向来是谁也不忍拂逆的,凯姆代表首相受了邀请,村长便遣仆人回去通知厨子准备准备。
帕札尔发现这个村子一片繁荣景象:好几间房子才刚刚重新上了白漆,中和驴喂得饱饱的,毛色也很光亮,小孩身上全都穿着新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街角奉把着神明的雕像,村长办公室对面的广场上有一间面包坊和一间磨坊,都是新近才开张的。
“恭喜你,真是治理有方。”帕札尔说,“村民们衣食无虞。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村子。”
“首相太夸奖了,我实在不敢当!请进!”
村长的房子无论从外观的大小、房间数目的多少或屋内的装潢来看,都不输给孟斐斯贵族的豪宅。村长的五个小孩前来向贵客行礼致意,他的妻子也特意化了妆,并换上优雅的连身长裙才出来见窖。她低着头,将右手放在胸前表示敬意。
他们坐在高级的草席上,享受着甜美的洋葱、胡瓜、蚕豆、大蒜、鱼干、烤干排、羊乳干酪、西瓜和浇了角豆荚果汁的甜点。此外还有香醇的红酒佼餐。村长的胃口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谢谢你热情的款待。”帕札尔说。
“这是我无上的荣幸!”
“可以找农地书记官谈谈吗?”
“他回孟斐斯北边的老家去了,要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
“总可以看看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