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话听来简单,细想下就有些毛骨悚然。万一你同太后真的变成东风西风的关系,天下岂不大乱?”
“再往下说,我这话可有些诛心了。”梁丰说道此处,顿了一下,看看赵祯的反应。
官家还是蛮有气量的,承受得住,表态说道:“你只管说,朕绝无任何怪罪。”
“太后这一年来,行为有些古怪,一会儿要天安殿受册,一会儿要正红衮服,无论本意如何,都不免让人起疑,以为有效则天故事之意。”
“”
“不好回答就不答,我继续讲。权柄诱人,当年太宗皇帝把定王留在身边二十年,优宠非常,或许只是碍于立长的缘故,终于叫先帝爷继了大统。然而,心病自那时起便已埋下。”
这话可诛心得厉害,赵祯想答都不知道怎么答了。
“起初先帝江山坐得稳固,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先帝一气生了五位皇子皆夭,这时候你说说,满朝只剩了一个疯掉的楚王,一个他,一个九王。那时候定王会想不起‘兄终弟及’四个字来么?可惜,偏偏天佑大宋,官家这时候从天而降(说道这里,赵祯忍不住吭哧一声笑出),而且龙精虎猛,健壮结实,可不就又断了定王的念想么?”
“没奈何,只好又按捺念头,老老实实做他的太平王爷去。然而先帝大行,留下太后同官家母子,他心思又再一次活动起来,也不是什么怪事吧?加上先前我说的,太后行为古怪,可不就给他留了可乘之机么?”
“这个推论,倒也合理,只是没有证据罢?”赵祯想了半天,特别为难道。
“嘿嘿,别的事要说证据,这种事也要么?咱们再继续往下说,几个言官上疏请太后还政,无论太后允是不允,你想是不想,时间一长,便真的要心生膈应。现在看来,已经实现。那么下一步,要么你抓住大婚的时机,名正言顺亲政,要么太后加紧时间,百般阻挠,达其目的。最好,你们双方为此最终反目,或许祸起萧墙,或许兵戈相见。哼哼,那时候好好一个太平盛世,岂不又涂炭起来?”
“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要太后不出昏招,无论怎样相斗,你是干不过他老人家的。”
赵祯只好承认。
“那时节你大败亏输,定王振臂一呼,随便打个什么旗号,天下忠义死节之士,那还不纷纷云集其麾下?太后若真有异志,不得人心,如何敌得过他堂堂之师?唉,这只是下策,最好是宫闱祸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后治住了你,他再治住太后。到时候,兵不血刃,轻轻巧巧接过如此大好江山,岂不快哉?”
第二百七十八章 石元孙探望
说到这里,先前一直微微摇晃向前行进的大辂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李石彬的声音:“官家,该用午膳了。”
“传进来吧,多备一份筋箸,梁卿陪朕用膳。”
“诺。”
一时厚厚车帘掀起,几个宫人上了车,麻利地收拾桌子,鱼贯奉上膳食,又静静退下。梁丰看着面前四菜一汤,很是同情。赵祯的节俭可真不是假的。后面副辂吹牛说是装着他的各种家当,其实空箱子几大个,赵祯好几年来都是洗湿换干,多余的衣裳都没几件,难怪他刚才对赵元俨居然有七八百万贯家财那么吃惊。
两个人相对而坐,只不过梁丰是盘腿坐在一个锦墩上。
“你方才所说,朕信了,只是这关系皇家体面,更须提防朝廷不稳。怎生想个周全法子,让此事消弭于无形,方为上策!”赵祯说。
梁丰心里忽然对他佩服起来,不容易啊,这么小小年纪,真的早熟。皇家教育就是没得说,玩权术跟胎里带来似的。
“厉害!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梁丰竖起拇指夸奖。
赵祯小脸一红,笑道:“少来啦,朕只是就事论事么。对了,你说说,该从何做起?”
“这事,我也反复考虑过了,须得齐头并进才行。有件事,无论是否因此次而起,你都该准备准备了,兵权!”赵祯听了,深以为然地点头。
“殿前都虞候石元孙此番不是伴驾随扈么?我看信得过。趁这回有空,你见见他怎么样?”
“嗯,他家三世将门,果然信得过。朕是得见见。”
“第二件,便是要好生撑撑你那胖表哥的腰,让他把生意做得再大些,还有王才人娘家,也无妨拉他们进来。定王不是家资巨万么,须得先慢慢断了他的财路才行。”
“这个没问题,朕只要回去对大娘娘说说。大娘娘一定支持。只是你方才不是说那个什么赵宝成的生意,眼看就要被取代了么?你这是要让朕找刘从德说说话,让他继续支持赵宝成?”
“这个是必须的。赵宝成虽已几乎等于破产,但苦撑到这时候,只是须等到春天,茶叶南采北购,那时节才露败象,因此他还没完全绝望。有了刘从德支持,他过了这关。便等于是断了定王小小一笔财路。何况还有我,嘿嘿。就算没有刘从德,我也撑得住赵宝成。”梁丰笑道,他自有主意。
“就这两条?”
“那哪儿够?这第三么,便是要暗地里摸查定王同谁有勾连了,他多年来暗中结交之人必不会少了。最近只是些小喽啰冲锋陷阵,大角儿还没上呢。这个要紧,也是最难办的。”
“好,就这么定了。”
在大辂赖了好长时间,饭也混吃了。话也说完了,梁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豪华大马车,回到他那辆迷你小两轮上。
“少爷,恁地现在才回,吃过了吧?”李达嘴里嚼着干粮,含糊不清地问。
“嗯嗯,你吃你的。别噎着。”梁丰居然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一天行行停停,到了晚上,銮驾歇在中牟县内。
出来时候,吕夷简已经打了招呼。一路简行,沿途各境不得行迎送事,只要地方长官出城二十里接驾。赵祯进城,县衙权充行在,随驾人员伺候。所有扈从,自己安营,并不占用民居。
那几个大官跟着赵祯去了县衙,有分配好的房间休息。自己级别不够,没法子,只好随了侍卫各军扎营在县城东教场内。不过还算好,他是随驾的文官,又同石宁是好朋友。于是这次出来的主将石元孙特地拨给这厮一顶小帐,专门安顿他主仆二人。
吃的也是兵营大锅饭,热腾腾的一大块炖牛肉,一大碗汤端上来,还有一叠面饼。梁丰却是好久没吃过如此粗野的食物了,拿起面饼咯吱咯吱大口咬动,吃肉连筷子也不用,伸手就抓。蹲在帐篷门口自己吃饭的李达听到少爷呼噜呼噜大口喝汤声,转过头来看他吃相,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位少爷竟比自己还要粗鲁三分。
呼地一声,帐帘掀开,进来一个内甲外袍,头戴簪缨的中年男人。梁丰一看,急忙起身,伸出手背狠狠抹抹嘴,唱个肥喏道:“小侄见过伯父!”嘴里还嚼个不停。
进来的正是袭卫国公爵,殿前都虞候石元孙,石宁的爹。
石元孙进帐看到他的吃相便开心地笑了。这个小子,能上能下,算个人才。原先见过几次,举动斯文有礼,哪像现在这个模样。他家世代将门,对读书人天生就有一种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排斥的情绪。再加上梁丰本来名气就大,行情又高,所以石元孙一直对他客客气气,并不拿当子侄辈看。反倒是无意中瞧见这位手背抹嘴的动作,大感亲近起来。
“玉田毋须客气。行营无聊,老夫过来看看你,还习惯么?”石元孙抚弄浓髯,和蔼笑道。
“多蒙伯父关爱,小侄习惯。”在石元孙面前,他也不叙官礼了,只是家礼称呼。李达一见将军来了,知道人家一定有话要说,便行个礼退了出去。
“玉田,你这回又被特诏伴驾,今上恩宠不小啊。回去替我多教训教训那小子,好生带带他,别跟个混犊子似的长不大。”石元孙粗声笑道。
“伯父放心,石宁其实已经长大了,只是在你面前放不开而已,早晚要做出一番事业。”梁丰笑道。
“好,好,有你这番话就好。你们兄弟,互相帮衬,今后才做得大事。”
“是,伯父教训得是。”
“方才,官家召见老夫了。”寒暄够了,石元孙淡淡笑道。
他一进来梁丰就知道,可不是随便打打招呼。必然是赵祯心急,自己一走便召见了他。
“定然是伯父伴驾辛劳,官家慰问来着。恭喜伯父,石家圣眷不衰!”
“你呀,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官家对我说,算了,官家说甚你也明白。我来是要问问你,官家可是有事?”
第二百七十九章 各打算盘
原来刚才梁丰才走,赵祯就召见石元孙。赵祯从前和石元孙没什么交集,体己话便无从谈起。但赵祯有样学样,早就练会了刘娥和诸位相公旁敲侧击拐弯抹角那一套,虽然小试牛刀,却还算顺利。
赵祯对石元孙表示了一下关切,问问他在殿前司做事还顺心否。石元孙竖起汗毛,谨慎回答,仰赖天恩,祖宗积德,过得很好。
赵祯点头表示那就好,石家世代将门,而且两家又是亲戚,与大宋休戚与共,希望不负天恩,不辱家门,继续当好差事。这次出来,有你石虞侯保驾,朕很放心。
“多蒙官家褒奖,臣肝脑涂地也难报以万一也!今日召臣,是否有旨意赐下?”
“呵呵,也无甚旨意,只是方才同梁爱卿闲谈,聊到你家。朕想来也好久未见到你了,故而见上一见。朕有些乏了,虞侯也下去休息吧。”
石元孙知道皇帝这是在暗示自己了,便不多话,抱拳行礼退了出去。到了中牟,就来到梁丰小帐寻找答案。
石元孙从进帐招呼,以长辈的身份嘱托梁丰,先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表示了亲近,这时候才问话。梁丰已经明白,这位前辈是很知道站队的。不过官场之上可大意不得,该演的戏码绝不能省掉。
“伯父说话,小侄却不甚明白。官家能有什么事?”梁丰笑笑说。
“哦,没有就好。须是老夫多心了。呵呵。说起来,先前一直没得机会近睹天颜,今日有幸,果然龙章凤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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