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土重来?”张弘范无力地摇了摇头,“陛下对我寄予厚望,赐我金刀,与我全权,开此前无汉人统蒙古军的先例,如今惨败,为父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再者,为了陛下的颜面,为了张家的前途,为父也当捐躯沙场。”张弘范挥手制止了张珪,继续说道,“为父若死,陛下定会下旨慰勉,否则谁还敢担任南征之帅;为父若死,朝中大臣也便失去了攻讦的目标,如此我张家可保无虞。”
北方汉人世家都有着力培养后代继承人的传统,父教子,兄教弟,如此,才能把家族的繁荣一代代延续下去。
作为家族权力的继承人,张珪无论从武艺和智谋方面来讲,都是出类拔萃。国家兴衰,皇权更替,这些东西在张家祖训中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家族利益才是永恒的,值得每个人为之去牺牲。
“父亲…”张珪哽咽地说道。
张弘范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这样的结局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也算不错了。”
“为父死后,吾儿扶柩急速离开江南,只要许汉青还掌握着权力,就不要再回来,你不是此人的对手。”
“许汉青啊!许汉青,我真想看看你最后是一个什么结局,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君臣之间的情分。你以为有了救驾之功,又控制了朝廷便万事大全了吗?自古以来,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你逃得过那些士大夫的明枪暗箭吗,作为一个权臣,在需要的时候,你也会被君王毫不犹豫地放弃。除非你黄袍加身,自己站在权力的顶峰。可惜为父没时间看他如何走以后的路,最后的结果是成是败。真的是很可惜啊。”张弘范望着南方,喃喃地说着,身体一点点向后倒去。
“父亲,父亲…”张珪满脸是泪,扑上去,死死抱住了张弘范的身体。
“珪儿,为父去了,把张家交给你,为父很放心,很放心…。”张弘范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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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范从小受过很好的儒学教育,对汉文中的儒家典籍,纲常伦理也颇为熟悉。他曾作诗《述怀》曰:“磨剑剑石石鼎裂,饮马长江江水竭。我军百万战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在史书的记载上,说这首诗流露的是他对战争破坏行为的憎恶和内心的矛盾、痛苦、内疚。其实客观来看,这不过是他向自己的主子炫耀功绩的表现。
张弘范是一个汉人,但他又是元军的大将,诗中的“我军”指的是元帝国的军队,而被“我军”屠戮的“江南儿女”则是指与张弘范身属同一种族的南宋子民。作为一名汉人,在助蒙古人杀戮同族,破汉人军,灭汉人国,在记述民族战争的历史上,无论如何不会是一个光彩的角色。
在历史上,很多人都是把家、家族的利益排在国的前面,为了一己之私,甘心为虎作伥。张弘范等汉家世侯皆是如此。
张弘范死了,死在了梅关之南,死在了除旧迎新的除夕之夜。
此刻,泉州城里正热闹非常,因为接连的大捷使得百姓心里觉得安全,再加上朝廷与皇上的到来,泉州府与商家都出钱出物,使得欢庆的气氛更加浓厚。屋内是通明的灯火,庭前是灿烂的火花,屋外是震天的响声,把除夕的热闹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东北的冬天马上要来了,我要下楼去买土豆、白菜、大葱,作冬菜储备,从这一点来看,我还是比较喜欢南方,四季都有新鲜蔬菜,而且还不用交取暖费。
第五卷 谁与争锋 第五章 言传身教
“官家,许汉青举办的什么联欢晚会,参加者鱼龙混杂,还是不要去的好,宫里不是请了戏班子了吗?”杨太后皱着眉头劝道。
“母后,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除夕之夜,更该与民同乐吗!”小皇帝还是个孩子,自从得到这个消息后,心里便象猫抓似的,急得难受。
“再说,咱们刚到泉州,怎么也该给许汉青些面子啊!听说朝廷里的官员们进行串联,说许汉青不分尊卑,请了一些商人与家眷,有辱他们的身份,都决定进行抵制。”小皇帝接着说道:“朕去了,好歹不至于让许汉青对朝廷太心生隔阂,我都答应许汉青了,现在再说不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那,那去了可要千万注意,不可堕了皇家的体面。”杨太后勉强答应道。
“不如母后也一起去,也好放心。”
“还是算了吧!”杨太后犹豫了一下,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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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宽敞的四轮马车里,小皇帝赵昺是满脸的兴奋,而邓光荐却是愁眉不展。
“镇国公,陛下的安全没有问题吧?”邓光荐不放心地问道。
许汉青用手轻轻敲击着车厢的两壁,笑着说道:“当然没有问题,这是我特意为陛下准备的马车,车厢都有钢板遮护,除非是被火炮直接击中,否则难以损其分毫。”
“镇国公,为何你执意要邀请那些商人和开工厂的呢?”小皇帝赵昺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
“怎么?陛下难道也认为商人低贱,不配得此待遇吗?”许汉青反问道。
“商人唯利是图,贪婪私欲,自古以来,重农抑商不都是国策吗?”
“如果他们遵纪守法,而且能够将一部分财富回馈社会,那他们也应该得到社会的认同与尊重。”许汉青笑了笑,说道:“我请的这些人都是在一年里对福建路的建设和抗元大业做出过贡献的,我希望经过此举能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让大家明白,身分是不分贵贱的,只要你为国为民做了事情,便会得到承认与尊重。”
“那纲常与礼法便可以不顾了吗?如果不是为了皇上,邓某也羞与这帮追腥逐利的人坐在一起。”邓光荐忿忿地说道。
“利之所在,人咸趋之。”许汉青淡淡地一笑,“这世上大多数人活着不都在为了利益而奋斗吗?又有几个人能象邓大人、文大人、陆大人那样高风亮节。追逐利益本就是人的本性,只要区分所追逐利益的正当与否便可以了,没必要一棒子全部打死。对那些作奸犯科、利欲薰心的奸商,许某也是毫不留情的。”
“让百姓们过上些好日子,看到希望,这样才能使他们尽心竭力地支持我们,参与到抗元大业中,来保护他们的利益。”小皇帝赵昺若有所思地说道,“镇国公,这是你在报纸上说的,这也便是以利诱之吧?”
“皇上聪慧。”许汉青赞赏地说道,“一般来说,百姓们不会也不懂什么圣人之言,大义之说,改朝换代,不过是换了个交税纳粮的对象而己,如果不是北元过于残苛,中兴大宋谈何容易啊!只有以利诱之,福建路的百姓才会与咱们同心协力,共抗元军。那些个商人也未必全是为国为民,只不过为了本身的利益,才会捐款捐物来支持光复军。只要抗击元军的目的相同,为何不能多团结一些力量,早日完成中兴大业呢?难道非要执着于纲常等级,将那些人推到我们的对立面才好吗?”
顿了一下,许汉青瞅了一眼邓光荐,“在我眼里,那些在实际行动上支持抗元的,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都值得争取与表扬。比朝廷中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却无一丝贡献的高官要可爱得多。”
“我们与北元进行的是一场全方位的战争,政治、经济、军事,缺一不可。说白了,就是一场拼国力的全民战争。只有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调集所有的钱财物资,咱们才能击败北元。”许汉青掰着手指慢慢解释道,“以一隅对全国,如果在内部还不能团结一致,还要分什么高低贵贱,等到北元打来了,还不都是蒙古人的奴隶,还不都是四等人。”
“邓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最后,许汉青笑着冲邓光荐问道。
邓光荐铁青着脸,低头不语。
“镇国公高见,堵不如疏,只要引导得当,商人也会成为大大的助力”小皇帝赵昺笑着说道。
教育孩子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注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所带来的效果,言传身教,在许多情况下胜过无数的语言。
那种枯燥的填鸭式的教育得到的效果让人怀疑,对于小皇帝赵昺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他看到的、接触到的,比从书本上学到的那些东西,印象要深刻得多。
许汉青严格来说不是一个好老师,但他懂得投机取巧,上午邓光荐教完课后,许汉青下午教导时,便把他讲过了一些儒家经典、圣人之言,重新解释一番,或批判或纠正,然后便与小皇帝一起谈天说地,从海外逸事趣闻,说到国内沧桑变化,这种随和新颖的方式让小皇帝十分乐于接受,也愿意与许汉青一起讨论或探讨问题。在小皇帝眼中,许汉青的知识要比邓光荐渊博得多,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每每有新鲜奇特的观点让人耳目一新,比邓光荐捧着四书五经念要生动有趣得多。
“大宋败于北元并非完全是因为军力太弱,无止无休的内耗,才是导致大宋失败的根本原因。那些被国家高俸养起来的文官,除了高谈阔论,坚守所谓的传统外,根本不顾及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儒家强调忠君,至于忠于哪个君主,则要看形势而定。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伺,他们不认为这是耻辱,而认为是识时务,还为此编造了一套五德轮回,天命所归的理论。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遇到对外战争,根本集中不起举国之力,那些见风使舵的高官,便会审时度势,“大义凛然”地将国家利益出卖给敌人,以博得新君主的赏识。北元南侵以来,有多少高官屈膝投降,他们可都是饱读诗书,深谙圣人之言。”许汉青继续娓娓说道,“如果不能改变这些,谈何中兴,又谈何胜利。”
“片面之词,大宋不是还有很多不畏牺牲、甘洒热血的好男儿,怎么能因为出了几个败类,便把所有人都抹煞了呢。”邓光荐瞪起了眼睛。
“没有啊!许某对那些不惧牺牲的英雄豪杰向来崇敬,刚才那些话也只是有感有发罢了,邓大人不必在意。”许汉青笑着说道,“不能正视错误,并且勇于承认并改正,那么永远也不能进步,尽管这个过程很痛苦。”
第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