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今夜子时过了，那如意百日丸便该发作了，便是自己尚未受伤，只怕也赶不到唐门，这时的自己那就更无希望了。
周围一片白茫茫，楚天寒站在那里，放眼望去，看不出哪里有路可走，看来，是真的要死在这雪山之中了！
他茫然的站了一会，终于长叹一口气，拖着脚走到一块大石头后坐下，挡一挡冷风。
这山上冰寒刺骨，他早已冻得连痛也不知了，只觉麻木，此时坐下来便已明白，自己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终于还是要死在这里……
终于还是要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也不知那药发作起来是什么滋味？楚天寒苦中作乐的想，自己到底是会死在那药上还是会先就冻死呢？
还是死在那药上才好，这样，到底算是死在唐少手里，倒也就瞑目了。
只是唐少……真的要陪他一起死吗？要真是这样，倒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从十六岁就缠绕至今的心事，从来就说不口的那件事……
楚天寒苦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果某一天一起死了倒好，那样子，便不必去想他心里到底念着的是谁，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看到的是谁，自己又是谁的……替身……终于说出来了啊，楚天寒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这是一把利刃，自己从来就是望而生畏，竭力回避，不敢碰触。
可是这时想想，其实真该问问他的，挑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捧着薄胎白瓷杯喝着鹿角毛峰的时候，装作不在意的，闲闲的问出来，或许那样的惬意会冲淡这个话题的痛苦，这样问了出来，至少在这个时候，就能安心的去死了……
一个人去死……到了这个时候，楚天寒心里是清楚明白的，他并不想象那天两人定下生死之约那样，希望唐少能陪他死，虽然……这样唐少就是他的了，是他一个人的了，这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单是想一想就便觉得难以抵抗……可是……还是想要他活着，一个一个春夏秋冬的走下去，而自己，或许也能在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有些时候，唐少会想起他，只是，不知道他想起他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是微笑吗？
楚天寒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会，但或许他星子般的眼中会闪一下，如星芒划过，这样倒也不错。
自己，本就是划过他天空的一颗流星吧，多年前，那么莽莽撞撞的撞进他的生命里去，终是不能久留了。
所以很后悔，那一天不该和他那样约定，本该认真的对他说：不行，你不能死，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着想我。
那个时候，自己是太自信了，完全没有想到过自己可能有什么意外……楚天寒把头往后靠在石头上，满是雪的石头也没有任何感觉，身体是在渐渐麻木了，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不会真的陪自己去死。
或许，他并不会，他怎么会为了一个替身去死呢？那天的话，大约只是为了安抚自己吧？这样想着，楚天寒又觉得安心了一点，对，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替身去死呢？
替身！替身！到底是谁的替身？楚天寒回想着唐傲的样子，实在太淡薄了，只回忆起一个隐约的轮廓，只有那身白衣，十分鲜明！而唐伤，更连个影子都没有，却记得唐少提起他的时候那眼中隐约的伤痛。
真叫人死不瞑目！
楚天寒不甘心的想，下辈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早早的问个清楚！
或许死前总是有许多的不甘，许多的往事会划过心头，楚天寒只觉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天空颜色深重，夜已经深了，那药也该发作了……
……
没想到竟然再次苏醒，楚天寒费力的睁开眼，天色清亮，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另外的世界，可是四周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雪，而自己，依然靠着那块石头，浑身僵硬，完全不能动弹。
这是怎么一回事？楚天寒疑惑，看起来是晕过去一夜了，怎么还活着？虽然看起来倒也离死不远，可是不该还活着啊？
如意百日丸昨夜就该发作了……会不会记错了日子？少算了一天？楚天寒有气无力的想，他意识本就不太清明，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思考，只是不无遗憾的想，大概是真死不到这药上了，只是，唐少……
这个时候的唐少应该是在等着他吧，药的期限快到了，唐少会着急的吧？会骂他混账，或许还会想打他一巴掌……可惜，他不知道，永远也等不到他了。
楚天寒想抬起手来摸摸脸颊，却抬不起来，却想起温家的那一夜，那黑暗中的甜蜜，楚天寒微微笑了。
恍惚中，他听到似乎有人声传过来：「这里有脚印。」
「快，跟着找过去。」
他想要看一看这是不是幻觉，只是不能动，意识越发涣散，耳边嗡嗡的响，眼前极度模糊。
可是这模糊中似乎见到了那个深刻在心底的面孔，白得如雪一般，黑沉沉的眼睛越发见不到底。
果然是死前最后会想到他吗？楚天寒下意识在心中嘀咕。
唐少铁青着脸，看唐盈极快的上前将一颗药丸子塞进楚天寒青紫的唇间，伸手在他背后拍了两处穴道让他咽下去，便一手搭了脉，低声对唐少道：「下去就近救治吧。」
唐少点头，自有跟上来的唐门高手将楚天寒背下去。
冬日的雪山极为难走，唐少轻功不高，走得十分艰难，唐尘在一边扶持着，看他一张脸露在外面，冻的雪白，和下巴处的狐狸毛几乎便是一个颜色，眼睛却紧紧盯着前面的楚天寒。
唐尘本想说句安慰的话，却又无声的咽了下去。
楚公子真是太不懂事了。看唐盈说的话，这一次算是救下来了，只是下一次呢？今后呢？真叫人头疼。
在卫城便有唐门别院，早已有人先一步准备好了一切应用物品，就等着他们。
唐少问过唐盈，知道能救回来后，便自己去休息了。
直到进了房间，自己独处之后，那股一直勉强提着的气放下来，他才觉得天昏地转，眼前发黑，倒在床褥上，半晌喘不过气来。
心里只念着：这个混账！这个混账！
楚天寒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他是被疼醒的，腿上尖锐的疼痛，似乎就算死了也会被疼醒。他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是唐盈的俏脸，仿佛多年前他在唐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不过岁月在流逝，唐盈的容颜不再是当年那般青涩而俏丽，她看起来已经是成熟的少妇，风韵动人，只是那双眼眸依然清澈透底。
楚天寒突然心中一动，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原来唐家人的眼睛都极为相似，较为狭长，眼尾有点上挑。
可是唐盈的眼睛看起来清澈明亮，唐少却黑沉沉的见不到底。
想到唐少，楚天寒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他是被唐少找回来了，不用和他分离，真是叫人快活，他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笑，却没想到微微一动，脸颊就生疼，那个笑还没来得及成型就扭曲了。
唐盈自然也发觉了楚天寒的动静，她沉着脸说：「不要动也别说话，你到处都冻伤了。」
楚天寒发觉她真和当初第一次见面一样，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居然还想得起那么久远的事，楚天寒不敢笑，只在心里笑了笑，还是忍不住要开口：「唐少……」
只说了两个字，心思灵敏的唐盈就明白了：「门主冻着了，休息去了。」
原来是唐少亲自上山找的他啊，楚天寒满足了，闭上眼睛，只是腿上火辣辣的疼，有点坚持不住，睡不着。
唐盈并不理他，只是坐在一边，再一次给他搭了脉，放心的舒了口气，闭上眼睛养神，为了救回楚天寒，从唐门疾驰而出到现在，已经十几个时辰没有合眼了。
只是表情却还是恶狠狠的。
楚天寒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有点好奇。
过了好一会，他以为唐盈睡着了，却听得闭着眼睛的唐盈说：「真不想救你。」
咦？
「当年就不该救你的，混蛋。」
他们唐家人果然很爱骂人混蛋啊。
楚天寒忍着疼说：「唐盈大小姐，我怎么惹你了啊。」
唐盈却不理他，依然闭着眼睛，却显出一点难过来。
楚天寒碰了钉子，倒也不计较，闭上眼睛休息，这几天太够呛，现在连说话都难受，只是腿上太疼，这么躺着真是活受罪。
躺了一会儿，柔软的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他睁开眼，唐盈一脸不情愿又心软的说：「吃点药吧，没那么疼可以睡一会。」
有了药物的帮助，楚天寒这才总算能睡着。
楚天寒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觉得舒服了许多，腿上的疼不再那么尖锐，身上各处冻伤也似乎包裹在某种软膏之下，被安抚住了，而身体上那种动也动不了一下的无力状态也好了许多，更好的是，他睁开眼看见了唐少。
唐少坐在他床边，在出神。
楚天寒满心欢喜的看着他的侧脸，下颌微微柔软，嘴唇无意识的张开一条缝，细致的侧脸线条，浓密而长的眼睫，这是一个楚天寒不熟悉的角度，可是他依然觉得很好看。
尤其在此刻，不用和他分开，便更欢喜。
似乎是被眼光所惊扰，唐少收回了思绪，低下头来，迎接住楚天寒的目光，楚天寒便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声音沙哑的说：「唐少……」
一只手也动了动，似乎想要去握他的手。不过实在疼，他还是放弃了，只是看着唐少笑，笑得满心欢喜。
唐少皱皱眉，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又忍住了，身后的小厮捧上一个杯子，唐少接过来，亲自给他喂水。
这水香甜馥郁，有淡淡的桂花香味，楚天寒记得是在唐家吃过的唐门后山的桂花蜜。
楚天寒喝了水，舒服了不少，又绷着劲去拉唐少的手：「唐少，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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