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便罢。若是谁敢往外传,或是让先生知道半点风声,我就要你们的命!”
李甲跟了杜明懿多年,行事作风亦学了杜明懿许多,精明而狠辣,驭下颇严。伙计们听了这句话,忙诺诺转过脸,各忙各的去了。
李甲对易兮道:“别哭了,你先回安王府吧。这几日不要再过来这边了,免得被先生撞见起疑,我会去安王府找你们的。”
易兮用袖子抹了把脸,知道李甲说的是,也不再多话,转身上马仍回王府去了。
李甲又对天冬道:“好兄弟,先生这几日还病着,咱们能多瞒一日是一日。等先生身体好些了,咱们再想法子慢慢告诉他。可千万不能叫他自己瞧出什么来。”
天冬已缓过神来,连连点头答应。
等货全部卸好放好,天冬去厨房端了温补气血的汤药,走去了后院。
杜明懿半睡半醒的躺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昏昏沉沉说不出的难受。听到天冬在耳边叫他,他实在懒得理,于是便仍旧闭着眼,只装作睡着了。
天冬见杜明懿不醒,忙伸手探了探杜明懿的额头,觉得温度又高了起来,心下有些着慌,忙反出门想去拿退烧的药来。谁知刚打开门,却撞上一人,天冬叫道:“睿王爷!”
贺晔道:“干什么着急忙慌的?”
天冬忙跨出门槛带上了屋门,小声道:“睿王爷,出事了!”
贺晔见天冬脸色难看,也着急起来,问道:“可是明懿不好了?”
天冬摇头道:“是……不是……是……”
贺晔急道:“到底是不是?”
天冬道:“方才易兮来了广济堂,说安王爷,死了。”
贺晔惊道:“什么!”
天冬忙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道:“王爷小声点。易兮说安王爷在五丘谷和贺僖一起被炸死了!”
贺晔还未及说话,屋里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天冬立时吓白了脸,忙转身几步上前打开房门,只见杜明懿扶着门边的花架站着,花架上的青瓷瓶已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天冬惊叫一声,抢上去扶住杜明懿,颤声道:“先生!”
贺晔瞧着杜明懿满眼的震惊恐慌,料他必已听到了自己和天冬方才的对话,心下焦急,急步上前道:“先躺床上去。”
杜明懿任由二人将他扶上了床躺下,眼前一阵阵黑,仍是问,“易笙鸿确是死了么?”
贺晔半真半假道:“没有,没有,你信天冬的话?他人小不经事,话都听不全。刚刚我来的路上碰到易兮了,他说当时确实是以为两个人都被炸死了,但后来只找到了贺僖的残骸。易笙鸿的半根毛都没看见。一定是他侥幸逃脱了,只不过现在还找不到人。”
杜明懿看着贺晔,脑袋像生了锈般怎么也转不动。只死死记住了两个字:“没有”。
对,易笙鸿福大命大,像只九命的猫,一定不会有事。
他的神智渐渐又恍惚起来,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飘飘浮浮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一片白光之中,却瞧不清面孔。
“爹,是你吗?”杜明懿问。
那人笑了一声,“是我,能听见你叫我这一声,也不枉我来这一遭。”
杜明懿想走到近前,却发现不论怎么走都似乎仍停留在原地。
只听杜子期道:“明懿,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糊涂也是一种福气啊。”
话音方落,杜子期的身影便淡了起来。
杜明懿急的大喊:“爹,爹!”却未再听到任何回音,眼前猛然煞白一片。
身体迅速地向下沉去,像是被人拖住了,杜明懿想要挣脱,却忽然听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明懿,明懿”那人一叠声的唤,喑哑而焦急。
杜明懿终于感觉到是真的有人抱住了他。他睁开眼睛,面对面躺着的正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寝食难安的人。
他又错了,这要怎么分开,早已融进了彼此的血脉之中,如何能够分开?分开便是抽筋拔骨,痛不欲生。
昏暗的灯光下,易笙鸿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
杜明懿动了动,易笙鸿忽然“啊”了一声,收紧了双臂。
“你不是死了吗?”杜明懿小声问。
易笙鸿呆了呆,随即骂道:“小白眼狼,你还真想我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还说要分开,好好活。没我在,你就是这么好好活的?人都要烧傻了!”
杜明懿不出声了。
难得没有被反驳,易笙鸿心里乐了一下,继续道:“这回可真差点就没命了,那贺僖死就死吧,还非要拉个垫背的。要不是底下有个猎户挖的洞,我掉进去,早就被炸成肉酱了。不过这洞里也全是钢刺,若不是我反应快,身手好,非被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
易笙鸿尽力渲染自己的九死一生,心想,我这么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你总不好再对我那么冷淡了吧。
岂料胸前忽然湿了。
易笙鸿这下慌了,他忙去掰杜明懿伏在他身上的脸,抬起来只见那人面颊上都是泪水。
易笙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手忙脚乱地帮杜明懿擦眼泪,一边道:“还真信了?我说着玩的,本王爷这么英俊睿智怎么可能把自己置于那种险地?那个贺僖笨得很,我两下就把他制住了。”
杜明懿突然开口了:“我能。”
易笙鸿傻眼了,什么能,能什么呀?忽地想起头先说的没了他好好活的话。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敢情他讲了这半天,杜明懿迷迷糊糊压根都没听清啊?
不过这不重要,易笙鸿深呼吸,决定发扬风格。他从善如流道:“你能,你能。”
杜明懿又呜呜地哭了。
易笙鸿急了,都说你能了还不行吗?
杜明懿含混不清地道:“那你走开。”
易笙鸿把他的脑袋按回自己胸口,道:“这个你想都不要再想了。我在坑里的时候就想,要是我这回能活着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抢回家里。哪怕你怨我怪我打我骂我,我都绝不会再松手了。这一年真是傻透了,尽跟着你那十八弯的脑袋瞎胡闹。”
杜明懿挣扎出来,指责:“你土匪!”
易笙鸿:“我土匪,我土匪。”
他说着松开一手替杜明懿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杜明懿被烧的绯红的脸颊,最后伸手轻轻覆上了杜明懿通红的双眼,轻声道:“快好起来,好起来我任你打骂,现在先安心睡一觉吧。”
杜明懿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却全然不知他一睡三日不醒吓到了身边的人。
贺晔骂:“你自夸说你回来他就能好呢,说不定就是因为你在他眼前,他才不想醒来。”
紫苏劝:“睿王爷别生气,我瞧着倒不像有大碍。”
天冬去推紫苏:“你又胳膊肘往外拐,快去干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紫苏委屈地退到角落里,小声辩解:“我说的是实话。”
易笙鸿坐在床边:“怎么还不来?”
话音方落,易来的大嗓门就传了进来:“来了,来了。”
易笙鸿站起来别起杜明懿的里衣袖口,而后让到一旁。
易去先伸手细细探了右脉,然后又去按左脉,半响方收了手。
易笙鸿问:“如何?”
易去道:“王爷放心,并无大碍。”
贺晔问:“那怎得三日了还不醒?”
易去道:“杜先生本就先天不足,后天又未曾好好将养过,反是灾病不断,又兼思虑过重。如今放下心事,退了烧,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来自己调息,睡的沉反倒是好事。”
屋里几人听了,终于放下心来。
杜明懿感觉到有湿漉漉的帕子擦在自己脸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立刻有一张放大的脸凑了上来,“醒了?”
杜明懿下意识一巴掌挥过去,却被那人握在手心里,轻笑,“还有能耐打人了,看来是没事了。”
杜明懿不满道:“别动我,我还要睡。”
易笙鸿道:“不行,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物极必反懂吗?出去活动活动吃点东西再睡。”
杜明懿睡得太久,身上软绵绵的,只得闭着眼睛听任易笙鸿折腾。
一件件衣服被穿到了身上,接着被抱着站了起来,整好裤子长衫腰带,然后又坐下,套上靴子。脖子上一暖,毛绒绒的,胳膊再被抬起来,从袖子里穿出去,喔,这件该是外袍。最后头上一重,下额被那个人的手和几缕线蹭来蹭去,有点痒。
杜明懿终于睁开眼睛,易笙鸿恰好系完帽子的绦带。
“好了。”
☆、土匪
杜明懿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打量自己,忽然发现不对。脚下铺着花纹繁复,做工精细的羊绒地毯,是北狄皇室才用的东西。
他忙转头看四周,只见东边窗下两把花梨木椅,中间一张花几,几上一纯白釉瓷瓶里插着一支红梅,开的正艳。西边倚墙一张紫檀木条案,上面一鼎青铜熏炉,正散着淡淡的龙涎香。
杜明懿呆住了,“这是哪里?”
易笙鸿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我的……卧房。”
杜明懿揪住他衣领,“你的卧房!我为什么要在你的卧房?!”
易笙鸿握住他的手,也不敢挣开,劝道:“消消气,气大伤身。”
杜明懿撒开手,绕过他,朝外走去。
易笙鸿苦笑一声跟上,二人一前一后绕过紫檀木架的镶玉屏风,到了外间,两个大丫鬟枫茗、枫露听到里面动静早已静立在一侧,看到二人出来立刻请安道:“王爷安好,杜先生安好。”
杜明懿也不理会,径直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刚走到台阶前,又停住了。
底下齐刷刷站了上百号人,见他二人出来,一请跪下齐声道:“给杜先生请安。”
杜明懿僵住了。
易笙鸿上前一步站到他身旁,朗声道:“以后他便是这王府的正主,你们可以不听我的话,但他的话一定要听。”
底下人齐齐应道:“是。”
杜明懿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人居然正大光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