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也附和问道:“正是。阿阙,可是我们拖累了行程?若是如此,咱们今日加快些便是。”
成阙并不开口,神情也未有丝毫动摇。
杨涛在旁看着,嘴角上翘,不知在想什么。
“柳姑娘误会了,少主只是不忍诸位冒险。”云肃见成阙无意开口,替他解释道。
“不瞒诸位,昨晚那并不是什么小贼,而是少主遭人偷袭,显然有人针对我断天阁,此行着实凶险,少主也是为诸位考虑。”
“此话当真?”云肃话才落地,小五诧异问道。
成阙侧头看了云肃一眼,众人未觉出异样,云肃却遍体一寒。他垂头苦笑了一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五不见成阙否定,已知云肃所言属实,他不禁忿然,“阿阙,有这种事,怎么不早说?你莫怕,”他说着,慷慨激昂抓住成阙一只手,“五哥护着你!看谁敢欺负了你去!”
他这话说完,一桌子人都有些静默。柳青青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五,你省省吧,还当阿阙是当年那个小乞儿么?”
小五不由尴尬。收回手,挠挠头。险些忘了,昔日与他相依为命的乞儿,已是如今断天阁少主。
云肃与杨涛不知当年事,但小五方才气冲云天的模样也着实好笑。
唯有成阙没有笑。若还是当年那个小乞儿,也没什么不好。
“阿阙,”虽尴尬,小五却目光坚定,“有什么凶险,我和你一道扛着。”他说完,又贴近成阙耳边,“阿阙,当年咱们可是结义过的,莫非几年不见,你就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成阙略微动容。
云肃见了二人亲密动作,眼底不由微光闪烁。
青青不知小五同他耳语些什么,却发现成阙神情似有所松动,忙锦上添花,“阿阙你放心,我们自保之力还是有的。”
杨涛一直没说什么话,这时也开口道:“不知成少阁主要往哪个方向去?”
“东南。”当初季无忧被劫后的两条线索,一条指向东南,一条指向西南,成阙仍打算照原来的线索追下去。
“如此正好,”杨涛朗声道,“此处往东南正是嵩山,再不远就是我杨家所在登封,不若诸位先一道至登封,让小弟一尽地主之谊,再商议接下来怎么走不迟。”
这倒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法子,连青青都赞赏地看了杨涛一眼。
至此时,众人都达成共识,成阙也不好再一意孤行,他没再说话,众人便知是答应了。
于是上路。
一行人衣着鲜亮,马匹精良,又个个俊俏,很是夺人注目。只是除了成阙,俱都佩剑带刀,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招惹不得。
小五一马当先,众人都在官道上骑行,他偏爱走旁边小路,偶尔经过小片山林,马蹄惊起鸟兽奔逃,他便放声长啸,如孩子一般,兴奋异常。
成阙恰与他相反,即便骑在马上,还是一副懒散模样,眼睛半睁不睁,好像在打盹儿,叫人担心他随时会坠马。云肃看惯了他如此,倒也放心,不像柳青青,紧盯着成阙一脸担忧。
青青盯了半晌,见成阙虽在马上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要掉下来,却又没一次真的坠马,再看云肃神情闲适,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杨涛陪在柳青青旁边,一路解说这山野风光,不料美人半蹙眉头,始终心不在焉,不由心中愤懑。这一愤懑,他心里那番话就再也憋不住。他一拉缰绳,更靠近柳青青一些,才开口道:“柳姑娘也从洛阳来,不知可有缘见得那断天阁阁主的……娈宠?”
“你是说要与迟断天成婚的那位?不曾见过。”
也不知为何,“娈宠”一词,让柳青青莫名有些反感,还有些害羞——她自小与一众师兄弟厮混,不是养在深闺大院,女孩儿又天生敏感,许多东西,早早就懂了。
她虽也觉得分桃断袖有些不堪,但迟断天一阁之主,愿昭告天下与一男子成婚,单这份用心,便叫柳青青不由感动。
杨涛心里正打着算盘,丝毫也没察觉柳青青面色不虞。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的成阙等人,见有些距离,这才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我也未曾见过,想来容貌不差,但不知比起成少阁主又如何?”
柳青青立时便听出他话中有话,暗含深意,竟是要把成阙与娈童作比。她气得脸色都有些羞红,杨涛却未发觉,不仅未发觉,他还生怕柳青青纯真,不能领会,故而又加了一句:“迟断天专好男色,不知这位少阁主,与他该是——”
这话便说得十分露骨了,柳青青再忍不住,“杨公子此言何意?你这番话,可有胆量大声说出来?无凭无据,含血喷人,这便是你铁刀杨家行事风范?”
青青声音有些大,前面的云肃都回过头来,杨涛一惊,急忙摇手讨饶,“柳姑娘莫误会,我胡乱猜测,随口说说,姑娘不必当真就是,饶过我吧。”
青青也知这事不宜吵嚷出来,因此只忿忿瞪了杨涛一眼,不再说话。手下缰绳却暗中提起,想要离杨涛远一些。
杨涛见她住口,心里一松。松过气,却更愤懑。柳青青这反应,与他预料中相去甚远,竟把他当作了搬弄是非的小人,言语间甚至连自己杨家都不放过。
如此回护,那成阙,给她下了迷药不成?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甘,“柳姑娘,我也是一时头脑发昏,想的歪了,姑娘莫怪。”
柳青青见他坦诚认错,心里这才舒服了些,脸色也稍有和缓,却不想杨涛后面还有话:
“实在是,昨晚,昨晚那情景,易叫人误会,成少阁主与齐少侠……”
杨涛吞吞吐吐,说了一半。
有些话,说一半时,反而比囫囵说出来效果还好。
果然,柳青青听了他这话,眉头便微微皱起。昨晚那情景,成阙与云肃共处一榻,衣衫不整……若不联想还好,一联想,委实叫人怀疑。
杨涛此时,却仿佛已不再关心这个话题了,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什么人暗袭了成少阁主?竟叫他如此慎重,要与我等分头走。”
这话一说,柳青青又有了想法:也对,他为何定要与云肃单独上路?莫非真的……
才动了下念,柳青青急忙摇头,自己怎么也疑神疑鬼起来了?她皱眉不语,只是再抬头看到前方成阙与云肃并骑的身影时,神色便有些复杂。
杨涛暗自得意,这枚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了,他也就成功了大半。剩下的,该是好好表现,让柳青青对自己印象大大改观……
“你们说的是何意思?昨晚情景,如何叫人误会?”
杨涛正得意,却听一道声音在耳后问起。他大惊回头,才见小五不知何时到了二人身旁。
杨涛与青青方才各有心思,谁也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跟上的,更不知他听了多少去。
小五其实并未听到多少,不过听见最后两句。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实在不知昨晚有哪里引人误会了,这才忍不住发问。
杨涛听他问起,哪里知道他是真不明白,还以为他是在质问自己。他脑门暗暗发疼,安抚好了一个柳青青,怎么半路又杀出这个程咬金?这位与那成阙的关系似乎好得很,又是柳美人的师弟,不好随意糊弄……
虽脑门发疼,杨涛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陆少侠,这话是我胡乱说的,你别当真。”
小五仍是望定了杨涛,一脸认真,“我还是不懂。”
他是真不懂,杨涛却口中发苦,“陆少侠,是我糊涂了,不该怀疑成少阁主断袖,成少阁主年轻有为,气质卓然,怎会是断袖分桃之辈……”
杨涛口中滔滔不绝,小五却更糊涂了。
“什么是‘断袖’?”
这话出口,杨涛像喉咙被堵住了一般,立时住了嘴,一脸见了鬼般的神情望着小五。不单杨涛,连青青也满脸不可置信看着他,“小五,你真不知?”
小五一脸茫然,“师姐,你明白?快告诉我。”
柳青青又有些脸红,这断袖、分桃的典故,叫她一个女孩子如何说得出口?她不由望向杨涛。
美人求助,杨涛如何能不帮忙。他也不从典故讲起,而是开口问道:“陆少侠,咱们此去洛阳,是为何事?”
“自然是为道贺迟断天成婚。”小五答得利索,丝毫不觉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杨涛见他仍是满目茫然,不由有些挫败,“那迟阁主成婚,又与他人成婚,有何不同?”
小五皱眉思索了片刻,就在杨涛忍不住提醒的时候,他眉头一松,“啊,是有些不同,他的新娘跑了!”
杨涛身子晃了晃,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柳青青倒是没杨涛这么不中用,她素知这小师弟有时死脑筋,拐不过弯来是正常。但饶是如此,她也有些忍耐不住,笑出声来,“小五,你难道不知,迟阁主娶的,是位‘男妻’吗?”
小五愣怔了片刻,娶“男妻”?男人也可以娶回家么?有一瞬间,他脑子里不知怎的想到了阿阙,但很快又抛到脑后——他再迂,也通晓常识,知道世间男为阳,女为阴,男女成婚,才是天经地义……
先前一提断天阁,他便满脑子是寻找成阙,哪里留心过断天阁阁主要与什么人成婚?所以这全天下津津乐道的事,他竟是茫然无知。
既开口了,柳青青索性说下去,“似迟阁主那般,不行男女之事,专好男风……便是‘断袖’了……”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脸也越来越红。
小五总算明白了。
原来男子与男子之间……便是“断袖”。原来男子与男子也可以……吗?
小五稀奇不已。但稀奇过,他又觉出不对了——照这么说,杨涛先前的意思,是怀疑阿阙“断袖”吗?
岂有此理?!
小五不傻,早便从杨涛口气里听出,这“断袖分桃”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