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悠悠叹了口气,“你室韦原是以游牧为生,素来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只是近日却一反常态于深夜大练兵,只怕是为了适应今日突袭吧?”见伊勒德点头,他复又道,“另外,幽州守将中有内奸,我虽知道,却不清楚到底是何人,只得放了个‘立春出战’的消息,多亏你们今日出军,才让我们把那奸贼给逮了出来,多谢。”
陈渊言罢便是看也不看伊勒德惨白的脸色,径直往门外走去,只是向左右看守道:“这里面是室韦将军,不可失了礼数。”
因着今日清晨这一场鏖战,大庆大获全胜,幽州守将个个都是心里欢喜,此刻听说对那室韦将军不可失了礼数,也觉得无可厚非——反正那劳什子将军都是阶下囚了,只需看守周全不叫人救去便是,对他礼数周全点也无甚所谓。
待左右齐声应了,陈渊这才点了点头。陈家军于所获俘虏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待遇,为将者,受上礼;为兵者,受下礼——当然,这上礼下礼对方也不是很想接受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你没看错这场战争结束了】
☆、第 71 章
北疆捷报传回帝京时谢映庐已在前往幽州的军队中了,幽州一战耗损颇多,守城将士物资补充自不必说,还有无辜百姓及伤亡战士的补给也要备得充分才是,单只粮草一样便是十万石,谢映庐又从自己私库中取了丝缎银钱贴补陈家军,故而此行颇为浩荡,傅玄曾笑言:“单只用铜钱也能将那室韦兵砸死。”
谢映庐听闻北疆大捷时已是数日后了,他心里欢喜,手里摸着霜降的鬃毛轻声道:“霜降,我们此去正是时候,去了就把阿川哥哥接回来……”说着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这就是远去幽州将自己的伴侣给迎接回府的。
傅玄在前头回望的时候正好瞧见谢映庐脸上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当下勒马几步与他同行,问道:“阿庐,你这怎么笑成这副傻模样?”
——你才笑得傻呢。
谢映庐虽没回话,一双凤眼却是明明白白地传达出这样的意思,“等你到了北疆再说这话。”
“嘿你个谢小九……”傅玄左右望了望,见押送粮草的士兵都没留意这头,便曲起手指敲了敲谢映庐的额头,“尊老爱幼尊老爱幼你懂不懂?”
“那我还是幼啊。”谢映庐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右手抖了抖,从袖袋中落出一颗小果子,他手腕一转,那果子便打在了傅玄额头上。
傅玄捂着额头叹气:“你瞧瞧你,也就在陈郁川那家伙面前才是个老实的……”说着他挠了挠头,“对了,陈郁川对着你也是个傻的,你俩倒是很好。”
他这话倒是十分一针见血,谢映庐听了觉得好笑,却又无从反驳,只觉得不能输了阵势,便朝他一挑眉道:“你对着皇姐才是个傻的。”
傅玄十分坦然地点头:“对,姝儿就喜欢我傻。”
谢映庐失笑:“那对了,阿川哥哥就是喜欢我老实。”
言罢两人一齐笑了起来,一青年一少年,逆着光的容颜都是一般的幸福,身旁有押送粮草的士兵经过,见他二人这般欢喜,只当是因着北疆大捷的缘故,如此一想便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傅玄与谢映庐再看去时,便发觉整个队伍的人全都是笑眯眯的,便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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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粮草虽是不易,却因着陈渊生擒室韦首将伊勒德而让众人心中激昂,均是盼着能早日抵达幽州城去见一见大庆这位“逢战而无不胜”的陈家军统帅,仿佛是忘了此行艰苦路遥,只觉眨眼便到了幽州。
且说仍在幽州城的陈郁川,他只知道帝京派了傅玄统领押送粮草而来,却不知谢映庐也在其中,当他在城门处远远瞧见打马而来的谢映庐时,竟是愣在原地,连话也不会说了。
陈渊颇为嫌弃地瞧着自己儿子,浑然忘了当年他看着陈苏澈来时是何等傻笑失态,只拍了拍陈郁川的头道:“你也有点将军样子!”
陈郁川猝不及防被自己父亲拍得往前一躬身,踉跄几步站定,又回头看了看陈渊,笑道:“父亲,那是小九……我没看错?”
“说不定是看错了。”陈渊面无表情地答了一句,便不肯在搭理他。倒是身后几个将领连声追问:“小九可是王府小世子?”
这些武将也是头一次见到沉默寡言的陈郁川这般惊喜失态,一时间对那位小世子颇为好奇,不知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郁川这边望着谢映庐,谢映庐亦是一双眼睛都落在了陈郁川的身上,在看到陈郁川被陈渊拍得弯腰时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傅玄回头看了他一眼,亦是忍不住笑了,道:“先锋随我先行几步,莫让陈家军诸将等久了!”言罢策马扬鞭,与谢映庐一同疾驰直往城门而去。
谢映庐在门前勒马站定,眼前只看得见陈郁川一人,数月不见,许是因着这次战争的磨砺,一身银甲的陈郁川气势更为沉敛,往日锋芒毕露的青年如一把入鞘的利刃,不出则已,一出必所向披靡。
谢映庐弯了唇角,翻身下马,与傅玄一起朝面前诸将道:“见过诸位将军。”
“一路奔波,辛苦几位了。”陈渊率众将一拱手,引着几人往城内而去,陈郁川上前接过谢映庐手中缰绳,谢映庐抬眼看了看他,放轻了声音喊了一句:“阿川哥哥。”
陈郁川闻言,唇角微弯,也以极轻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他二人走在一行人的最外侧,这一番小小的对话都无人听去,就仿佛一个只有他们彼此在知道的秘密一样,谢映庐心里欢喜,脸上笑意便更明朗几分,仿佛连眼底都开出繁盛的花来,陈郁川低头看着,心中一时只觉得自己仿佛并不是在烽火连天的战场,而是在帝京街头,这不过是一场午后惯例的闲散漫步。
傅玄被一堆将军围在中间,他可是对陈家军仰慕已久,谈话间也是免不得多番称赞,到叫几位数来雷厉风行的兵头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往城内走去时几人又聊起了那位被陈渊生擒的室韦将军,伊勒德如今被重兵看守,只是……
“那位室韦将军不肯吃饭?”
傅玄一听之下有些惊讶,如今室韦已经开始与大庆商议和谈之事,若这位将军出了什么差池……
谢映庐在一旁听了也是惊讶,便抬头问陈郁川:“那将军现在何处?”
“幽州大牢……”陈郁川说着伸手捏了捏眉心,显然是想起这位将军就苦恼万分:“伊勒德此人油盐不进,总不能硬灌吧?……只怕再等个两日就真得硬灌了……”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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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在牢中的伊勒德怒视着面前的几位文官,神色颇为不屑:“你们大庆人就是事儿多!要杀便杀,把我困在这里头算什么英雄?!”
谢映庐托着下巴看着他,面容纯然:“我又没说我是英雄。”
伊勒德并不认识这位小世子,当下皱眉道:“你又是个什么人?”
谢映庐却好似故意要气一气对方,冷哼一声,说起话来也是十分无礼:“你管我是什么人。”
一旁的傅玄早忍不住笑了,这谢小九一张嘴若真要说起来可是朝中许多翰林都比不过的,这位室韦将军只怕会被气死。
“无礼之人。”伊勒德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谢映庐一番,将头扭到一旁不再看谢映庐。
谢映庐站在牢前拍了拍栅栏:“我本来是想跟你说,指不定过几日你就可以走了。”
伊勒德一怔,猛地站起身来扑到门边,手脚上的镣铐碰撞发出铁器冰冷的声音:“你说什么?”
谢映庐隔着栅栏与他对望:“你们的大汗亲自往帝京去求和了,我觉得你也不该再这么绝食了,饿死了你们大汗大概会伤心的。”
“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懂什么,”伊勒德瞟了谢映庐一眼,后者却是不以为意地挑眉一笑:“我只知道,你若是饿死了,可就再不能瞧见你们室韦的天了。”
傅玄在他身后笑道:“伊勒德将军,你们大汗求和这事儿是真的,你也瞧见了,这幽州城守将一日比一日清闲……只等着议和事毕,他们便可以班师回朝去了。”
谢映庐又转身去亲自将食盒提过来:“将军,陈家军敬你,并无失礼之处,日日的吃食也都是按将军一级所备,如今你们的大汗都已经承认了这场战事实为劳民伤财,你这行为反倒叫人瞧不起了。”
“哼,并无失礼?”伊勒德横他一眼,晃了晃手腕上的镣铐。
谢映庐噗地一声笑了,“这么说,将军捉到我大庆士兵时都是不捆不困,放在军营中随处走动的?”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少年面容带着连窗外日光都比不过的明媚,让人看了说不出诘问的话来。
伊勒德也自知失言,咳了两声不再说话。谢映庐却是好脾气,待牢头开了牢门,便与陈郁川一道将那食盒拿了进去。
伊勒德低头瞧着谢映庐把食盒中的饭菜一样样摆在矮桌上,忽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谢映庐。”
谢映庐笑眯眯地回了一句,又把食盒往伊勒德的身前推了推:“吃饭吧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2 章
入夜,军营中摆起了盛大的酒宴,与谢映庐往日参加过的酒宴所不同的是,这场露天的酒宴没有美艳歌姬的曼妙歌声助兴,也少了繁复多样的精致美食,取而代之的是众将士喝得兴起时的剑舞与极富边塞特色的烤肉烧酒……谢映庐与陈郁川坐在陈渊左侧,他抬眼看着在座将士高举手中酒盏的模样,自己也不由得渐渐融入这一份热烈当中,只觉面前火炉上温着的酒清香四溢,多闻几下便要醉了人一般。
这酒乃是幽州城百姓自己酿造的米酒,并算不得多么烈,反倒带着一股谷物特有的清香,谢映庐也是头一次喝,难免多了些好奇,陈郁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被篝火照耀过的温暖与毫不掩饰的宠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郁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