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郁川被一堆散发着各种幽香的沉香木包裹的时候,谢映庐终于想起了被他抛在一边的小哥哥,于是从那一堆沉香木雕中抬起了头,向他绽开一个大大的微笑:“阿川哥哥也要选沉香吗?”
陈郁川向他招招手:“小九儿过来,替我看看哪些好看。”
浅绿衣袍的小孩子乖巧地答应了一声,立刻小心地避开了身边种种木雕走过去——这些可都是上好的宝贝呢!
陈郁川坐在店主为他拿来的小木凳上,见谢映庐过来,一把便将小孩子搂在了怀里,谢映庐也不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一堆奇形怪状的木头——
比起成品的木雕,沉香原木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在谢映庐看来,分明就和王府里头的树根没有什么差别,甚至还没有其中一些形状美丽呢!
但沉香原木那种仿佛从木心里头透出来的油亮,以及不需靠得太近就能闻到的悠悠香气,却是其他树根怎么也比不上的。
“这是从真那贺运来的沉香,香气轻柔艳丽,只是远远地闻上一闻,都仿佛能感觉到一名妙龄少女正隔着面纱向人浅笑嫣然……”店主弯腰拿起一块颜色紫黑的沉香木,露出了陶醉的表情,连眼睛都微微眯成了缝,仿佛是在用心体味那股美妙的香气。
陈郁川看了看,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孩儿:“小九儿喜欢哪个?”
谢映庐歪着头想了想,伸出小小的手指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一块原木:“那个,我觉得那个好。”
“啊呀~”店主伸手拿起了那块被谢映庐指着的香料,目光变得饶有兴味:“这香带有白檀之味,若是放到嘴里尝一尝,还会感到一点点的甜——嗯,罗国人把这种沉香比作武士,坚韧而勇猛,小朋友喜欢这样的香啊。”
“因为……感觉就像阿川哥哥一样。”谢映庐朝他露出毫无矫饰的笑容,目光中带上几分得色:“阿川哥哥就是那样子!很厉害很厉害!”
……随时随地都能听到小世子在称赞小公子啊。站在一旁的侍从不约而同地想着。
待陈郁川挑了一块罗国沉香,两个小孩子又在这沉香铺子里头打发了许久的时间,谢映庐似乎被这会散发幽香的古老之物迷住了,将那铺子陈列在外的摆设都细细看了个遍。陈郁川觉得有小九儿在,去哪里都好,自然毫无异议地跟在谢映庐的身边,只这样子看着他眼底里接连盛放的微笑,就让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酉时,即使谢映庐再怎么舍不得走掉,也不得不打道回府了,站在门前的石阶上,谢映庐朝着陈郁川努力地挥手:“阿川哥哥再见!我们下次还出去!”
“嗯,小九儿再见。”
略带羞涩的笑意滑过了小孩子的嘴角。
一旁的几个侍从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写满了惊讶——
原来公子也有这般像一个小孩子的时候!
春日的晚风柔和地拂过众人的面颊,带着浓烈而清新的草木香气,叫人无端地觉得舒适愉悦。
小小的孩童转身而去,银丝裹边的袍袖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浅的蓝光,而在那微微扬起的袖口之下,是一闪即逝的乌黑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陈家先祖追随大庆开国皇帝打下了大庆万里江山,先帝钦赐的陈宅在大庆人的心里,或许更像是一座让他们安心的标志,那暗红的朱门是由陈家代代儿女将士的鲜血染就,他们踏马提枪,率领千百壮士守住了大庆,守住了外敌,守住了如今的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而小小年纪的陈郁川或许还不能了解皇室以及天下人敬重陈家的缘故——身为陈家儿女,本就应当热血沙场,追随皇室守住国土宁安,这样理所当然的的事情,有什么值得人们称赞的呢?
“阿川,不要走神。”
话音未落,陈渊的长枪红缨已经飘在了陈郁川颈间,他随手用枪杆拍了拍陈郁川的肩膀:“若是与敌对战,你此刻已经没命了。”
陈郁川一低头绕开了长枪,迅速后退两步而后稳稳站定,手中与陈渊如出一辙的银枪挽了个枪花:“儿子受教。”
“躲得倒还算利索。”陈渊一笑,随手将银枪背在身后,走进陈郁川,亲昵地拍了拍他的头:“方才怎么走神了?”
陈郁川摇了摇头,很显然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又抬头看向父亲:“父亲,我们家有人会木工活吗?”
“木工?我记得苏伯就会吧……你准备雕木头?”陈渊好奇地看着他。
“嗯……就想试试……”陈郁川吞吞吐吐地解释了两句,干脆抱拳施了个礼:“儿子告退。”说完,把银枪插/在兵器架中转身就跑了。
“我说,阿川,陈家儿郎是要上战场的……”陈渊的说教最后也没能传到陈郁川的耳朵里,看着小孩儿眨眼就不见了背影,陈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多学门手艺……总是好的。”
巳时日头正好,明媚的日光穿过片片碧绿舒展的宽大树叶,从枝叶缝隙间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青石板的地面,偶有风来,小小的光点便在青石板上轻巧地跳跃,染下一片又一片蓬勃的生机。
推开乌黑的木门,陈郁川看了一眼院内来来回回忙碌着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苏伯!”
“小少爷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朝着他笑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小少爷不练武了?这地方可没人能同你对战呢。”
院内众人都笑着搭话:“我们可都是些做惯了粗活儿的,小少爷要找人陪练也不该上这边院子来啊。”
陈郁川摇摇头,“苏伯会做木工活儿?”见对方点头,陈郁川眼底闪过一抹喜色:“那,苏伯能教教我吗?”
苏伯一愣:“小少爷学这个做什么?”
“想雕串珠子,父亲也允了的,苏伯教教我吧?”陈郁川伸手扯了扯老人的衣角,神情很是恳切。
“珠子?这活儿太细致,小少爷当心伤了手,若有要雕的什么东西,交给我便是了。”
“我想自己雕,再说,身为男儿,怎么能因一点小伤就有所退缩呢?我可不会为着这个就放弃的!”
看着不过六七岁的小孩子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豪气冲天的话,院中一干人都忍不住笑了,苏伯笑着伸手拍拍陈郁川的肩膀,点点头:“小少爷说得对,那就跟着苏伯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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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
纷郁郁其远蒸兮,满内而外扬。……”
独属于孩童的稚嫩声音穿过雕花木窗,又绕过梁下红木上细心描绘的壁画,随风宛转散开,惊起老树上停着的几只家雀儿,吓得它们扑扇着翅膀,合着孩童的节拍飞入云霄,片刻便隐在了碧空中。
颜延之又领着孩子们读了一遍,方才挥手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又再三叮嘱了不许乱跑,才慢慢踱出门去。
瞧着先生走了,一众小孩儿立刻欢乐起来,小小书屋立刻热闹得像是集市一样,也不知道这些个小孩儿哪里来那么多的话。
陈郁川闲适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随手翻看书卷,指尖在红木上随意轻敲着,周围的小孩儿如今都知道他的厉害,也不敢缠着他闹,倒是让这书屋一隅略微保持了些清净。
谢映庐趴在小桌子上看了一会儿身边小孩儿的打闹,又扭过头去,目光一转不转地盯着陈郁川,陈郁川也不闪躲,安静地与他对视。
片刻,谢映庐终于忍不住发问了:“阿川哥哥很忙吗?”
打量着陈郁川眼底微微青色,谢映庐皱起眉头看着他。
陈郁川起身替他理了理天青色的罗袍,又将他从座位上抱起来,放到自己怀里:“有一点儿,不过不是很忙。”
呆在陈郁川怀里,谢映庐仍是不肯安分,又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陈郁川的眼睛:“那,阿川哥哥是不是没睡够?”
不等陈郁川回答,谢映庐自己先苦恼地抱怨起来:“睡不够好痛苦呢!上次宫里摆除夕酒宴——明明就是晚上才开始的,为什么大清早的就要把我从被窝里拖起来呢?还被叮嘱说绝对不许打瞌睡……可是,可是打瞌睡这样的事情明明就是我不能控制的呀……”
除夕——都这么久了,看起来痛苦的记忆还真是非常深刻啊。
陈郁川眉眼微弯,“小九儿真是辛苦了——那,你最后有没有睡着呢?”
“没有哦!”谢映庐骄傲地抬起了头,一双凤眼愈发地显出了光华流转:“快打瞌睡的时候喝了一碗药,大概是先吃过了甜点,所以总觉得那天的药好苦,最后就打起精神熬过去了!”
陈郁川一愣,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喝药?”
“爹娘说我身体不好,自生下来就要喝许多的药才行……”谢映庐想了想,又笑了起来:“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怕吃药呢,每日都喝,早就习惯了!”
陈郁川自己虽然不害怕吃药,但却非常讨厌药汁苦涩的味道,如今听到谢映庐说自己每日都吃,莫名有些难过,仿佛是自己吃了难吃的药一般,心里头也觉得有些不快。
“阿川哥哥?”伸手捏了捏陈郁川的脸颊,将对方从走神中唤回来,谢映庐有点儿狐疑地看着他:“阿川哥哥害怕吃药吗?”
想起自己那几个一喝药就哭闹不止的小弟弟小妹妹,陈郁川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谢映庐的额发:“小九真乖,喝药也不闹。”
谢映庐的耳尖泛起些许绯色:“母亲也总夸我呢,说其他小孩子喝药的时候要哭,我都不哭的~”
陈郁川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里又是疼惜又是喜爱:“所以说,小九儿最厉害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映庐:想睡觉( ̄o ̄) 。 Z Z
陈郁川:先生说早课下了,小九儿睡吧。
谢映庐:……桌子好硬。
陈郁川:……(起身,抱)现在呢?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