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缘双手合十,闭眼颔首道:
“放了少林武当各位掌门,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我可以助你。”
莲花生似乎早料到他会说甚么,只玩味笑道:
“整个武林的平衡已被打破,你以为只凭我一句话,把人放了,就能相安无事?我只答应你,将他们从地牢里放出来,软禁在别院,好好供着,暂不会有性命之虞,其他却不能应你。”
修缘提这个要求,只是抱着尽力一试的想法,并不指望莲花生真的答应,他知道天一教的野心,如今也能暂且保全他们的性命,免去许多苦楚,让他稍微安心。
“我累了,要休息片刻。”修缘站起身,走到床边,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莲花生只道:
“你休息便是。”却并不肯走,反而将随身携带的书拿出来,坐在修缘身边细细看下去。
修缘蜷着身子,背对着莲花生,或许是连日来的劳累加之接二连三不可思议的事,小和尚只想沉沉睡过去。然而睡梦里,却得到了久违的温暖怀抱和甜腻贴心的亲吻。
唇贴着唇,他含糊念道:
“平安,平安……”
65、第六十五章
小和尚醒来的时候,莲花生在屋里布好了饭菜,他倒也不遮掩,方才看了一下午的书,正散开了书页摊在修缘枕边。
他瞥了一眼,竟全是梵文,扭曲如天书一般,只好收回了视线。
莲花生见了,面无表情道:
“这本书是我让黄岐从教内藏书阁找来的,双阳房中秘术,你不必看,交给我便好。”
小和尚只觉得大骇,即刻正色道:
“我只答应助你,但并不包括从前那等龌龊事!”
莲花生嘴角有微微笑意:
“傻子,骗你却不知道,这书有助于提升内力,不过你的体质不适合,先练好《明澜经》再说。”
修缘万万没想到莲花生会对他坦白,更不提那《明澜经》,愣在一边说不出话来。
“你的武功路数,江湖上有些见识的,都能看出来。但是不够纯熟,况且,你只练了一半,如何长进?”
修缘闭口不言,只走到桌边,望着一桌菜,道:
“我不吃肉。”
莲花生在山谷里那段日子,与他皆是肉~欲相缠,看尽他神魂颠倒的模样;后来变作平安,两个人朝夕相对,含情脉脉,但从未见过他别扭生气的样子,十分有趣。于是成心要欺负他,当下便掩了情绪,道:
“莫说吃肉,你连我身下这根都吃过,当日还十分享受的模样,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小和尚羞愤到极点,干脆不说话,只坐下独自吃饭。他自小在寺院中长大,吃的是白饭青菜豆腐,五谷杂粮,后来与平安一道,又颠沛流离,在江南秦家,连番事故,也无人照料。今日莲花生特意吩咐叶蓉准备了这一桌好饭好菜,其中那道蹄膀汤,还是教主大人趁修缘睡着了,亲自费时炖的,火候刚好,肉绵软透嫩,皮骨相连,肥瘦均匀,瞧了就叫人十指大动,修缘却看都不看,只抱着一碗大米饭,吃得津津有味。
教主大人醋意横生,径自挑了一块大蹄膀,剔干净骨头,将肉撕成一片一片,慢慢咀嚼。他今日为了与小和尚同桌吃饭,特意换了一副只遮住大半脸,露出挺直鼻翼和凉薄嘴唇的面具。修缘仿佛看怪物似的,看了他一眼,又埋头吃饭。
莲花生简直要被他气死,又舍不得骂他,刚才刻薄一句,已经不愿意理人了,再说几句难听的,怕是即刻就要被赶出去,便抛下脸面生硬讨好道:
“光吃米饭,哪里有力气习武,不过中了软筋散,竟昏睡那么久。你已屡次破戒,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罢便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到他碗里。
修缘在寺里就常与师叔师弟们破戒偷偷吃肉,算是半个酒肉和尚,对戒律不甚在意,自由自在,只是方才一时气苦,才说了不吃肉的话。他虽看不惯莲花生,却也不愿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便默默吃了。
莲花生看了他半天,发现小和尚只吃自己面前的菜,对面的动也不动,更不谈那一盆蹄膀汤了。
修缘一口饭刚进嘴里,筷子伸过来,教主大人便默不作声盯着看,看来看去,修缘只夹了一块盐焗鸡,分明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
莲花生皱了皱眉头,当然这个表情无人可见。他指了指大汤碗:
“怎么不尝尝这个,是厨子的拿手菜。”
修缘像一只受到蛊惑的小兽,眼眸小心翼翼地抬起,望了莲花生一眼,轻轻蹙了眉,似乎神色愁苦,在想要不要信了他的话,把东西吃进肚子里。然而之前放在对面,从未被注意的肉汤,此刻让修缘狠狠咽了咽口水,香气扑鼻,十分诱人。
再三挣扎,修缘还是接过木勺,舀了肉汤盛进碗里,莲花生嘴角忍笑,夹了两块大蹄膀,也一并放了进去。
修缘喝汤的时候静悄悄的,吃肉也很斯文,不过速度却快,片刻就一碗见底,他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越过教主大人,够着了木勺,又盛了一大碗,默不作声喝掉。
莲花生终于知道他的狐狸为何短短两三个月,颠簸流离在外,还比以前胖上许多了。
吃饱喝足之后,有人送了一大桶热水来,莲花生道:
“明日我们就要出远门,外宿简陋,你今日仔细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不打扰了。”
说罢,又吩咐人将饭菜收拾干净,踩着一地清冷月光走了。
第二日一早,黄岐便来找他:
“小和尚,你收拾好没有?”
修缘昨晚睡得不沉,莲花生对他的态度大变,跟以前很不一样,虽然偶尔还会戏谑几句,但……
他自己也想不通,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进入梦乡。
“进来。”修缘刚换了衣裳,包袱昨晚临睡前收拾好了。黄岐检查了一遍,才放心交还给小和尚。
“待会儿我送你从小路下山,在山脚与教主会合,蓉蓉与神刀跟你们一道走。”
修缘觉得奇怪,昨日莲花生不紧不慢,似乎要与他一块下山,怎么今日又变作他先下山等着了?
他并不说话,只点了头,装作顺从的样子。有个天一教众进来,看着是个暗卫模样,贴着黄岐的耳朵说了几句话,他道:
“看住他,我去去就来。”
修缘知道事情不一般,然而那个暗卫竟进了屋子,将门一锁,自己与他被关在一处,实在麻烦。
小和尚想要套话,他倒了一杯茶,递给暗卫:
“这位兄弟,喝杯茶解解渴。”
对方并不领情,只摇头道:
“多谢,我不渴。”
修缘感到很棘手,耐下性子又道:
“教主原本定下今日辰时,不知能不能准点过来?”
那人道:
“教主要事缠身,已将首领叫过去,让他暂时代替,不久便来。”
修缘点头,二人在屋子里坐了半晌,小和尚道:
“那凿齿可能饿了,我去看看它。”
暗卫忙拦住他,道:
“凿齿不可靠近,它只听教主的话。”
修缘瞥见窗户大开,却有千年玄铁做栏杆围住,闯不出去,可见莲花生心思缜密,是要把他牢牢关在此地的。凿齿正摇头晃脑靠着树休息,这怪物也望到屋内情景,一双绿眼睛依旧呆呆的,小和尚决定赌一把,便忽地借力往后一仰,顿时失去倚靠,看似猝不及防,砸坏了屋中摆设若干,起身时捂住胸口,显然是个被打成重伤的模样。
那暗卫尚未明白过来,就见凿齿在外头怒气冲冲,正一步一步踏过来,顿时地动山摇一般。
“你……你把它招来,要做甚么,异兽定是在休息,嫌我们吵闹,要来教训一番。”
修缘只觉得靠近窗口的位置,地在一点点凹陷,再定睛一瞧,竟全都开了裂缝,一抬头,凿齿正站在窗外,与他仅是一墙之隔,正乖顺望着他,似在等他吩咐。
“凿齿,我要出去。”
那怪物弯腰看着修缘,点一点头。它身长比屋顶还要再高一些,只用牙齿一砸,屋子便是一个大洞,石块窸窸窣窣落下,越落越多,有的砸进屋内,地基不稳,摇晃之中,修缘转身对那暗卫道:
“难道你要一直死守在此地,屋子要塌了,快出去!”
暗卫立即用钥匙开了门,他本要带修缘避开凿齿,踏过屋檐,飞身而上,直接将他带出这处偏院的。然而始料未及的是,修缘早已默默运功,掌中带风,将他推给凿齿。
那怪物接过暗卫,见他便是刚才使修缘受伤的始作俑者,十分气恼,张嘴便要去咬。
修缘立刻上前,护住暗卫,道:
“不准咬他,方才我不小心摔着了,与他无关。你好好看着他便是,不要伤他。”
凿齿似是听懂了,将暗卫带到树下,许久无人陪这怪物,它兴许也十分寂寞,竟真的不咬人,但仍紧紧抓了他不放,那暗卫只是苦笑。
修缘问:
“莲花生现在何处?”
暗卫不答。
修缘又道:
“我横竖是要找到他的,你不告诉我,我对这地方不熟,出了乱子,又怎么算?”
那暗卫思索片刻,只得老实告诉了他:
“教主在上山那条大路上,武当携其他各派弟子,杀上来了!”
修缘一惊,心道,他以为那些人不过是强弩之末,竟还有这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