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挤得摩肩擦踵、水泄不通。大街上处处弥漫着浓浓的胭脂水粉、酒色财气之味,也盈满了莺莺燕燕揽客的娇声与酒肆茶坊里传出的靡靡之音。
这儿,即是京城人戏称“灯笼巷”——一个专供人寻欢享乐、纵情声色、百无禁忌的地方。
“小哥、小哥,来嘛、来嘛,我们『花香斋』的姑娘个个如花似玉,温柔体己,包君满意!”
“漂亮的姑娘都在我们『金宝轩』,我们『金宝轩』内的姑娘环肥燕瘦样样有,一定能找到您中意的姑娘,来这儿准没错!”
“哟,俊公子,千万别听他们的,甭管是金毛、红毛还是卷毛儿,无论是您想尝新鲜的泼辣款,还是找正统的乖巧样儿,真正上等的好货色,全让咱『怡芳馆』给收了。没来过『怡芳馆』,您就像是没来过灯笼巷,万万别错过了!”
不管你是成群结党,或是只身独闯,也无论你是公子哥儿或贩夫走卒,只要外表看上去像是行过了冠礼,哪怕是老态龙钟、齿摇发秃的长者,在这条大街上不出三步必有热情、积极的招客奴才凑上前,替自家的青楼拉生意;不出五步就会听到凭栏而坐、花枝招展的姑娘家们,在特制的镂空窗棂后方朝你挥舞芳巾,声声唤相公、满楼红袖招——这是此地特有的、也是大伙儿都司空见惯的景象。
不过,会被这些揽客花招迷惑的,只有看热闹的外行人。
真正懂得门道的行家,都会避开那喧闹扰攘、多了铜臭少了优雅的一带,往远离大街的巷弄里钻。
灯笼巷里最为驰名的顶尖红牌、倾国名妓,全藏在迷宫般九拐十八弯的小巷子内,一些外观仿似深宅大院的屋子里。
许多这类讲究格调与排场的勾栏院,非熟客不接,非皇亲国戚、高官富商进不了门,甚至即使你进了门,从挑姑娘到姑娘陪场的规矩之多,并不亚于大户人家——其中,百年老店的“珍甄苑”更是个中翘楚。
“珍甄苑”在花街中的地位,就像是‘仁永堂’在药铺里的地位。而且“珍甄苑”还有‘仁永堂’所没有的种种名人传奇故事。
里面最为神秘与众说纷纭的一则,是历史比天隼皇朝更悠久的“珍甄苑”,其第一代店东就是天隼皇朝的始皇帝——当然是在他尚未一统天下、登基为帝之前。
许多人对这说法存疑,认为当时忙着领兵四处征战的始皇帝,哪有空闲和理由经营什么妓院?
但是相信这说法的史学家们,则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在兵荒马乱的那个年代,想要搜集各敌对阵营的情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假使在天下第一大城拥有一处众人乐于上门寻欢解闷、卸下心防、大开话匣子的场子,等于是免费的情报源源不绝地自动送上门。
又有什么比解语体己、貌美如花的姑娘家们所组成的温柔乡,更能让战场上骁勇善战的猛汉,或官场上工于心计的大小文官们,短暂忘却利益得失、在歌舞升平的幻界里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能领先敌人一步获得情报,或许就是始皇帝能打遍天下无敌手,战无不克的重要理由。
不过此一说法有暗示始皇帝的江山,有一部分是靠妓女打下来之嫌,因此少有人甘冒大不讳之罪,公然讨论它。多是茶余饭后、酒足饭饱后,三两好友间的嗑牙话题。
相对于神秘的传说,另一个花街公开的秘密,就是“珍甄苑”挑客人挑得凶,头一次的生客没有人引荐,肯定吃闭门羹。
有些不信邪的暴发户、土绅,以为只要端出大把黄金,必可敲开那扇门,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铩羽而归。
毫无疑问地,“珍甄苑”是整条花街上,门坎最高的一间——可是一旦进了门,得以一窥这艳名远播的天下第一勾栏院,享受千金换得的片刻温存之后,不仅没人会再抱怨半句,还会眼巴巴地捧着金山银山再度光顾,就盼能由“生”转“熟”,成为苑里的常客。
其实升为“常客”以后,在苑内不见得可以受到什么特别待遇,因为常客群里多得是位高权重的人,无法厚此薄彼。
况且“珍甄苑”内有条与众不同的规矩,旗下的红牌姑娘——在这儿是以配得的房间等级来区分,名列下位的姑娘是松涛房,中等姑娘是雅竹房,最高等级的是雪梅房,与特等的兰房——也就是住在雪梅房以上的姑娘,可以自己挑选客人。倘若姑娘看不上眼,或是不喜欢的客人,可以随她们高兴接或不接。
乍听这条规矩,让人匪夷所思。
甭说是一般人难以接受,区区一名地位低下的妓子,竟将自己排在客人之上,挑三拣四?
那些有头有脸、习惯高高在上,无论到哪儿都被奉为上宾的权贵显要,怎么可能容得下被妓子拒绝的耻辱?一旦传扬出去,怎么见人?
再说“珍甄苑”毕竟也是开门做生意,肥羊自己送上门了,居然放纵自家姑娘耍大牌,进而得罪一海票贵客?这门生意还想不想做下去?
——不过,正因为“珍甄苑”是“珍甄苑”,才会有这样看似荒唐无稽的规矩,且百年以来都是如此。
换成街坊上其它勾栏院若订出这种规矩,大概不到三个月就得关门歇业,因为他们没有“珍甄苑”的“本钱”,光是丑女效颦也只会得到反效果,落入自己搬石砸自己脚的窘境。
何谓“珍甄苑”的本钱呢?
集天下顶级美女于一室——诚然,“珍甄苑”的姑娘都是万中选一、美若天仙的姑娘。可是稍有财力、眼力,懂得点儿装扮,其它店家未必办不到。
既然姑娘不是本钱,那“珍甄苑”究竟特别在哪里?
是豪华气派?是百年老店?是名气?
对于那些心甘情愿花了大钱,来看姑娘摆脸色的阔爷儿来说,以上皆是。同时还得加上一点:因为大家都往这儿跑。
“珍甄苑”像是京城大户人家们的另一个宴客厅,且只收男宾——老爷、少爷们都在这儿交谊,喝茶、饮酒、打两把小牌,听小曲儿,一旁还有天下一流的名妓相伴。
假使进不了这扇门,彷佛自己就不够格被称呼为京城的大户人家。
假使没有姑娘青睐你,肯让你入她的闺房,彷佛就是在告诉你,作为一个爷儿,你不过尔尔罢了。
对于这些好大喜功、重名望爱体面胜过一切的名士仕绅之流,被“珍甄苑”除名,宛如被判了“逐出名流”之刑,他们怎么受得了呢?
因此这些大爷、老爷、少爷们,为了争相在“珍甄苑”保有一席之地,哪怕这儿的姑娘再大牌、再自抬身价,众人都得接受这不成文的规矩。
偶尔也是有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仗恃自己的身分地位,挑战“珍甄苑”的规矩。结果……百年后的今日,“珍甄苑”还好好地在灯笼巷内,招待天下各地前来的英雄好汉、名流仕绅,那些人的挑战是成功或失败,自是不言而喻了。
今夜华灯初上,“珍甄苑”的门前,一如往昔般热闹,一位位搭乘私密轿子的贵客纷至沓来——
应接不暇的看门奴才,毫不客气地要贵客们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在轿内等待着。
“啧,狗仗人势!店家嚣张,连奴才也嚣张呀?竟将我这晋平公子摆在门外?我好歹也是堂堂王爷的儿子,这象话吗?”
“兄台,别气了。这儿的规矩本来就多,不管谁来都是一样的。为了能顺利见到如意姑娘,咱俩就忍忍吧。”
自称晋平公子的男人正要回答之际,轿子外面蓦地传来阵阵骚动,两人于是好奇地掀开轿帘,伸头探看。
原来有一名高大的男子乘着骏马,越过了众多等待的轿子,直闯大门。
“哈哈,有好戏可看了!那家伙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吗?”
除非是享有宾至如归待遇的“常客”,可以把“珍甄苑”当成自家一样,不需经过看门奴才这一关,便可直接进入苑内,否则擅自越队闯进店内、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多半会被店内的慓悍保镳们给轰出门外。
万万别小看“珍甄苑”的保镳,由于店内多得是身分地位高不可攀的贵人,为了保护这些人与姑娘们,个个都是身手一流的高手。
“说不定是这儿的常客?”
“常客?”男人嗤之以鼻,一副“你说什么疯癫话”的模样,道:“你晓得『珍甄苑』内有多少人是『常客』吗?比你想象的还要少得多了!常客那么容易当的吗?你看看方才过去的那家伙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有资格成为常客。”
不是他喜欢吹嘘自己,不过他看人比起朋友可是准确多了。
“是不是常客,一眼你就能看得出来吗?听说进这『珍甄苑』门坎的人,非富即贵,所以能不能成为常客,已经和年纪大小、财力、地位无关,主要是看姑娘中不中意你。”
“唉,那种鬼话你也相信?那只能用来骗骗一些天真的火山孝子。想讨这些镇日生张熟魏的姑娘们欢心,只有一样法宝:黄澄澄的床头金。要是财力一样雄厚,想必再依你的身分地位排先后。像刚才那一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伙子,那些姑娘家怎么可能『中意』呢?”
“……但是那个人进去了耶,晋平公子。”
“咦?”
转头,男人的视线及时捕捉到骏马背上的年轻人,将缰绳丢给了一旁的马厩小童,自行下马入内的一幕。
“鬼话似乎偶尔听听也无妨啊,晋平公子。呵呵呵……”
颜面无光的男人,哑口无言,摸摸鼻子敷衍了两句“是呀”、“凡事都是有例外的嘛”,不敢再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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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寻遍几个好友的家中,都找不到某人身影之后,仁永源便骑马直闯“珍甄苑”的大门。
“源公子,好久不见。您今儿个是来找如意的吗?”
“他人在这里,对吧?”
仁永源掀高了一道鹰扬浓眉,语气带点挑衅,劈头就诘问着面前相貌阴柔、气质妖冶的男子。
“非常不凑巧,现在如意先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