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触了章文龙的逆鳞。倒不是他有多喜欢千琅。他已经很久不曾临幸千琅,连那人的面目都有些记不清。但是男宠与人私通,无异于在他这个王爷头上扣了一顶绿帽,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狠狠的发作了一通,命人把通奸的两人打一顿关起来。想想不解气,又下命把王府里的男宠召集到一起,让他们看千琅受刑,以儆效尤。下人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都吓得噤若寒蝉,忙不迭执行他的命令。
王府里十多个男宠被召集到花园里,看着千琅和那丫环被按在地上痛打。两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哀告连连。在场的人,有些低了头不敢再看,有些则几乎当场就要吐了,连暗香这种平时看惯大场面的人都面色苍白。
虞静卿实在看不下去,喝住打人的家丁,说再打就要打死人了,王爷只说要惩戒,并没有说要处死,不如问清楚王爷的意思再动手也不迟。
家丁知道章文龙平日待他不同,虽然现在失宠了,但王爷的心思谁说得准,所以不敢得罪他,只说自己不敢擅做主张。一个球就踢给虞静卿。
虞静卿冷笑道:“你们暂且放了这两人,我这就去请王爷定夺。”
暗香上前拉住他道:“虞公子,王爷正在气头上,你不要去趟这趟浑水。”
虞静卿淡淡一笑道:“无妨。”
暗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个不听劝的。这次怕要吃亏。”
章文龙正在议事厅议事,虞静卿却闯了进来。
章文龙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冷冷道:“我素来当你是个懂事的,本王正在议事,你来做什么?”
虞静卿脊背挺得笔直,迎着他的目光道:“静卿请王爷开恩,赦了千琅。”
章文龙一脸森冷道:“这等败坏王府风气、有辱本王颜面的人,岂能轻饶?”
“男女之事是人伦常情。千琅与丫环偷情固然是苟且之事,但王爷只要准许他们婚配也就无事了。最多惩戒一番,何须动刑致死,折损王爷英明?”
“住口!”章文龙大怒,抓起案桌上的镇纸就掷出去。
虞静卿来不及躲闪,镇纸砸到额头上,顿时鲜血流了一脸。他的身形晃了一晃,很快又直起腰,面无表情的瞪视着章文龙。
鲜红的血顺着他雪白的面孔缓缓滴落,滴在他的白衣上,犹如冰雪中盛开的红梅。章文龙突然有些失神
他对两旁的侍卫挥手道:“拖他出去。”
侍卫来拖虞静卿,被他用力甩开。他双手撑地站起身,定住身形后就大步出了议事厅。
章文龙看着那个远去的有些踉跄的背影,心中的怒气消了大半。他颓然靠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去了支架,只觉得阵阵的疲倦袭来。
孟一凡在一旁开口道:“属下觉得虞公子说得有理。王爷如今在民间声誉正隆,这种事若闹大了,有损王爷英明。惩戒一下,出出气就算了,何必为个娈童影响王爷立威呢?”
章文龙叹了口气对身边亲随道:“将千琅二人逐出王府,永不得踏入王府半步。”
亲随应声出厅,走到门口又被章文龙叫住:“让太医给虞公子看看伤。”
虞静卿一夜都在做恶梦。一个接一个,总是不醒,好像溺水的人越沉越深,攀不上岸也见不到底。
捱到中宵,他忽觉得身上烧起来,朦胧中唤张立贤掌灯。待张立贤用蜡钎挑了明烛,火光一照,只见他腮颊浮起两团薄红,再用手探了探,额头上一片滚烫,是极凶险的征兆。病得这样厉害,人怕是早已烧糊涂了。夜半三更的,莫说去请太医问诊,就是弄副好药也困难。
忧心忡忡的等了一阵,张立贤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虞静卿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别去……太晚了……”
张立贤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辰了,公子先躺着,我这就去请王爷来。”
虞静卿抓着他的袖子道:“不准去求他!”
两人正争执不下时,听见有人叩门。张立贤开了门,看见章文龙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站在雨中,忙将他请进房。
章文龙这才发觉,约有一个多月没来过了。方跨过门槛,一阵幽暗挟着阴气扑来,竟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
张立贤掩上房门,接过蓑衣斗笠。章文龙看看内室问道:“你家公子的伤可好些?”
张立贤“扑通”跪在地上道:“公子……他不成了!王爷救救他!”说着眼眶都红了。
章文龙听罢忙走进内室,掀开月碧罗纱帐,见床上人裹着被子缩在一角,不知是睡是醒。两颊的红潮已退,畏冷般紧紧团着身子,冻得不成人形。
章文龙心中柔情顿起,探了探他的额头,没了火烧似的烫度,竟透出几分灰败来。他就那样沉沉躺着,仿佛掉进无涯无际的梦,一直陷下去,安静的就此不会醒来。
他叫人去传郝太医——老头原是平乱军的军医,医术甚为高明,他做了云南王以后就随他进了王府。
郝老头给虞静卿看诊后对章文龙道:“虞公子是因为旧伤没好利索,又添新伤,加上内火攻心,才高烧不退。虽然病势凶猛,却不难治。只是王爷……咳咳……虞公子的伤如果再被临幸恐怕难好,要是落下病根……王爷既然喜欢,还是忍忍……这瓶药是上好的伤药,有敛伤止血生肌的功效。我再开几副退烧散瘀的汤药。
郝老头一番话把章文龙说得一头雾水,心想头上的伤和临幸有什么关系?碍于对郝老头医术的尊敬,才没问出心中的疑问。谁知郝老头出门时还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他,然后自言自语道:“王爷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种调调?”边说边摇头,无限诧异又无限惋惜的样子。
章文龙来到床边,只见虞静卿仍在昏睡,乌发散乱,双靥晕红,头上重新包扎过,亵衣微敞。锁骨下方有一条伤疤隐约可见。章文龙上前轻轻拉开亵衣,只见他胸膛腰间布满伤痕,有些已经长好,有些却未结痂。轻轻退去亵裤,股间和大腿上也有伤痕。想起郝老头的话,又去看他的后庭,竟然红肿不堪,还渗着血。
章文龙看得触目惊心,思忖这些伤定是在来南疆前留下的,但虞静卿既然深受镇北王青睐,必然被庇佑,怎会受如此酷刑?
他替虞静卿盖好被子,出到外室,叫张立贤来询问。张立贤一提起虞静卿的伤顿时红了眼睛,声音哽咽道:“这些……这些都是镇北王所为!”
第五章
“这些……这些都是镇北王所为!”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与本王听。”
张立贤一边擦眼泪一边恨恨道:“镇北王看上我家公子,在老爷出事后逼公子作他的男宠。公子不从,他就……就强了公子。公子还是不从,他一怒之下把公子关起来,每天用刑。后来看用刑没有用……就叫人对公子……那些人折磨公子的时候说镇北王就是要糟蹋他,还要把他卖到娼馆……简直禽兽不如!”说到此张立贤已经泣不成声。
章文龙越听面色越沉重,扶在椅子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他沉声问道:“后来呢?”
张立贤止住哭泣道:“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镇北王忽然决定把公子送给王爷。他对公子说,就是要让公子当一辈子男宠……永世不得翻身……”
章文龙听得火起,手上一用劲把扶手掰下一块。张立贤吓得噤了声。章文龙拍掉手中的木屑,表面平静的继续问道:“你家公子有没有治过伤?”
“公子不让郎中看他身上的伤,只是自己敷些药,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每次便溺的时候都痛得很……”
“这么多个月都是如此?”
张立贤点点头。
章文龙只觉得心中抽痛。这人竟能忍到现在……
章文龙叫张立贤打来水亲自帮虞静卿擦身。虞静卿被他一碰,迷迷糊糊伸手想推拒。章文龙轻轻按住他的手,低声道:“放心,本王只是帮你上药。”想想又威胁道:“刚才太医说,你的伤再不治会有性命之虞,你当真不要命了?”
虞静卿果真不动了,只是在他碰到后庭时,身体剧烈抖动起来。他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尽量放轻动作,还是止不住觉得心疼。
上好药,打发走张立贤,章文龙斜靠在床边,看着虞静卿出神。
黑白分明的眼睛,似春雪般澄净,也如云潭般无情。平静无波的面孔下隐藏着痛苦,也蕴含着力量。坚韧不易弯曲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中竟会颤抖。而这样一个人承受了怎样残酷的折磨?
急雨下了一晚,雨势终于慢慢低疏下去,一滴一滴,仿佛打在心上。窗外竹影沙沙如涛,而屋内借着昏黄的烛光,可以看见碧罗帐上,一层轮廓分明的侧影,朦胧在眼前匀开,仿佛是山间离落清冷的月,宁静而柔和。
只不过一刹那,看得他竟有些茫然失措,半晌才反应过来,对上那双幽黑的眸子。
“你醒了?”章文龙替虞静卿掖好被角,温言道。
“下雨了?”他伏在枕头上喃喃道。
“是啊,这一整夜都没消停。其实也不要紧,你且放下心,只管把病养好就是了。”态度依然温和。
此时,红烛已经燃尽,朦胧有些天光照进来,折腾了一晚上,已近黎明。
章文龙唤张立贤端来鸡汤熬的稀粥,虞静卿胃里翻江倒海,看着稀粥直摇头。
“还不张嘴?要本王亲自喂你么?”虞静卿尚来不及说个“不”字,温热的汤勺已送到他唇边,他只觉得不自在,转脸便欲躲开,谁知早叫章文龙捉住了手臂。两边僵持不下,进退不得,章文龙这几年哪里伺候过别人,立时微蹙了眉头,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张立贤看章文龙脸色不好,忙劝虞静卿道:“王爷一夜没合眼,一直守着公子,公子好歹吃一点,也好叫王爷放心。”
虞静卿听张立贤如此说,也不好再推辞,勉强把粥喝了。
张立贤又端来汤药。章文龙手执瓷勺喂虞静卿喝药,他才喝了一口就摇头不肯再喝。
章文龙亲自尝了一勺道:“哪里苦了?我吃着正好,快别胡闹。”
眼看他把那勺子放到嘴中去,含在唇间吮了吮,黑沉沉的瞳子里波光如镜,神情似笑非笑,颇有些戏谑的意思。虞静卿顿时眉头拧成川字。
章文龙又要喂他,他偏过头,只说药苦不肯喝。
章文龙倒笑了笑道“本王府上有一味洋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