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想让我画美人图?”江平明鄙夷地斜眼瞧他。自己差点忘了,这小子只是个叶公好龙的伪书画痴罢了,说要出什么千金良宅,原来想要的也不过是那些个地主老财们都想要的美女图。
“不不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央金见江平明的冷淡脾气又上来了,急忙解释道:“方才扯远了……我问你是否去过北方,是想……是想请你为我画一张我家乡的山水画!”
“哦?你的家乡?”江平明这才放缓了态度,认真地问。
“对……我父王一直觊觎中原沃土,我们兄弟几人先后随他南下、争夺洛朝城池;我的几位兄长年纪较大,早早就跟了父王去;我是最晚离开家乡的,不过也已有三年未归了。”央金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江平明不冷不热地说:“你既然思乡,当初老实呆在家乡就好啊,自己大老远跑出来侵略别国国土,嘴上还抱怨着不能归家,让人听了去真是笑话。”
“不!”提起此事,央金的情绪变得激动,“我们大叶族一向认为首领之位是‘能者居之’,既然洛朝朝廷腐败,洛献帝老迈昏庸、治国无方,与其见这中原的大好河山日渐凋零,为何不让我大叶族取而代之!论兵力,大叶的军士们远胜那些洛朝养着的懦夫;论帝王术,我父兄哪一个不强于献帝老儿百倍?这天下,当然是能者居之!”
他慷慨激昂地陈词一番,江平明也无从反驳,只点头道:“你将你家乡的山水风景细细说与我听,我尽量试着在画上还原出来。”
央金一听,马上就乐得手舞足蹈,先前的激动情绪一扫而空。江平明忍不住问他:“你年纪到底多大?”
“我已经满十七了!”央金将胸脯一挺。
江平明略吃一惊。虽然央金很多行为都像小孩子,但他身为赫朝将军,作风狠辣,自己先前猜他大概是二十左右,不想他比自己估计的还要小上三岁。
“还是个孩子罢了。”江平明轻笑一声。
“我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是小孩子了!”央金不高兴地反驳道,“说我是小孩,你又比我大上多少!”
“我大你半轮又一岁。”
“半轮?那是什么意思?”央金虽然汉语说得算是比较流畅了,却不曾听过这种说法。
“汉人计时,习惯以十二累进:一纪十二年,一年十二个月,一日十二时辰。按民间叫法,十二年为一轮,半轮即是六年,我说我大你半轮又一岁,即是大你七岁。”
央金思考片刻,才弄明白,说:“原来你大我这么多,和我四哥同岁呢。”
湿冷的海风吹来,江平明忍不住将身上的狐裘拢了拢。央金见他觉得冷了,便提议打道回府。
☆、第 7 章
在回去的路上,央金滔滔不绝地给江平明讲起自己家乡的山水风情和民风习俗,江平明只是静静地听着。待马车回府时,已近二更。
江平明洗漱完毕,回到了央金特意命人为他收拾出的气派卧房中,觉得并无睡意,于是略作思索,就绕过屏风来到前室,在桌上铺纸研墨,作起画来。他一动起笔来就兴致高涨,连画了五六张才停下。等他就寝时,天上的启明星都大亮了。
第二天央金跑去找江平明,本想看着他作画,不料江平明拿着几大张已经画好的成品给他,口中问着:“你看看,这和你们那儿的风景有几分相似?我尽力了。”
央金一瞧,只见那几幅画有的画着北国连绵的山脉,还有当地闻名遐尔的那条大河,就连河边的船只,和拉船的纤夫,都与自己昨晚跟他描述的相差无几。其他几张则画了高大茂密的杨树和桦树的林子,以及大片大片的麦田。
虽然画面上只有黑白二色,不过透过笔锋深浅和墨色浓淡,给人一种“开天辟地于黑白之间”的印象。这大概就是汉人水墨画的精妙之处吧,央金这样想。
“画得还过得去么?”江平明见央金持画不语,神色变化不停,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画技来。
“你……简直——简直神了!”央金激动得嘴唇发抖,把画放回桌上,猛地执起江平明的手,叫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明明没有去过那些地方,仅听我寥寥数句,就能把景色都画得如此准确……”
央金近来很喜欢在江平明面前展示自己的汉语水平,一抓着机会就卖弄四字词语。你那哪叫“寥寥数句”,我昨晚听你说了整整一路啊。江平明腹诽起来。
一旁央金又不断地求他画些花鸟鱼虫并给它们点睛。江平明昨日睡得晚,被他在耳边吵得心烦,随口说:“你不是说你之前搞到一些我没点睛的画作么?拿来,我加几笔,点了睛就是。”
央金一听,马上命人去把之前收藏的江平明的画都取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摆在桌上。
江平明随便展开一轴,是一幅林鸟图。一只鸟儿栖在一株老树的枝杈上,羽翼丰满,只是眼睛处是两点空白,看着像是在朝人翻着白眼,说不出地怪异。他将卷轴摊开,于白玉笔筒中取出一只小叶筋,沾了焦墨,提笔往那两处空白上各点上一笔,鸟儿的双目顿时变得活灵活现,顾盼生姿起来。
央金看得眼睛发直——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他正欲展开其他卷轴,却听江平明冷淡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从不为达官贵人画点睛之作,今日为你破例,只因当日为了那秦犷和孩子的性命,被迫与你交换条件。我肯为你这种人破例一次,已是我的底线;你若贪心不足,那恕我宁死不从!”
这话好比往央金烧得正热的心头泼上一盆冷水,让央金十分气闷。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对他是百般尊敬,有求必应,到头来只换得他一句“你这种人”,这算是怎么回事!
正欲争执之时,外面有家仆来报:“小王爷,二王爷来访!”
央金瞪了江平明一眼,收起刚才那幅花鸟图,气哼哼地推门离去。
来到会客厅中,格齐正坐着喝甜茶。
“二哥,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找我,又所为何事?”央金没好气地问。
“你最近的行径,我可都听人说了——听说你抓到了前朝太子和那个将军,却又把他们都放了?”格齐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了幼弟一眼。
“是,没错。”央金也不心虚,坦然承认。
“你是哪根筋不对了,明知道父王要他们死,还把他二人都放了!以那两人的身份,随时会对我朝造成威胁!我们措鲁家好不容易才得到这天下,难道你要把它葬送了么!”体格粗壮的格齐一拍小圆桌,桌上的茶壶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二哥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央金拉了另一把椅子坐下,不慌不忙道,“前太子才年方七岁,那将军如今只是孤家寡人,身边并无一兵半卒,连家都没了,试问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况且我就算放了他们,也无异于放马归槽,只要我想,再把他们抓回来,也是轻而易举。”
“你少拿圣旨当儿戏!”格齐怒道,“这江山才刚到手,父王的龙椅都还没坐热,你怎能掉以轻心!还有,我听说你最近还把一个什么画师养在府里?竟然效仿那些汉人士大夫的靡靡之风,你进了中原后可真是玩物丧志!”
“哎,他的作品可是千金难求,你不懂!”央金白他一眼,“总之你放心,我央金不管怎么说,都是赫朝八王子、还是骠骑将军,自然不会做出有损我族前途的事。二哥你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你连我这王兄都不放在眼里……如此自傲,早晚有一天,你会栽跟头的!到时莫怪我今日没提醒你!”虽然格齐与央金乃一母所生,他跟这幼弟却总是话不投机,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却说秦犷带着天骄被放出府外,不敢再回林中的住处,连夜逃出城外。秦犷左思右想,终于想到自己还有个远房舅公住在离此处三百余里地的上尧镇,应该可以去投奔他。不过他此刻身边既无马匹也无银两,还带着年幼的孩子,这三百多里地,最快也要走上八|九日才能到达。
二人出城时天色已晚。旧京虽然失去往昔的繁华,沿着大路的夜市仍有商贩出来摆摊。天骄望着一个包子摊,眼巴巴地对秦犷说:“叔叔我好饿——”
食物的香味飘来,秦犷也是腹中擂鼓,可是他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只能摸了摸前骄的头,哄他道:“再忍一忍,等出了城,经过野地,叔叔抓只野鸡烤给你吃……”
天骄听到有鸡吃,立刻又高兴起来,乖乖地让秦犷牵着,继续赶路。
秦犷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底。入秋了,飞禽走兽南迁的南迁的、冬眠的冬眠,哪里那么容易抓到一只活物来呢。
出了城,没走多久,就是一片荒野。天空中无月无云,幸好北斗七星能看得见,秦犷得以在黑暗中辨认方向。天骄还小,自出娘胎还未曾在暗夜中行过路,此时紧紧地攥着秦犷的手,小手发凉,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走了不知多久,天骄哀声道:“叔叔我走不动了……”秦犷闻言,一想这黑夜里也不适合赶路,就找了个避风处,让天骄靠着一棵大树坐下休息,自己在附近摸索半天,捡了几块石头和一堆树枝干草,开始用最原始的办法——钻木取火。秦犷过去带兵打仗,少不得经历缺粮少草的时候,那时将士们都会想办法就地取材,秦犷自然也掌握了野外的求生本领,眼下生火对他而言尚不算难事。
折腾了好一会儿,火终于生起来了。秦犷添了些干枯的树枝,让火堆烧得更旺。他叫天骄过来烤火,自己又四处寻找动物的踪迹。因不放心天骄,他不敢走得太远,在附近晃了几圈,没发现野鸡的踪迹,却幸得老天垂怜,让他发现一个兔子洞,掏出一只吃得膘肥体壮、正缩在洞里睡觉的野兔。
秦犷之前被大叶士兵活捉时,连身上唯一的佩剑都被收了去,现在没有刀子之类的东西,他只好将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