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市的上空,垂挂着成匹成匹绵软的细布。一样儿的雨过天青,一样儿的秋香色,一样儿的松石子绿,一样儿的石榴花红……。春风一吹,红粉青紫连成一片,像雨后的彩虹。
慕容冲看的眼睛都直了。孩子终归是孩子。此时就像一直飞出囚笼的小鸟,忽闪着一双大眼,东瞧西看。苻坚看他着迷的样子,不禁问道:“凤皇可是喜欢这里?”慕容冲眨巴着大眼睛,点了点头,苻坚一下子把慕容冲拥在怀里:“好,那咱给凤皇买间染坊,让凤皇也来染布?”
一旁不知就里的店家听了忙说:“这位老爷真是疼爱小公子,以小公子的品貌人才将来必是宰相尚书,哪能开染坊铺子呢?”一句话说的苻坚心花怒放,他紧了紧搂着慕容冲的手臂:“原来咱们的凤皇是要当宰相的呀!”
一股厌恶从慕容冲的胃里升起,直抵到喉咙,他费了好大劲才压住这种不适。他转过头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年正在那里整理一捆植物,旁边粗壮的女人呵斥着什么,少年好似不好意思了,沾染着绿汁的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摸摸脸,结果脸上也沾上了绿色。
女人抬起粗糙的手给他轻轻地擦着,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慕容冲会然觉得心里像堵上了什么,又像有针扎进去,眼圈儿泛起红光。
苻坚以为慕容冲在看那批胭脂红的布“凤皇可是喜欢?”
慕容冲根本就没有听清苻坚说什么,茫然的点着头。
晚饭过后,苻坚就领着慕容冲回到那间染布坊,说已经给了店家钱今晚住在这里。
进了那间屋子,入眼的只是一片红,原来这是一间仓库。一匹一匹的红布从房梁上垂下来,像波浪一样堆在地上。那般的的妖艳,那般的媚惑,像极了神话传说里开在生死轮回路上的彼岸花。
那般的红色灼痛了慕容冲的眼睛,迷蒙的水汽在黑瞳里流淌,似要落下。可这在苻坚眼里成了致命的you惑,他一下就把慕容冲按在红布堆里,三五下除了衣裳。
“孤早想过,凤皇肤如冰雪,印在这红布里定是美不胜收呀,今日就给凤皇一个洞房花烛。”说着苻坚动手扯过悬在梁上的红布,把慕容冲的手脚全缠进布里,摆成一个大字型。
温热的肌肤摩擦着冰凉的细布,慕容冲身上起了一粒粒小疙瘩。无一遮掩的羞处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看不得这样的自己,慕容冲痛苦的闭上眼睛。
红烛摇曳,暧昧昏黄的光给那片红色带来滟滟的波光,慕容冲在这片生死轮回的颜色里黑发雪肤,纤腰长腿,妖靡媚骨,颠倒众生。
苻坚嘴里呐呐喊着:“孤的凤皇。”两眼燃起哔剥的火焰,未及脱衣就攻城略地,惊碎慕容冲一腔薄冰。泪水像大颗大颗的珠子滚滚的落在软红上,湿透的红色透出灰灰的倦意。
一夜癫狂,慕容冲像匹揉烂的破布,可是布重新扔到到染缸里,染出来时和新的一样,慕容冲呢?
斜倚西窗,又看到那个少年,他还是在那里颠来倒去分那些植物。好像感知了慕容冲的视线,他抬头,对着慕容冲笑,圆圆的脸上两颗虎牙。
他走进窗前,手里还拿着两株植物:“我爹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将来时要当大官的是吗?”
慕容冲不说话,只是虚虚的笑。
少年歪着头,看了慕容冲一会儿:“你真好看,你的脸比栀子花还白,嘴比胭脂花还红,眼睛比墨还黑。”
慕容冲指指他手里的植物,问:“那是什么?”
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是染布的颜料。这个呢叫紫苏,是染紫色用的,这个叫黄檗,是染黄色的,我老是分不清,我娘总骂我。说我以后怎么接手我爹的染坊,染不好布就娶不到老婆。”
慕容冲笑了,这次是从心里发出的笑。一个下午两个少年叙叙说着,后来少年说:“你等我一下。”接着就风一般的跑没了。过了一会儿一头汗跑回来,手里捏着几块黏黏的灶糖。
他塞一块到慕容冲嘴里,这是我那天帮我娘送布赚的钱,我现在买了灶糖,我们一人两块。“
这样的东西慕容冲真没吃过,甜腻腻的,甚至有点发苦,还带着少年汗水的咸涩,但慕容冲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糖。“对了,我叫天青,那个天青色的天青,你叫什么?”天青手指着远处一匹随风轻拂的布。
“冲儿。”
“我和你爹长的一点都不像,他有大胡子,你肯定像你娘。”
这个下午,慕容冲在入秦宫后交到了第一个朋友。他叫天青,雨过天青色的天青。
晚上吃了饭,慕容冲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他记得他有一个波斯来的夷人玩偶,调上弦是会走路的,这个送给天青他一定喜欢。
苻坚过来问:“凤皇,你找什么。”慕容冲躲闪着他的眼光“没,没什么。”悄悄的把玩偶放在身后。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今夜的苻坚分外狂暴,要了一次又一次,那里血流不止却不罢休又让慕容冲用嘴伺候了两次,最后慕容冲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浑身烫的像火,起不了床。这样的日子早已习惯,也不声张,摸摸索索穿上了衣服自己找药吃了,抵着墙虚弱的喘气。
好容易挨到那窗下,却没有看见天青,却有一大捆萎靡的槐花,看来已经采摘下一段时间了。慕容冲把玩着手里的玩偶,越等就越不对劲,往日都会听到天青娘的大嗓门,今日怎么没有?
这具身子都像拆掉重新装起来的,动一动疼的额上冷汗直冒,好容易逶迤着过去,仓库染坊到处都没个人影。回到那捆槐花前手撑住墙壁喘气。忽然发现米白色的槐花上有淋淋漓漓的褐色,顾不得身上疼,凑近闻了,待明白过那时什么味道,不由的跌坐在地上。
是血,浓浓的血腥味。
慕容冲眼前一黑,就晕在地上。
醒转过来,已经回到了床上。苻坚望着他脸色不善。半晌,苻坚冷冷道:“你都知道了?”
慕容冲睁着大眼,就像在看一头张着獠牙的猛兽。“为什么?为什么?”
苻坚上前一个巴掌抡过去,慕容冲眼冒金星,直起的上身又倒在床上。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都是你,你这张脸到处乱勾引人,什么栀子花胭脂花,那小贼好风雅。”
慕容冲不置信的望着苻坚,大大的眼里全是愤怒的火焰:“苻坚你不可理喻,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龌龊。亏你整天说要做什么仁君圣主,我看你桀纣不如。”
“大胆,慕容冲不要以为孤宠你你就无法无天,孤可以捧你,也可以废了你。”
苻坚欺身捏紧慕容冲下巴,力道大的慕容冲听得见自己的骨头咯咯响。鲜血从嘴角蜿蜒流下,苻坚松开他照着胸肋就是一脚,然后拂袖而去,出门时还把木门踹的支离破碎。
这一脚,慕容冲断了两根肋骨,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
这一脚,断了慕容冲所有念想,断了慕容冲眼里唯一的一点神光。
这一脚,让慕容冲再也不敢去喜欢任何东西。
波斯玩偶扔在了那里,天青如果可以,你带到你的世界吧!
天青别恨慕容冲,总有一天慕容冲会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一把大火,本来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染坊烧了个干干净净。
十几年后再回到阿房城,已不见匹练新红,飞扬天青。
阿房城的居民早闻听鲜卑大军的残暴,能逃的早就逃了,一家染坊门口还有盛着半缸靛蓝染料的染缸,一匹新纺出来未及染色的白布。
慕容冲撕下一段白布,浸在染缸里,看布满满被染料浸透,耳边仿佛又想起少年天真无忧的声音“蓝色用靛蓝;茜草、红花、苏枋染红色;黄色用姜黄、槐花、栀子、黄檗;紫草、紫苏成紫色;五倍子、苏木作黑色。”
潮水般的恨意没顶涌来,慕容冲决绝而去。染缸里的白布似乎吸收了太多的染料,饱和的再也撑不住了,慢慢下沉到底。
第三十一章 阿房城 待凤皇(二)
穆峥没有来过阿房城,更没有在春天的时候来过,现在是秋天,秋天的阿房城桐竹纷披,绿影婆娑。
秋风过处,半枯的桐叶从高处落下,幽幽而舞,舞落时光尘埃里的斑驳;秋风过处,青绿的细竹簌簌作响,悠悠而唱,唱尽似水年华里的怅惘。
一路跟随慕容冲的脚步,来到一间染房门口,看着他扯落白布扔进染缸,看着他眉头拧成的结字,心里没来由的憋闷。
转身四处张望,看见一个老弱的身影在柴草后面抖成一团。大步过去将老人扶出来,老人一出来就跪地磕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穆峥赶紧扶了,“老人家,快起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老人也不敢起身,偷偷拿眼看了这个俊朗的青年将军,倒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个恶魔,稍稍才放心下来。
“老人家,我问一下,你们阿房城是什么规矩,种这密密麻麻的梧桐就罢了,这些本是南方生长的竹子也种在这里,难道它们都是染布的材料?”穆峥尽量放柔声音,免得吓到老人。
老人见他温言和善,也就去了怯意,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将军有所不知,本来阿房城呢是遍种槐树的,开花的时候满城香气,这槐花也是染布的染料。可是十年前,天王,不,秦王苻坚让人把槐树都砍了,种上了梧桐和竹子。大家都说是为了等凤凰降落到这里,说什么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叶不食。”
老人见穆峥听得入神就大了大胆子,小声的说:“听说这凤皇是秦王的男妃子,秦王把他送出宫去,还等着他回来呢。凤皇凤皇止阿房呀!”
穆峥听着心里忽然不舒服的绞紧,他似乎在这片苍翠绿色中看到了曾经相偎相依的身影,用力的摇摇头,把不该想的排除脑海。
“老人家,谢谢你。你是这家染坊的吗?”
“嗯,我是染坊的配色师傅,大家都逃了,我老了逃不动了。”
“你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