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下,燕军卷土重来。
慕容冲看着城楼之上的苻坚,觉得他又老了许多。灰白的发须,暗淡的眼神无不昭示着这只狮子的确是老了,只需要拔掉他最后的几颗牙齿。
燕军此行,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燕王慕容冲说“拿不下长安,报不了鲜卑人的血海深仇,他慕容冲先自裁城下。”
一次次冲杀,一次次攻城,燕军损失惨重,慕容冲也受了伤,身上不知流着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每一次杀人,感觉温热的血就让麻木的心活跃几分,在别人看来他已经不是在杀人,是在自杀,要不是有北冥鲲护着,早已化鬼千次。
惊天震地的杀伐,层层堆积的尸骨。战争持续进行着。
苻坚城楼上督战,身上也染了燕军的血迹。现在杨定已经成为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慕容冲的每一次冲杀都被杨定给拦了回去,但是苻坚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面对杨定,慕容冲愁眉不展。杨定一日不除,燕军就休想攻进长安,可是怎么才能除掉杨定?
大帐里的气氛一派低沉。过了半晌慕容永忽道:“大王,臣弟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慕容冲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穿马埳。”
“穿马埳”就是挖陷马坑,等杨定再出城交战时把他诱进去,然后再由士兵洒下大网,把他缚住。
大家都觉得慕容永主意不错,就各自分头行事。
一切和预想的一样,而且出奇顺利。由刁云把杨定诱来,杨定还没有反应过来,马的前腿就折在陷马坑里。由于奔跑是的惯性太大,马一下子就跪倒了还把杨定摔下来,接着就有一张大鱼网从头顶罩下来。
杨定真不愧为大秦第一将星,电光火石间,他一跃而起,几个拉住渔网的士兵胸前被扎出点点血花,若不是随后而来的北冥鲲、刁云、慕容永、慕容盛等一起出手,就功亏一篑了。
将杨定五花大绑了,押回燕军大营。慕容永劝慕容冲杀了杨定,否则后患无穷,慕容冲沉吟半晌,说自有主张,让慕容永退下。
慕容冲独自进了关押杨定的营帐,杨定本闭目养神,听见声响见来人竟是慕容冲也不由的吃了一惊。
“慕容冲,你们以卑鄙歼计拿了我,给大将军我一个痛快。”
慕容冲眯着眼看了杨定一会儿,竟然过来给他松绑。
杨定惊异“慕容冲,你又耍什么花招?”
“你走吧。”干净的声线清清泠泠,但话的内容却让杨定以为听错了。
“你肯这样放我走?”杨定不信。
“我知道当年射死猎狗的箭是你射*的,慕容冲欠你一条命,今天就还你这个人情。”
“那你不怕我回去后又和你作对?”
“杨定,我会抓你一次也可以抓你第二次,谁也阻挡不了我拿下长安的决心。”
见杨定还有犹豫,慕容冲又说:“杨将军手下死了多少燕军亡魂,再不走,我可保证不了别人也能放过你。”
“慕容冲,你今日不杀我,这份恩情杨定记下了。”说着杨定转身出帐,身后慕容冲说:“杨将军,苻坚已是强弩之末,今天下各诸侯并起,当年的清水氐人和苻坚不也有灭城之恨么。”
杨定走了,却再没有回长安,他回到了仇池旧城,自封“陇西王。”
失去了杨定的长安,就等着慕容冲的最后一击。
这一战,杀的昏天地,鬼哭神嚎。
一批批的燕军迎向如雨的箭氐,一批人倒下了,马上有人接替上去,竟不似活人,不怕伤,不怕痛。慕容冲身无甲胄,却冲在最前方。
惊天震地的杀伐,层层堆积的尸骨。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十天黄昏。
城破。
洞开的大门,堆积着层层尸骨,鲜血蜿蜒,最上层还有些温热,慕容冲轻轻用染满鲜血的手摁住眉心,轻轻叹息“该结束了!”一放松下来身上传来锥心的疼痛,原来不知何时他的左臂已经插上了一支羽箭。
一咬牙,一用力,羽箭就拔下,随着箭尖而出的鲜血喷的老高,刹那间他觉得眩晕。
眼前漫卷的烟尘,惊天动地的杀伐好像潮水般的退后,只剩下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生和死之间打了一个转。
可是慕容冲还喜欢这份痛,身上痛着,就顾不得心上的痛。
一个亡*国受虏的奴才,一个胯下求欢的娈童,一个天下唾弃的笑柄,今日就会了结吗?
慕容冲这一生就是个大笑话,天下第一大笑话!
慕容冲突然仰天狂笑。
笑声让身上的血流淌的更欢。
斜阳西残,天地间只有一个颜色“红”。
绝艳的妖红
这是死神酒杯中的颜色,饮下这一场绝望灵魂的哭喊。
第四十二章 饮君恨 痴数春
进的长安城却发现苻坚早已经逃了,原来苻坚一直都是个懦夫,他弃下这一城百姓,带着家眷逃了。
燕军却对长安有着不能消弥的恨意。他们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慕容冲。
既然慕容冲已被天下人所憎恨,那就恨的更彻底吧!
“屠*城”当慕容冲下达了这个命令,燕军的将士愈加疯狂。“烧、杀、抢、夺”。长安这座在以前和将来都有着重要地位的古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地上燕人的血还未干,又流上了氐人的血。
在一场战争里活下来的燕人,带着对失去战友的伤痛,带着对对手的憎恨,带着对鲜血的渴望泯灭了所有关于人性的记忆,只有兽性的欲念在支配自己。
到处都是哭喊,老人的,孩子的,妇女的;到处都是流血的尸体,没有头的,没有腿的,掏开肚肠的。
北冥鲲望着满地的疮痍,听着凄厉的哀嚎,他想大喊,他想逃跑。被自己护在身边的慕容冲没有任何表情,冷漠的看着这个巨大的坟场。北冥鲲的心里从来都没有错对,他活着就是为了慕容冲,慕容冲无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对的,独独这一次,他感觉到了巨大的悲哀,不是为了满城的百姓,而是为了慕容冲。他知道他的主子已经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一条不归路。
站在空荡的大殿里,月已上中天,月影斑驳,那个龙座半明半暗,耳朵里隐约传来杀伐哭喊,此间更像地狱的冥殿。
很多年前的冬天,大雪纷飞。自己就跪在这里。
冷,很冷,骨头里都冻成了冰。耳边苻坚淫*虐的笑,冰冷的身体被缚在床柱之上……慕容冲拼命的哭喊“放了我,放过我,求求你。”身体被贯穿,野兽样的喘息四处肆虐,白底银线凤凰纹的衣服被撕裂了,身体被撕裂了,自尊被撕裂了,人生也被撕裂了。
好痛,好冷。
一层红雾遮住了眼睛,眼里的一切都隔在红雾后面。浸在这片血海红雾,要生生将自己溺死。
为什么大仇得报,却没有一丝欢喜,反而更觉厌恶人世。
凭着最熟悉的记忆走进了凤紫宫。凤紫宫里纱幔飘飞,隔在那层血雾里分外的妖娆和瑰丽。那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美丽的影子,隔着纱幔银铃一样的笑“凤皇,凤皇。”
“姐姐,是你吗?”踉踉跄跄穿过一层层飞舞的细纱,寻找姐姐的身影。
“姐姐,你看我做到了,我成了这长安城的主人,我不用仰人鼻息过活了,姐姐,我从来都是个男儿,顶天立地的男儿。”
“姐姐,可是我还是不快乐,你说这是为什么?”
清河的脸在纱幔后面若明若暗的变幻着,看不清任何表情。
“凤皇,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怀孕了。”清河还是笑,笑声如银铃。
“因为麝香,怪不得你身上、房里全是麝香,凤皇,姐姐知道小看你了。”说着清河就到了慕容冲面前,她的手温柔的抚上慕容冲的脸,慢慢的下移,最后放在颈子上,开始用力。
“姐姐……”慕容冲发出咯咯的声响,呼吸越来越困难。
北冥鲲在外面守候多时不见慕容冲出来,闯进去就看见慕容冲倒在地上。
“大王!”
攻下长安,慕容冲却得了重病。已经成为鬼*城的长安不能再停留了,不管白天晚上,总有凄厉断肠的哭声。
慕容冲又回到了阿房城,原来那个流传于民间的童谣一直是真的“凤皇凤皇止阿房。”
姚凝虽然准备好当新娘子,最后却没能当成新娘子。
一开春儿,穆峥就带着姚凝回到了渭北。姚苌见了也不多问,只说回来就好。这边姚凝养着身子,穆峥也不得闲,替姚苌到处征战,抢地夺城。
现在的穆峥没有了杀生蛊的羁绊,战场上更是勇猛,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姚苌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得此虎将,再加上自己的聪明才智,何愁天下不在自己囊中。怕夜长梦多,就着手准备穆峥和要姚凝的婚礼。
姚苌新赐的大将军府张灯结彩,到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
穆峥穿着旧衣站在新房里,那么的不协调。
红纱糊窗、红烛高挂,水波样的大红锦绫床幔用如意结状的银钩挂在两边。宽大的黄梨木雕花床上铺着大红床单,下面缀着长长的流苏。大红的鸳鸯锦被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上面摞着鸳鸯戏水的软枕。床的正中,放着一套大红的绣着祥云纹样的新郎吉服。
手抚过领口绣着的折枝花样儿,穆峥一直凝重的脸泛起一丝笑意,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从知道爱上慕容冲那天起,穆峥就没想过自己还有洞房花烛这一天,可这一天终于来了,来的不早不晚,似乎正好。
脱下身上的靛青旧衫,手抚上放在温热胸膛里的玉凤凰,猛地用力扯下。玉凤躺在掌心上,温润洁雅,像极了那人在梨花树下的笑。“执子之手,莫言静好”只不过短短的几个月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手中玉凤凰沉重的握不住,跌落在黄梨木折枝镂花雕刻的梳妆台上,一段红线无力垂下,再也绑不住什么。
慢慢的将这一身红色穿着停当,花菱铜镜里映出一个修长俊朗的影子,耳边却响起苍凉的歌生“天苍苍野茫茫,人心洁净安详,那是我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