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声喊,顿时远远的便有人答应,喘口气儿的功夫,便有人跑了过来奉命,而此时,上官婉儿闻言却是微愣,神情不由得有片刻痴呆,上官仪见状,还以为女儿被自己这句话吓住了,当下顿时觉得在她面前找回些许的信心,不由得便引颈向天,做一副不屑状。
天知道他有多疼这个宝贝闺女,毕竟婉儿她除了眼下这点子爱管事儿野心大什么事儿都想跟着瞎掺和的毛病之外,其他方面可都是可人疼得紧!甚至夜半无人之时夫妇俩说话的时候,一辈子都信奉祸从口出的上官仪还罕见的放过狂话,说是自己这个千金,别的不敢说,将来至少也要嫁个万户侯,才不至辱没了她这份乖巧玲珑的心思和这倾国倾城的相貌呢!
当下上官仪见自己女儿似乎颇有悔改之意,不由得自思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于狠了,毕竟她还只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子,说她将来会败家……这可不是一个做父亲的该说的话!当下他见上官婉儿仍旧痴痴呆呆地不说话,便咳嗽一声,想要找句什么话来描补描补,免得女儿存在心里难受,再记恨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但是还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呢,却听上官婉儿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两手一拍,正中手帕,自言自语地道:“我明白了!”
上官仪先是一愣,继而面露喜色,摆摆手把那傻愣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下人打发走,神态悦和地道:“好女儿,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好!你放心,你的以后,都有为父呢!以后可不要瞎操心乱管事儿了,啊,听见了没?”
上官婉儿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上官仪,“爹,那个祁宏功的,说他是在长安万年县做小吏?对不对?”
上官仪闻言不由愣住,还没从这前后巨大的反差中回过神儿来呢便下意识的点头,“是啊,怎么了?”旋即才突然的绕过弯儿来,这丫头,竟是还不肯改悔!
他气得吹一口气,顿时那颌下胡须无风轻动,而此时,他的面色已经变得赤紫一片,显见的这一回可是动了真怒了!也难怪,还没见过这么不听教育的女儿呢!
但是还没等他说话,上官婉儿突然道:“父亲,您一定知道,那个萧挺,可也是从长安万年县县尉的位子上做起来的,想必太子殿下不遣他人,独独差了一个万年县的小吏过来送信,定是别有机杼的,以女儿看,您该再盘问他一番!您说呢,父亲?”
这一番话说得上官仪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颇有些道理!而且这会子一回想,他恍惚记得,刚才提到万年县小吏的时候,那人还特意的咬了下重音,现在看来,他竟是在提醒自己?枉自己当时还以为,人家这是要让自己提携他呢!
可是,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多日以来积存在脑子里的许多杂乱思绪,似乎只是经由了女儿上官婉儿这么一句话,便给一下子都带了出来,一条条一件件,都逐渐的汇拢成一点一毫的信息,让他心里不由得起伏不定。
过了好久,等他逐渐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女儿正目光炯炯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呢,他不由得顿时又想起刚才这前情后事来,心说没想到这到头来,自己竟还真是让这个丫头给指点了一番!
这丫头,别看她年纪小,脑子倒真是灵便的紧哪!说起来倒是比自己还要精细紧密的多,而且最难为的是,她竟能轻松的把许多不相干的事情都给联系起来,一下子便启人心扉!
此时他忍不住想,这样一个人精儿,如果给她一个合适的机会,怕是比那姓武的,也未必就差到了哪里去吧?
但是,惟其如此,才更是可怖!
当下他勃然拂袖,“逆子!谁让你说这些胡言乱语,看来刚才为父苦口婆心的教导于你,你竟是丝毫都没有听到心里去呀,好,好,你很好!来人哪!”
刚才那位白跑了一回的下人此时闻言又跑过来,点头哈腰地站在书房门口,“有,小人奉老爷命,请老爷指派!”
上官仪一挥袖子,伸手指着上官婉儿,“把她给我叉出去,送到后面,交由夫人严加看管,还是那句话,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放她下楼!”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叉出去!”
那人闻言面色不由有些尴尬,指了指背对着自己的上官婉儿道:“老爷,她……这个……她是位小姐,小人怎么……”
“小姐就更应该谨慎守身奉中庸习妇德,不该多嘴多事!”上官仪一肚子火儿没地方撒,冲着那下人发起了脾气,指斥道:“不管小姐公子都是一样,于我叉出去!”
此时上官婉儿已经从刚才的微微失望中回过神儿来,见状道:“父亲,女儿方才所说,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女儿去了,尊您的话,女儿从此不下绣楼就是了,只盼您做什么决定之前,一定可要前前后后的思量周全了。您要知道,您愿意做忠臣,但是他未必值得您效忠啊!所以到最后,那做忠臣的往往只是屈死罢了,这些事情,前史殷殷可鉴,您要三思后行,不要选错了人哪!”
说完了,上官婉儿转身袅袅娜娜的去了,只留下上官仪与那被叫来的下人彼此相对,皆是目瞪口呆。
※※※
沉思良久之后,上官仪又命大管家上官风去把那长安来的祁宏功叫了过来。
客气了几句之后,这一次祁宏功倒是大大方方的在侧面胡凳上坐了,态度与刚才相比,看上去更显得不矜不恭不卑不亢。
因此上官仪的态度也便越发的和煦。
他轻轻捻须,笑道:“方才公事已毕,贵信使鞍马劳顿,本来不该再劳动了,但是本官这一离京,忽忽算来,竟是已经有三个多月啦,于京中风物,不免有些牵念,所以才又特特的寻了贵信使来,想要打听几位京中故友的讯息。”
祁宏功面带微笑,闻言点头道:“大人严重了,小人有问必答。知者多言,务求为大人解惑,不知者,还望大人见谅。”
上官仪闻言打个哈哈,当下两人便就长安城中几位老臣聊了起来,他问的,自然是昔日在长安朝中做官时的几位积年旧友,所幸上官仪居官显赫,来往的也多是些高官大宦,所以市井间都是常有消息的,因此祁宏功对答起来倒也混不费力。
这问着问着,自然不免牵涉到时局上来,牵涉到时局,太子那里自然是重中之重。往日里虽有信使来往,但是所得不过太子那边的只言片语,因为心绪烦乱,上官仪也并没有想着打听什么京中细节,所以此番一聊之下,竟是突然得了许多与会于心的小事,心中自是喜不自胜,当下态度也便越发谦和了起来。
一直到说起了朝中近日的宰相之争,最后竟是被一个原本在朝中籍籍无名的狄仁杰摘得,而且得的还是那萧挺的力,想到那次在狱中赵国公长孙老大人的叮嘱,对萧挺此人越发上心,也越发认为方才自己女儿说的很是有些道理之余,上官仪也不由得心中唏嘘,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职,要按说如果自己不出京,便是根本就不须费这些个事的,因为有自己站在中书令这个位置上,许敬宗之徒,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
至于那什么萧挺,就更是要靠边儿站啦!
只是,没想到这忽忽数月一过,自己远在江湖,似许敬宗那般小人,竟已经是高踞朝堂之上,为相做宰的指点起江山运筹来了!而那个萧挺则更厉害,自己虽说不做什么官,却居然可以只手擎起一个宰相来,这份能量,可是了不得呀!
说起来还真是人生际遇,于此殊为可叹哪!
祁宏功自然是个知趣的神儿,那眼力也是挑的出的,当下见上官仪脸上颇有感慨沧桑之意,不由的便拐着弯儿奉承了几句,也不外什么若是大人仍在朝中、翌日大人定能重登含元殿之类的好话儿吉祥话儿,上官仪听了,面色这才重又疏朗起来。
只是这个时侯,他却又突然道:“说起来本官经此一谪,倒是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也都是拜你的那位上司,萧挺所赐啊!那可是个人间雄杰,呃……对了,他最近如何了?”
祁宏功闻言心中一紧,顿时打起了十足的精神来,与那上官仪对视了一眼,笑道:“大人您,……问他?”
来之前见太子殿下的时候,那位周昌周文卿先生说过这么一番话,这一路上祁宏功都是左右的寻思个不住,心中更是赞叹不已。当时那位周先生吩咐说,你见了那上官仪,把差事办完了之后,要见缝插针的提上一嘴,说你自己是长安万年县的小吏。
当时太子殿下在旁,问为什么。那位周先生说,以此来测一测上官仪这个人,也顺便的给他捎个信儿。太子不解,祁宏功更不解,当下太子问,他也竖起了耳朵听着。
那位周先生说是如果那上官仪听了这话,马上就开口问一些有关那个萧挺的事情的话,就说明他听了这话马上就已经明白了殿下您派祁宏功这么一个跟萧挺打过交道的人过去的用意了,这就说明他这个人足够聪明,对朝中动向也足够留心,而且心思也足够的玲珑,所以,这个人就是非常值得咱们期待,且引以为援的!
太子殿下当时就问,如果他要是当时不问呢,那位周先生笑着说,如果他当时不问,那就说明他这个人各方面都要差了一些,说是一个忠厚君子诚恳之人也就罢了,这等人虽然在处理政务上是一把好手,而且使用起来也尽可以放心,因为他的心思不多,所以足够忠诚,但是用在当下这计诈权变,正在争夺权力的当口,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不过这个时侯,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如果那上官仪过了没多长时间就叫你过去问,那就说明或者是他这个人身后还藏着一个智者,在为他筹谋,等祁宏功走了之后,立刻便帮他指出了这一点,或者是他这个人虽心思缜密,但是反应的不够快,什么事情都要等缓一缓才能回过味儿来。这样一来,此人虽不是十分的令人满意,但是他将来的表现,却仍然是足以期待的,也还可以继续引以为援。
而如果自始至终,他都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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