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我清誉。”
宿昔知道自己唐突了,忙俯身赔罪,管阙晴看得清楚,却不想宿昔自己还是个糊涂的,有心点拨他,道:“先生只看侯爷赠了阙晴一把扇子便有此问,我记得侯爷也赠过先生一把糜竹扇,那我也问先生一句,是否对侯爷有心?”
“小姐这话来得奇怪。”宿昔听这话一怔,不自觉后退半步:“何来此言?”
“我不过学先生有样画葫芦,并无别的意思,先生既说自己无心,就请先生信了我也是无心一问吧。”
管阙晴敛了面上笑意,看宿昔脸色便知他懂了自己话里意思:“宿昔惶恐……”
“先生请别这样说,侯爷素日厚爱先生,我们都看在眼里,侯爷视宿昔为知己,人生在世觅得知己,本就是一大快事,阙晴为侯爷高兴,也为先生高兴。”
“是我冒犯了,引出小姐这样多的话来。”宿昔把脸上神色悉数掩了下去:“只因为侯爷如今还未大婚成家,管小姐又天人之姿,才有此一问,实在唐突,便和小姐陪个不是了,想来先帝刚去世,陛下虽为朝政所累,以二十七日孝聊表心意,爵爷是先帝亲子,却是要守足三年的,三年守孝过了,自会择好出身的小姐迎为候妃。”
管阙晴并不点破他,只道:“先生这话也在理,热孝未去,议论这婚嫁之事实在不孝不敬,就点到这里吧,倒是我前几日读书,看了一篇商调《错葫芦》十分有趣,烦请先生讲给我,是什么意思。”
“两情人,各一舟,总春心,不自由,只落得双飞蝴蝶梦庄周……”管阙晴似不禁意的读,一面收回桌上的团扇轻摇:“活冤家犹然不聚头,又不知几时消受,抵多少眼穿肠断为牵牛。”
“不知先生是否通——这错葫芦究竟讲了些什么?”
“前几日得了些香粉,我一直用不上,正想给管小姐送去,可巧你就来了,快到屏风后面我拿给你看看。”宿昔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一时间哪敢开口说话,忙错开话题,请管阙晴到里屋去,捧出一个小小的定窑瓷盒,打开来给她看。
“这是用玉簪花,新鲜的白丁香加上玉兰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再用胭脂并花露一同蒸出来的,东西倒不难得,难得的是这心意,你拿回去擦上,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难得先生有心记念着阙晴,只是到底你我之间多有不便,男女大方,脂粉这样的东西实在不敢收,烦请先生不要见怪。”管阙晴欠一欠身,连忙推辞,宿昔不过随口找样东西把话题撩开,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也知自己登徒,忙请她起身。
“香粉这样的东西,原是要成家新婚梳妆,夫君亲手给擦上的,世间女儿哪个不希冀这般?与他春日早起把花带,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岁月随影踏苍苔,俏语娇声满春闺,如刀断水分不开。”管阙晴笑一笑,正起身来,她这番话说出来,宿昔面上就不是很好看:“这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原是夫妾之事,管小姐日后做好人家结发妻子,再尊贵不过,怎能如此甜腻,正经夫妻间原不能这么失了礼数。”
“皆因你没有自己经过情爱之事,才有此言论,心心相印,原不在嫡庶妻妾,虽我也没经过,同样劝不得你,却至少看得比你多些。”管阙晴莞尔,“先生勿觉得我放浪,妻妾是妻妾,情爱是情爱,虽世间男子敬爱妻房,不可过重妾室方是正理,也总有那么几个例外的。”
“……只因我不喜妾侍一说,又不喜那些男怨女痴才有此言论,烦请管小姐不要介怀罢。”宿昔生母是陵苑公主,父亲却甚宠爱云霁出身的妾室,宠妾灭妻,因而宿昔才素来极厌那些个不识身份不分尊卑的妾室,此番管阙晴言论句句在理,他不便多言,管阙晴也不继续打扰,回了礼一个人慢慢走了。
只她人虽然走了,那话却还历历在耳,宿昔心里乱作一团,本还觉得饥肠辘辘欲去寻点东西果腹,一番折腾下来也早没了力气,随手关上了院门。
作者有话要说: 酿酒这个地方我是完全胡诌的所以肯定是错的不用理我……
管阙晴所背“如刀断水分不开”,乃是红楼梦贾宝玉所做,注明出处。
至于宿昔最后说的话,首先他是个很硬气的,很大男子主义的人,从一开始他说要娶绝色美人啊(那里我个人觉得应该只是说给迟誉听的),后来董氏说要他给迟誉做男妾他那么不爽,明明目的就是要博得迟誉宠信结果差点当初翻脸,是个骨头很硬的人,但绝不是瞧不起那些男妾啊什么的,他和云熙鸾早就认识,云熙鸾和他都是用自身资本换取要得到的东西,云熙鸾做的一切都有他的苦衷,只是人生从来不如意,死的凄惨,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然后呢,前面说他是个强势,满点男人的人,没有过男男之类的同性之类的心思,应该说他就觉得世间没有纯粹的感情,男人和男人不过就是玩物,男女之间妻子就该敬重妾就是可有可无,这是当时那个年代很多人的想法,无可厚非,他听董氏说的话之后避开迟誉只是他觉得这种感情如果是真的很麻烦很不容易收场,绝不是厌恶男男,正因为他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有这种爱情,他才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最后那段话【与妻不能这样失了礼数,与妾因为是玩物所以好点坏点无所谓】,管阙晴直接指出世间是有这种感情存在的,只是你还没经历到,也是在帮迟誉说话,所以宿昔愣了,心里乱了,但愿你们都能知道我说了什么……
☆、八月桂一解相思
第二十八章
清明过后天气逐渐热起来,再不复春夏交际那样适宜,等再凉爽下来已是季秋九月,一连下了几场秋雨,迟誉征战在外迟迟未归,夙朝大军与云霁对峙于两界山外,宿昔闲来无事,只一个人在府里打发日子。
襄阳侯府里合欢丁香都开败了,季秋正是菊花初绽的时节,他不过画几幅菊花丹青,教迟珹作画打发时间,手腕的伤这辈子许都痊愈不了,提笔下力的时候还是会疼,用不上力,也没有法子根治,只一个人挨着罢了。
他有时也想起迟誉执着他的手,一笔笔教他落笔写字,那情绪初想起来是烦乱尴尬的,日子久了,却多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甘甜心安,便按迟誉教他的法子,再慢慢手把手教迟珹练字。
迟珹生辰在十二月里,还有约莫三个多月,倒也不急,只隔三差五看着他习字练画,这孩子毕竟没有年纪,娇软得小兽一般,纵使少年老成,也是孩子心气,宿昔本就喜爱他,又每每看着他忆起宿渫,心里更是发软,待他十分亲近妥帖,两人便时时黏在一起。
那日府里新开了绿菊,现择那娇嫩的花苞摘下来催人做了菊花酥,急急的给迟珹送去尝鲜,天色发凉,他套了件厚实袍子,拎着食盒慢慢沿着小路走,迟珹还是依往常习惯在院子里画画,见面连忙把他迎进去。
“刚开的绿菊,催着摘下来做了点心,我想着你爱吃花糕,也算给你尝个新鲜,厨房刚做出来的,热腾腾的最好吃,快坐下。”宿昔催他坐到自己身边,把食盒打开。
宿昔对他好,这迟珹是知道的,时时探望,处处都细心妥帖,竟比亲生父亲的迟誉都比下去几分,他心里虽刚开始因宿昔是父亲宠侍有几分小心,相处下来也抛了那些谨慎心思,两个人倒是愈发亲厚起来了,话不多说净了手,便拿起一块菊花酥来。
“我听说这菊花酥要新鲜的菊花苞摘下来,配上蜜柑和佛手才入味,清新不甜腻,只府里短缺,一时寻不到这两样东西,你先尝尝鲜,明儿再细细做出来。”
宿昔说的诱人,自己却一块不动,只把下颚搁在手臂上盯着他吃。
“先生也请。”迟珹把食盒向他那里推了一下。
“菊花性寒,我身上本就湿气重,虚寒得厉害,近日又阴冷,郎中说吃不得这个。”宿昔闻言皱一皱眉,颇为惋惜:“菊花酥就是要最嫩的花苞才好吃,我看我今年是没这个口福了。”
“花落花开总有二度,先生明年再吃就是了,并不可惜。”
“你嘴里塞得那么满,哪里知道我的眼馋。”宿昔夹一夹他鼻子,看着他把菊花酥咽下去,笑着才要起身,就见迟珹脸色有点难看,抚着胸口,倒了盏茶给他喝了:“脸色怎么这样不好?”
“这菊花酥味道倒有些奇怪。”迟珹不好拂他的好意,连忙摇头,宿昔凑过去掂起一枚,只看色泽香气俱是上佳,心里也疑惑,刚要入口,只闻得一声巨响近在咫尺,却是迟珹摔了食盒,打翻小凳往地下倒去——
宿昔面上失色,弃了点心俯身去扶他,见他面如金纸,额头鬓角俱是冷汗,只揪着胸前衣襟,当机立断把他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摔开门唤来两个服侍的人,摸出一块整锭的银子,吩咐赶紧去请大夫。
“可是方才菊花酥吃得不好?”
宿昔回到榻边,就见迟珹面上已经发青了,双唇俱是紫色,十分骇人,像是中毒的征兆,他常年领兵在外,跌打损伤、中毒受损只余的阴毒之症再精通不过,忙闻迟珹口里的气味,又给他把脉。
试脉象确实是中毒所致,他又把散在地上的菊花酥掰开,低下头仔细闻了,面上一滞。
当年董氏害死迟珹的生母阿毓,便是替换了送与她的杏仁,这杏仁分为两种,一味甜杏仁一味苦杏仁,甜杏仁味美,是难得的佳果,苦杏仁则含有剧毒,阿毓那日因年关好时节贪嘴,多食了她送来的有毒的苦杏仁,立即毒发致命,是宿昔亲眼所见,还曾留了一枚作为铁证,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谁想得到生母被毒物害死,今日又有人来给儿子下毒呢?
“先生——先生——”迟珹难受极了,俯在榻上,他还那么小,受了伤害连哭叫的声音都发不出,只用葡桃般黑漉漉的眼看着他,那双眼睛和迟誉那么像,又那么幼小,像极宿湄和宿渫幼时,宿昔只觉心里一紧,疼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跪到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