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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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8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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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现在忙着入西域,定安南,范四海趁此机会,用鸦片在朝鲜揽利,而鸦片是天朝严禁之物!朝鲜国小,鸦片迟早会流入天朝本土,就算只是一点,也足以让天朝的仁人志士讨伐他!天朝讲的是义利合一,鸦片只有利没有义,范四海就是天朝的国贼!”

他殷切地道:“可天朝也想着打开朝鲜国门,范四海在朝鲜卖鸦片,仅仅半年,就让全罗一道上了他的贼船,朝鲜国门摇摇欲坠,鸦片……就是开国门最有力的利器!这事天朝绝不愿天朝人来作,那会有碍天朝的大义。而我们日本,我们萨摩藩,就该义不容辞,挺身而出,为天朝效劳!”

伊集院义仓掷地有声:“就由我们萨摩藩来背负这罪名吧!这也是身为天朝仆从应尽的义务!”

岛津继丰楞住了,事情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很有道理呢。英华是天朝上国,向华夏忠贞藩属朝鲜倾销毒品这事,天朝是怎么也不愿沾染的,如果换成萨摩藩来干这事就不一样了。天朝不仅不会发怒,反而会很欣喜,坏事得由恶仆来干嘛,怎能脏了主人的手呢?

岛津继丰还在犹豫:“范四海……究竟是天朝人。”

伊集院义仓沉声道:“我们也是商人,这只是商人的争斗,而且还在朝鲜,天朝对藩属,从来都要讲大义,就算不治范四海的罪,却绝不会袒护他!”

岛津继丰沉默了好一阵,叹道:“义仓君,你说得好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你千万注意,要有分寸,要向天朝通气,让天朝明白我们的苦心,我们是要卫护天朝的大义。”

伊集院义仓再度叩首,有力地嗨咦了一声,嘴角绽开得意的笑容,大义?大义也有价啊。

岛津继丰垂下眼帘,再道:“今日你说的事,我是记不住的,而你身为船务奉行,明年也要领下重任,就……五十万两银子吧。”

伊集院义仓楞了一下,再度嗨咦,声音却比前一次小了不少。

圣道十二年,元宵已过,华夏大地处处都洋溢着祥和的喜气。

英清两方在徐州完成了《英清和平协定》的修订,增开若干城市为商埠,这意味着南北局势进一步缓和,至少数年里,都不可能再有大战。

对英华国人而言,还有一桩大事牵动心怀,久决不下的定都之争有了阶段性结论,皇帝将在江南设置行在,具体地点待定。虽不是正式定都,却已表明态度,皇帝和朝廷对江南是一视同仁的,不会让岭南盘剥江南的情形继续下去。而岭南人也稍稍心安,朝堂已放出风声,即便江南建起行在,应天府也不会撤掉,多半会改为“南京”。

仍在继续的交趾地位之争,即将上演的漠北之战,以及海军舰队重走郑和之路的报道陆续传回,乃至院事推选的成功,以及省院正式获得地方税审核权的消息,桩桩牵扯着国中人心。

而朝鲜南面,釜山外海域的一场海战,不过是北面一股微风,在这看似纷乱,却有序而欢腾的时刻,根本就荡不起什么涟漪。

“狗日的小日本!原来是他们作了内奸!”

海面炮声轰鸣,船影罩在黑白相间的烟云之中。

“他们占了上风一翼,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福华公司战船队的旗舰上,船队总领罗五桂阴沉着脸道。

话刚落下,脚下猛然一抖,大片碎木从船身一侧喷出,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呼声。

年羹尧的山东水师在左,朝鲜水师在右,原本遮护左翼上风一侧的日本商船队,竟然调转炮口攻了过来。

本是六十艘战船对二十艘武装商船,靠着船大炮多,还能占上风的福华公司,因六艘日本商船叛变,形势急转直下。

罗五桂恨声道:“早知道就该带几艘海鲤舰来……”

范四海抹去脸上的血水,紧紧盯住了犹自发炮不休的日本船,目光似乎快点燃了船帆,咬牙道:“退吧……”

圣道十二年元月二十二日,这场“釜山海战”几乎重演了一百三十多年的露梁海战,只是角色有了变换。大明换成了年羹尧的山东水师,日本换成了“南蛮海寇”,而日本人却成了倒戈一击,帮助朝鲜获得海战胜利的关键角色。

这场实质为围绕鸦片朝鲜总商权的商人之战,在朝鲜国史里评价异常高,后世朝鲜人将之称为“抵抗中国帝国主义势力入侵的决定性一战,釜山海战之后,朝鲜人民觉醒了……”

山东水师统帅,年羹尧之子年斌,被朝鲜人称呼为年子龙,而朝鲜统帅,新任三道水师统制使,李光佐的族兄李泰参,则成了“李舜臣第二”。

带着不到半数战船撤退的范四海,在战场上留下了一句话:“这场胜利的代价,他们付不起。”

正如范四海所言,朝鲜、日本,乃至北面满清,由此一战,将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第七百七十一章 朝鲜风云:算这笔账上要后悔的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黄埔无涯宫置政厅,李肆嘴里唱着,手里牵拉着怀中婴儿的肉乎乎小手,逗得不到两月大的小儿子咯咯直笑。

这是四娘的儿子,不算夭折的四子,李肆已有六个儿子,他本想要女儿的。

除了四娘,宝音也已有孕八月,即将生产,萧拂眉说摸起来还该是个儿子,这让李肆颇为郁闷,他才三个女儿呢。可看到四娘和宝音都欢喜无比,也就释然了,是男是女也一样。

“陛下,计司和枢密院文报,还有琉球急报。”

李香玉递来一叠文报,再自李肆手中报过乳名为小四的七皇子,小家伙正要瘪嘴哭喊,却在李香玉那熟捻的轻拍中安静下来。

“琉球能有什么大事……”

李肆先拿起了计司文告,一看就皱了眉头,这才是大事。

计司呈报了安西都督府圣道十二年预算修正案,就是那数字让李肆皱眉。文报称,因为出川路线不畅,马匹车辆损耗太高,安西都督府今年的实际开销会比预算高出七八成。去年定了三百万预算,如果让安西大军实现既定规模,今年实际支出将高达五百万两。

误差是不可避免的,枢密院参谋司那帮家伙毕竟还是书生,总爱纸上谈兵。有过往历次大战的资料在,大军开动和战斗的实际耗费基本能摸清楚,但是后勤补给的预算偏差就太大了,尤其是水路陆路运输的差别没掌握到。

举例而言,一门三十斤炮从湖南运到兰州,耗费高达三百五十两银子,累死至少四匹马,几乎是火炮造价的四分之一。而一斤米运过去,耗费四两银子,这还是在英华远胜于满清的后勤补给体系下,而且运输条件也比满清时代有了相当改观。

“要不要占领西安呢?”

李肆这么考虑着,如果占了西安,粮草、衣物乃至医药等补给就能取之于当地,而再建炮弹子弹火药厂的话,弹药补给也不必从四川和湖广起运,好处多多。

不必深思,李肆就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占领西安所背负的沉重包袱,远远高于收获。李肆之所以把吴崖摆到四川,就是让他开始着手清理陕甘形势,如果强行攻下西安,陕甘估计要遍地开花,牵动直隶。到时《英清和平协定》也就划为泡影,英华至少十年内再无余力向西挺进。

向西是英华既定国策,为什么?沙俄……

打败漠北蒙古,进逼北海,也就是贝加尔湖,将沙俄借以进逼远东的中枢掐断,这是李肆对决沙俄的第一步棋,也是“由西向东”的必要一步。在英华枢密院的绝密战略计划书中,不列颠和沙俄,分别是海上和陆上的两个百年大敌。在这个棋局中,满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陪子。

“由海到陆,这是一桩绝大变化,这一国还不怎么适应啊。”

李肆这么感慨着,这十多年下来,就以军事论,英华一国的国力特点已经非常清晰,那就是严重依赖海路保障运输线,而靠陆路汇聚国力的玩法还不怎么熟悉。

南洋不说了,历次大战都依靠海路运输主要补给。即便是二十万大军入缅甸,也只有鹰扬军一军是从云南走陆路过去的,主力还是依靠海路,自暹罗北上。

而跟满清的征战,从广东开始,到湖南,再到江南,除开四川路线,主要战场,基本都依托水路:北江、湘江、西江、东江、洞庭湖、长江,没这些江湖,英华难以成事。

越过黄河后,这桩优势就没了,英华的力量投放受到严重限制。李肆本想让安西军扩充到四军十师八万人以上,可现在加上龙骑军,总共八个师四万人,预算就已严重超支。今年要增到八万人,结果就是计司报上来的数字,还有三百万没有着落。

三百万银子,各处挤挤还是能挤出来,关键是保障已经难以跟上,李肆再算了算,摇头叹气,在呈请上批下“以现有兵力重新核算”。

放下计司文报,再拿起枢密院的卷宗,是枢密院四洋司文报,打开封皮,却飘出一封私信,李肆皱起了眉头。四洋司提举冯静尧这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用公文报章夹带私信!这是严重违反报章规制。李肆身为皇帝,要看的是简明扼要的报告或者意见书,而不是让部下还递上原始证据,去帮他们定策决断。

如果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冯静尧此举起码是一个小过,至少要削一品,减一到三级散阶。

卷宗里还有海军司文报,但李肆想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一向谨慎的冯静尧这么失态。

冯静尧在报告中说,私信是范四海所呈,冯静尧本人觉得事体重大,却又难以道明,因此只好将此信直接上呈,由皇帝定夺。

展开范四海的信,信息量太大,“芙蓉膏”、“鸦片”、“年羹尧”、“釜山海战”、“萨摩商人”,一个个词汇勾勒出这大半年来的朝鲜局势,李肆脸色一下就白了。

我去……难道鸦片战争要由我李肆而起!?

再打开海军司的文报,是北洋舰队白延鼎的报告,正好补充了范四海信中所述局势,包括朝鲜的鸦片贸易,以及年羹尧水师入朝鲜,在釜山重创了范四海的武装商船队。

李肆就觉一扇大门即将被撞开,门后妖魔鬼怪的呼嚎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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