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香艳的文字一般人只偷摸看,可是周离书房有一个书橱是放这个的。曾经有言官因为这个参他不检点,不过周离原
先只是一笑,后来也只是说了一句『不过雪夜闭门读禁书而已』,郑王嵘蕲一笑置之,旁人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周桥从外面进来,一看他醒了,就对他说,「大人,需要梳洗一番吗?」
「等一会,先落落汗。」
他本来说口渴,不过还没有开口说话,周桥已经端过来茶水,虽然这个人端茶有些笨拙,不如那些可人的侍婢,不过现
在周离到也不挑,毕竟在外做官,这里又没有女眷,一切能将就就好。
其实周桥这个人有些奇怪,经常不说话,就是说话也说了两三句。本来周离的话就不多,周桥只比他更沉默。
周桥和周离的关系非常特殊。
三年前周离要来金陵上任,顺便回家的时候发现他的管家三伯正在处置一个年轻人,那个人就是周桥,只不过当时他叫
做于桥。
当时于桥被打的血呼啦查的,看到这个情景,周离被吓的差点背过气去。
管家三伯说,于桥的娘亲就是当年周家私逃的舞姬芙蓉娘子,这次是因为于桥又想重新投靠周家所以老爷才下令要家法
惩治的,这已经是恩典了。
周离实在受不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惨痛在眼前,他说,「行了,既然都是多少年的旧事,也别计较了。这个人我要了,
你们给他找大夫治伤,休息几天随我去金陵。」
周桥那个时候只是很难受,他并没有昏,他看见周离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可是三伯也没有敢怠慢,连忙按照周离吩咐
的去做。
后来逐渐他知道,周家虽然是周离的父亲周演当家,可是他基本上不管俗事,内府是周离的母亲昊夫人当家,外面的事
情其实就是周离做主。
周离这个人面上看有些绵,从来没有人看见他发怒,说话都有些软,可是他都不用板正面孔,偶然换一种硬一些的口气
说话,旁人连劝都不敢劝。
周离让人给他治伤口,后来三伯说起他的来历。
「当年芙蓉娘子艳绝周府,只不过所遇并非良人,后来听那孩子说,她走后就沦落街头,后来遇见一个家里有薄产的庄
稼人也就嫁了,生下了于桥,然后又请了文武师傅教他,原本日子很好,就是在孩子十二岁的时候碰上了天灾,家里除
了他别人都死了,所以他逃了出来,一直在市井混,前不久才遇见老爷,给捡回来的。少爷,你看他身上的伤,就知道
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周离知道周桥原来日子艰难,他也知道他身手不错,带在身边正好,可是天天面对一个哑巴,这让周离总有些气闷。
有的时候就会故意说些东西逗逗他。
有一天他吃饱了问周桥,「听说芙蓉娘子当年是绝色,你怎么长的这么普通?」
周桥看了他一眼,把周离眼前的桌子收拾好,没有说话。
不过周桥偶尔也会主动问周离,「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
「当时家里和屠宰场一样。血呼拉查的,我看见你那个样子难受。」
「我又不是猪羊。」
「差不多。」
周桥后来发现,其实周离只有对亲近的人才说话放肆一些,人前还是那个笑模样,让人感觉很滑,也抓不住什么把柄。
周桥不知道,为什么周离会对他亲近。
他也没有问。
因为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这辈子成不了朋友。
周桥就是龙泱,他为了接近周离,用了自己本身的一种身份。
他的母亲的确是芙蓉娘子,可是他的父亲却不是一个农人,而是封王龙虞。当年芙蓉娘子因为在一场封宫盛宴上的一舞
倾国,她终于可以承欢深宫。
王子龙泱降生在封京。
别人都看不起他,只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不够高贵。
生命刚开始的十年,让他彻底对这样世界的所有温情失望,他唯一想要的就是有尊严的活下去。
到他十二岁的时候,他可以跟随父王参赞军机,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前程和尊严都是无法祈求来的,于是他上了战场
。他想的只是,如果天绝他的生路,那么就让他像一个战士一样,马革裹尸也好过死在后宫的毒药和暗杀。
可是,他成功了。
封二王子的名声让那个一统天下的大郑王朝听了心惊胆战。
这些隐秘事情,就是周家手眼通天都查不到,更何况是别人,只是,龙泱对于此时他自己易容待在周离身边都感到有些
不可思议。
不知觉当中,已经过去三年了。
「阿桥,我心口疼,你帮我揉揉。」
刚洗完的周离穿着单衣,躺在软塌上直哼哼,眉毛皱成一团了。
锦衣玉食的豪门公子,生出来就有毛病,头疼脑热,胸闷气短是家常便饭,把中药汤子当饭一样吃,山珍海味都养不起
来的消瘦,嘴巴刁钻的可以气死黄鹤楼的名厨。
龙泱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当人家保姆的天赋,可是周离却把这一天赋挖掘到难以置信的彻底。
龙泱走过去,坐在周离身旁,把他的手拿开,用掌心给他揉胸口顺气。
「阿桥,我今天晚上要吃淮山糕和红豆酥饼。」
「不行,大夫说不能吃太多的甜食,不然胸口又会难受的。」
「已经很难受了,你就不能不让我更加难受吗?」
「今天晚上只能喝鸡肉粥,已经煲上了,晚上就端过来。」
「哇,周桥,我不要你了,你赶紧回永嘉老家去,我要找个听话的人来,我不要你整天在这里唠叨。」
你当我愿意唠叨?
原本装扮成一个半哑巴挺好的,龙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唠叨。
龙泱很生气,想他封二王子一向被人认为铁血无情,在周离身边三年让他实在没有勇气对旁人说过自己都做了什么。
要记住周离爱吃的东西,不能让他多吃,还要注意他的身体,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并且要应付他孩子一般
的胡闹,不能他一张嘴巴就给他糖块吃。
为此,周家的昙夫人很欣慰有人能照顾她儿子,在他们冬天回永嘉过年的时候,昙夫人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红包,就连
周家的老爷周演先生都送了他一幅自己写的字,据说可以价值千两白银,可是龙泱都要郁闷的吐血了。
「既然这样,大人另请高明。」
「呜,好疼,阿桥,你别走。」
龙泱站起来就要走,可是周离又开始闹,「胸口好疼,你帮帮我。」
龙泱看着躺在软塌上的周离难过的脸都要皱起来了,他只得又回来,继续给他顺气。
「阿桥,你好温柔哦。以后你的娘子一定很幸福。」
温柔?
似乎郑国人都是用残忍来形容封二殿下吧。
「嗯,大人过奖。」
周离笑的如春花一般明媚,困意又上来了,他就歪在软塌上,打着哈欠说,「等我睡着你再走。」
「放心睡一觉,我不走。」
「嗯,谢谢你阿桥,你真好。」
这两天连夜看雍京转过来的邸报,都是封国的军事战略,周离太用功了,损了身体,所以今天才这么累的。
他的书房谁也进不去,周桥也不行,不然他还真想亲自看看,这些人是怎么评价他这个封国的二王子的。
看着周离的睡脸,龙泱有些懵。
不要说男子了,就是女孩子也很少长这么清秀的,就像永嘉那边的水一般,极淡,淡到别人对他没有防备。
「你在看我吗?」
周离没有睁开眼睛,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
龙泱回答的含糊。
周离也不再说话,翻身面对着龙泱,就这么睡了。
龙泱拿起旁边的折扇,给周离打扇子,这个时候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
真,……,真是的!
这个家伙一睡着就醒不来,到了傍晚还是龙泱捏着他的鼻子把周离叫了起来。让他吃饭,也不能让他睡多了,省的晚上
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