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那抹淡黄的绣锦,静静闪着炫目的光。
她怔怔看着,仿佛上面渗透了无尽玄机,良久,才轻轻启唇说道,“……其实……你是怕叶迹加害于他吧……”略微一顿,似乎并不在乎少年是否答话,轻轻吐出口气,他继续说道,“……还记得洛迦么?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有那么一次,他看你薄弱便动了心思,意图戏弄于你,当时也不过是开玩笑一般说要带你远走天涯,你素来冷淡,无知无觉的‘嗯’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叶迹知道后便不声不响的扣押了他,残忍的让人挑了他的手筋、脚筋……它们被一点点一根根的的挑开,细细的,慢慢的,永无止境的疼痛简直让人生不如死。而他就这样被折磨了三日三夜,叫声惨厉的至今还能在我梦中回响……”
“这种惩罚与凌迟无异,你应该知道,等同于废人的他,在鸾迹宫根本无法生存……”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惨淡的笑,紫鸢摇摇头,略带着惋惜的继续说道,“他死的时候身下满是污浊,白红相间的,好不淫 靡……生前他也算受人尊敬,死后却随意便被人抛至了后山上……”轻轻呼出一口,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我还记得……那一年正下着雪……好大的雪……几乎覆盖……”
“够了!”莫絮将头深深埋入膝盖,眉心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似是痛苦难当的再难听下去,“不要再说了……”
他的声音嘶哑,略带着哽咽,落耳宛如尖刀徐徐划过心间,钻心般的刻骨的疼。紫鸢楞了一瞬,随后却是缓缓拉了嘴角,略带着自嘲的幽幽说道,“公子……紫鸢知道,这场追逐,从一开始,我便注定是个输家。”
“非是堪不透,只是不甘心罢了……”微微转了目光,轻轻落在莫絮因为那句话而怔然抬起的脸,她水光莹莹的双眸满是眷念着浓浓深情,只见她指尖轻轻触上少年温凉的脸颊,竟是微微笑着说道,“公子,紫鸢曾经试过很多种方法来挽留你,可是终究无用……将心比心,既然我无法做到洒脱放手,又怎能对你提出同等要求?”
三年前,那人不爱你,我尚不能争得一席之地。
三年后,那人爱你如你爱他那般痛彻心扉,我纵然破釜沉舟,心思用尽,又能强行挽留些什么呢?
“紫鸢你……”莫絮在那一瞬间猛的瞪大了眼,似是她的话让人难以置信到极点。这个女子一直陪伴在侧,对他的执念丝毫不亚于自己对段青宁的爱,如今她说出口的话却颇带了一丝认命的成分,如何不教他徒然心惊?!
“如果累了,就找个肩膀靠一靠吧……”她静静说着,仿佛这只是个平淡如水的建议。事到如今,我也不过希望你快乐而已,也许这样,我才能断了对你的牵挂,重新来过。公子,这世间,你已负过太多太多的人,也唯有你的幸福才是对我们最好的补偿……
“晚了……”他喃喃说着,像是在说个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徘徊在心里的那人听。清亮的声线轻轻回荡于空荡的寂夜,升腾起一抹难言的苍凉。
爱情是命运精心布置的一场局,世人迷惘于其中,快意的来去于滚滚红尘,以炽心真意为代价,只为换一个擦肩而过,换一个顾盼回眸,甚至换一个生死相许。
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弈,又何须太过在乎结果如何?
只要爱过,足已。
渊源
夜黑了又会重新亮起,仿佛希望与绝望的交织,待的久了,反而忘记自己曾经属于哪里,今后又将归去哪里。
段青宁依旧没有如预期料想般离开昊跃山庄,莫絮知晓的时候也只是淡淡一笑。昨夜的脆弱仿佛从不曾在他脸上停伫,淡漠渐渐回拢,久违的安全感让他觉得恬静而安然,连带着生活也在刹那间忽而平静下来,像是溪水汇入大海,翻腾覆涌之后,终归是一脉静逸。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得到什么东西的同时,也在逐步的失去些什么。可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不得不做的事已经缓缓拉开了帷幕,呼啸上演着动人心魄的故事。
天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雷声轰鸣着炸响开来,灰蒙蒙的天时而有亮光闪过,一瞬即灭。他怔怔看着在风雨中兀自摇曳的树影,思绪不自觉的被拉远,他似乎总是会下雨的天气里想起很多很多的事情。
昨夜在疲惫中昏昏沉沉的睡去,意识不知道沉入了何地,竟像没入沼泽一般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拖拽着他一同坠入记忆的漩涡。
梦里的他好似只有八岁而已,莫韦的家教极严,那个时候每日必然让他临摹一幅字帖,抄阅诗书无数,若是懒了乏了,少不了便是一顿鞭打。桌台很高,他必须时时保持着在座椅上端正挺立的姿势,否则一不小心字便会突然写歪,若是这样,前面纵然写的多好,也必须重写。
朦胧的光影中,他似乎只记得,那一日正是他的生辰之日。小小的他身着一身喜庆的红色夹袄,正凝神提笔写着些什么,虽为冬季,他的额角仍不免因此而涔出些许汗渍,莹润的汗珠顺着他白皙而精致的脸颊缓缓淌下,然而他却顾不得擦,心里焦躁的厉害,实在是惦念着屋外欢喜的气氛。
偶尔小心翼翼的抬眼瞟视着兀自悠闲品着茶,看着书的莫韦,只盼望着这种折磨早日结束。这样的视探多了,莫韦也似早有所觉,目光对上的刹那,莫絮略带着颤意的瑟缩了一下,而后竟是一咬下唇,用软濡濡的声音喏喏唤道,“爹……絮儿累了……”
莫韦深沉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过一瞬,复而将目光重新落于书上,似乎什么也未听到。莫絮眉目低耷,心情徒然低落下来,然而此刻却听着他低沉的声音略微带着无奈的说道,“罢了罢了,今儿个是你生辰,乏了便去玩一会儿,明日将今日的功课补回来便是……”
明日便归明日之事,莫絮不以为意,当即便欢呼一声往门外冲了出去。
刚刚下过雨,地面还带着湿意。
出了大门,莫絮转过街角,微微蹙着眉,思忖着该如何向莫韦讨要那块他常年贴身的环佩,总觉得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便已经喜欢上了,今日生辰应是个好机会才是。
似是有了详尽的主意,他兴奋的猛地一挥手,却是没有注意到迎面同是走来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只听着哐当一声脆响,瓷杯在瞬间落下,已然如花般碎散开来。
莫絮有些愣怔,还未开口,便见她小心翼翼的蹲了下去,小小的手在泥土里一片片的将瓷片拾起,似乎很是可惜。
“对……对不起……”莫絮有些慌乱的说着,连忙蹲下身来,欲替她去捡,却不料她忽然发力,单手去推他。
莫絮哪里还有时间去防备,当即便一屁 股坐了下去,稍一愣怔,他低头去看,却见自己新着的红色夹袄上印上了一个小小的泥印,显然是小女孩的刚刚推他的时候留下的。
“我不要你管!”小女孩瞪着他,下一刻眼泪却突然掉了出来,一颗一颗的,接连不断。
“啊!”莫絮低呼一声,纤细的眉轻轻皱在一起,略带着忐忑的说道,“你不要哭不要哭,我不是故意的……”但是这样说似乎用处并不大,小女孩倒是哭的愈加厉害起来,“你把我衣服弄成这样,我回去少不了也是一顿责骂,就当拉平了好不好?我再重新赔给一个瓷杯?怎么样?”说着,见小女孩有着迷惑的盯着他,他这才微微一笑,拉着她站了起来,转身没入市集,倒真真赔了一个给她。
再到后来的事,他已然记不清了,只是记得后来他们多了很多地方,玩的很开心,到了傍晚,他们又在这个路口分别,莫絮唇角弯起来,笑吟吟的说道,“对了,我叫莫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有些愉悦的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微歪了头,笑着说道,“恩,我记住了,我叫……”
“公子!小公子!”远处传来声响,是管家的略带着担忧的声音,“公子快回来吧!老爷正找你呢!”
“知道了!”莫絮回头应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玩的竟忘了时间,有些焦急的摆摆手,他一边往后退去,一边笑道,“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玩!”
小女孩晶润的双眸微微一黯,看着男孩走远的身影,喃喃说一句,“我叫紫鸢……紫鸢……”尾音消散在风中,碎落。
这个梦真实的好像真的曾经发生过一般,以至于醒来的那一刻,莫絮呆愣了很久很久。记忆中,好似真的有过这样一个玩伴,只是到了后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紫鸢……
他低低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惨淡的笑,竟显得意味不明。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莫絮微微眯了眼,转而取了立于墙角的油纸伞,推门,走了出去。
雨滴重重砸落在薄薄的伞面上,在头顶噼里啪啦的炸响开来,声势浩大,却隐隐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白净的鞋面轻轻压下,继而踏入水面,激起微小的水花悄然绽放,如惊鸿般掠过,那清润的光跳跃着穿梭于脚步的替换轮回间,犹如顽皮的孩子,不知疲惫。
莫絮低头走着,隔了许久,只听得他低喃着说了一句,“好像总是这样……”总是在我选择离别的时候下起了雨,这种巧合不知道是上天的怜悯还是阻罚的脚步?
一路无意识的行至一处花廊深处,他撑着伞,目光却微显迷离。侧面的角度刚好落在那人微开的轩窗间,莫絮抿抿唇,眼底有柔光一闪既逝。
那人青色的身影正单手轻倚着头靠于书案之上,脸上的神情安宁而恬淡,往日深邃的双眸此刻正微微闭合,似在小憩。清风携雨,扬扬落于他的脸上,而他却是无知无觉,像是做了一个好梦,他的唇角轻轻上扬,笑的清浅,却有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握于伞柄上的手略略用劲,骨节因此而泛起一抹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