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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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簿作者:营长小五(完结)-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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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两床蚕丝厚被里冷得透心彻骨:“我何德何能?一个洛阳街头要饭的叫花子!活该死了全家,活该!哈!还奢望甚么运筹帷幄,甚么出将入相,逞甚么乱世英豪!笑死蛤蟆老鸦!学了一身功夫又有甚么用,还不是废尽!自作孽!枉我师父倾尽心血,教我七年,七年!”

    李世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他,少年强撑至今的假面噼啪崩毁,他颤抖的身子,枯竭的嘶吼,骨头关节的战栗传到李世民眼中、耳内和怀里,李世民的心也随之龟裂。

    李世民戎马来去,杀伐征战惯了,从来未曾体会过这般的绝望的光景,此刻却感同身受,甚至更甚。因此他只能把这少年揉进心里般抱住他,他的眼眶胀得发痛。

    颜子睿犹自发笑:“哈哈,真可笑!纵马驰骋,千金买笑!如今都成了笑话,都他娘的是笑话!”

    他的手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在虚空中乱抓,扯住了李世民的衣衫,便死死攥在手里仿佛最后的凭依,布帛传来嗤啦嗤啦的撕扯声,他喘息几声,又笑:“我自负绝技,看尽灵妙宫中藏书,却落得如此!我不值甚么!本来贱命一条!但是眼睁睁抛了一城百姓将士居然有脸逃回来!甚至连师父也废了!废了!!师父的腿啊!啊——”

    他的嗓子里仿佛又甚么要冲出来,却找不到出路,只能发出绝望的嘶吼:“师父是那样的人!他是剑中仙!是天上谪仙竟与我相识!我害他经脉尽损,他还不愿叫我知道!怕我难受吗!哈哈哈,我哪里会难受,我只觉得我该死!!!该死!!!”

    颜子睿一连咆哮了十几个“该死”,直至失声,李世民几乎要和他一起疯了,他扳过颜子睿的脸,却骇然看见少年左眼是滚滚清泪,右眼却是汩汩的血!这些血和泪流了他满面,他的眼兀自大张着,却如极渊,魂魄坠落在里面,无从超生。他此刻看不见任何事物,嘴唇如涸泽的鱼儿,徒劳地一开一翕,李世民附耳听去,是低不可闻的两个字——“师父”。

    李世民大恸——

    你原来,痛苦如跌堕阿鼻炼狱,说到底,是为了你师父!

    原来如此,你终于将这说出来!

    李世民于是再控不住,滚下泪,砸在锦绣被褥上。

    他看着怀里的少年,却像甚么也抓不住一般。他知道,若开始只是不经意的迷恋,后来是相惜与倾心,那此刻——看到这样的颜子睿,李世民感到自己久未流过的泪水串珠般滚落四溅,却不能消解他心中哀恸分毫,亦不能冲淡他的妒忌分毫。他妒忌颜子睿的师父,却在注视着怀里少年惨烈模糊的面目时,无法遏制地想:如若你的师父对你如此重要,那我定会拼尽全力助他到你面前!

    他爱他至此了。李世民终于看见自己的心。

    李世民这一生都未曾如此卑微而全然地深爱一人,且以后亦不会有了。当贞观治世多年,李世民坐在九龙腾云、黄金白玉的御座上,四海归附,整个寰宇都匍匐在他脚下时,他还会回忆起这一段往昔,一切历历在目,当时刹那作亘古,人间如天上。

    而此刻,他只能胡乱地擦去少年脸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泪,颤着声音要唤回他的魂魄:“相时,相时!你醒醒!”

    颜子睿却只抓着李世民开线的袖管,无一字回应。

    李世民急得发狂,高声叫道:“姜由!找王诜味!快!”

    姜由在外堂,听得里间动静早提了十二分心,派人请了王诜味在耳房候着,此刻李世民甫一出声,忙把人请到里间。

    一掀帘子,姜由倒抽一口凉气,床榻上一片狼籍,颜子睿满面是交错的血痕,被褥上也染了不少。李世民的脸色更吓人,姜由一面帮着拾掇,一面心惊:秦王殿下都多少年没落过泪了?真是冤孽……

    王诜味在宫中浸淫多年,只作聋子哑巴,伸手搭脉。过了片刻,王诜味抹一把额汗,道:“殿下,颜都尉这回把心中郁结都散发出来,病倒大好了。虽然内伤难愈,外疾已无碍。”

    李世民只盯着颜子睿:“那他怎么还这副样子?”

    王诜味道:“殿下不需担心,待臣针灸一番,颜都尉便能醒转。”

    果然如他所言,几番针灸之后,颜子睿咳了几声,李世民忙扶了靠在怀里,颜子睿一口淤血咳在他衣襟上,接着长出一口气,睫羽扑朔数下,终是还了魂。

    李世民喜出望外,顾不得一身血污,握着颜子睿手道:“相时,你如何了?”

    颜子睿慢慢想起前事,愣了一刻,他脸色黯然道:“叫殿下见笑了。”

    李世民哪里顾忌这些,一时情不自禁,在他额前落下一吻,把人抱在怀里:“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李世民大唐最风光的将军王爷,此刻甚么身份架势都没了,只一味地笑着,抱着颜子睿轻轻摇晃,似哄小孩儿一般。

    颜子睿叹了一声,缓缓伸手回抱在李世民腰际。

    李世民已经笑得无可无不可,颜子睿鼻尖一酸,眼角到底噙了一滴泪。

正文 伍贰

    自那一日过后,李世民与颜子睿似是亲厚了些,又似疏远了些,日则同食,夜则同寝,但李世民也就时不时揉一揉他头发,用膳时替他搛几块好肉,子夜醒来给他掖一掖被角。

    如兄长待幼弟般,不曾逾矩半分。

    只是眼神越发温润如水,剑芒柔和起来,仿若仲春时的熙和日照。

    王诜味果然颇有些手段,几日里调理下来,颜子睿身子日渐见好,竟也有淡淡晕色映在脸颊上了。

    随着颜子睿身体转好,唐军到底在洺州过了年,等到了正月里,雪也停了,眼见着就慢慢开化。

    罗艺的军报终于传来,他已带兵到赵州,与洺水隔河相峙。军报上说斥候探得洺水城已破,城中军民被刘黑闼屠戮殆尽,罗士信的头颅被挑在城门上示众多日。

    李世民看到此处目眦尽裂,一掌拍下,生生拍断了案几。

    颜子睿拾起军报看过两行,顿时钉在当场。

    怒过了一刻,李世民骤然起身,大步向外堂迈去:“姜由,把将军们都叫来!”

    颜子睿攥紧军报跟着走出去,不一时将军们就都在厅堂坐定。想是姜由已把事由透了几句给众人,几人面上都既痛且怒,厅堂里一时寂寂无声,众人的吐息都压抑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李世民目光扫过众人一轮,半晌,才一字一顿开了口:“我以得报,罗士信、程名振两位将军身死殉国。程将军机敏而有巧思,罗将军更是我朝武将翘楚,护国肱骨,竟被刘黑闼割下头颅悬于城门之上。我与尔等痛失袍泽,我大唐天朝颜面扫地,如此奇耻大辱,若不能十倍偿还,我李世民枉生为人!”

    众将闻言,皆是虎目含泪,悲愤莫名。

    王君廓扑通一声跪倒道:“是末将守城不利才使罗将军殉国!死的本该是我!如今雪停,末将请命,带我唐军主力打到洺水,我要把刘黑闼斩成肉糜!”

    一时群情激愤,众人请战之声此起彼伏,连素来沉稳的秦琼都拍案道:“不诛刘贼,无面目见士信兄于地下!”

    李世民待众人怒气稍息后,沉声道:“此仇必报,但我们仍需从长计议!忿速可侮,打仗不是武斗,若只凭一时火气蛮打,全无章法,不仅不得报仇,甚而会给刘黑闼可乘之机。”

    众人被李世民一提点,只得勉强按捺下怒气。

    尉迟敬德道:“殿下说罢,怎么打!我尉迟立马就跨马提矛打过去!”

    李世民道:“汉东军眼下盘据洺水,那原本指望阻隔他们的洺水河如今倒成了绝好的天险,阻隔我唐军进程。”

    尉迟敬德道:“怕甚么!那河不结冰了吗?趟过它去!”

    李世民道:“刘黑闼就不能用投石车把河面砸开吗?况且就算刘黑闼不这么做,冰面甚滑,我军过去要小心行走,汉东军只要在河对岸用弩机、投石车对我军连番攻击,我们便成了案板上的死肉,任人宰割。”

    秦琼道:“那我军也布下严密阵势,在后方掩护如何?”

    李世民道:“我也如此作想,只是这么一来我军伤亡只怕惨重。因此我军虽然势必过河,却在强渡之外,还要来一招声东击西!”

    秦琼道:“殿下的意思是?”

    李世民道:“罗艺的军报到了,他的人马现已屯在赵州,与汉东军隔河对峙。”

    秦琼道:“殿下是想让罗将军再当一回饵,将刘黑闼引过去?”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只是刘黑闼上过一次当,这次恐怕不能轻易入套,这调虎离山之计要做得分外巧妙才是。”

    尉迟敬德一拍坐席道:“怕他头蛮牛不成!刘黑闼打仗哪里有甚么花招,就仨字——不要命,怎么会不上当!”

    秦琼道:“尉迟,你再这么下去只怕和那头蛮牛也差不远了!难道你忘了他身边那抬步辇不成呢?”

    尉迟敬德怒道:“提起那厮我就恨不能一矛洞穿了他!那贼人害去我多少兄弟性命!落到我手里定叫他死无全尸!”

    颜子睿闻言脸色便一僵,转脸去看李世民。

    李世民神色不动道:“尉迟,各为其主罢了。在座的各位不也有前朝炀帝、瓦岗寨李密、洛阳王世充等人的旧部?刘黑闼虽竖子可恶,虐杀我兄弟,但他帐下军师未必不是我们来日之国士。”

    尉迟敬德一瞪眼道:“殿下,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罗士信死得忒惨烈!我现在想到汉东那起狗娘养的就来气!”

    李世民道:“在座的谁人不这么想?但蛮勇无用,这口气大家只能暂且憋着,等诛灭汉东军,逮到刘黑闼,是凌迟是如何,那时候才有撒气的道理!”

    秦琼也道:“尉迟老哥,罗将军与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殿下与他相识更早于我们,只是眼下还是商量大计为先罢。”

    李世民点头道:“我们还说罗艺那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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