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要我信你?你们百里家的人,个个都是狼一样,以为人人都觊觎你们嘴边的那块儿肥肉?赵子宴自问才学疏浅,担不起这重任,太子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赵子宴真的恼了起来,一番话毫不留情,说得百里容面红耳赤,百里容依旧不放开,两人拉拉扯扯进了偏殿,赵子宴甩开百里容,百里容关了房门继续解释。
赵子宴只是初时恼了一阵,这会儿想开来,也知道怪不得百里容,若百里容真有此意,便不会拉着他一起看这密诏了。
心念百转,赵子宴痛心道:
“百里容,当初你出天花,是谁出的主意救了你一命!是颜如玉!你爹猜忌心重,派人杀了秦老将军,西北大乱,又是谁冒着生命危险,在西北保家卫国!是秦书!狼子野心?到底是谁狼子野心!你爹忠奸不辨,你也一样吗!罢了,就当我不曾教过你……”
赵子宴拳头紧紧捏住,浑身颤抖。
“我不会的,太傅,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颜尚书怎么会……可是我保证,我不会动秦将军,更不会杀你,太傅,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百里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赵子宴走。
身后一阵脚步声,秦书躲在内室,出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啊,秦,秦将军……”
秦书没说话,提剑搁在百里容脖颈上。
赵子宴大喝:“秦书,你胡闹什么!”
秦书不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让百里容不禁瑟缩了一下。“颜如玉若是死了,我便血洗你百里家满门,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种眼神……太可怕了。
百里容下意识看向赵子宴,赵子宴一个头两个大,心说我这边正说得好好的你这会儿出来正好坏了事,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一二八章
赵子宴一把将秦书推出好远去,百里容显然还不明白是什么事,小心问道:“秦将军怎么回来了?”问罢才觉得自己显得过于软弱了,直了直身子,偷瞧赵子宴。
秦书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莽撞了,房内一时静得诡异。
赵子宴脑中转得飞快,咳一声,立刻呵斥:“秦书,你还将太子放在眼里么!东宫是你想来便来,想去就去的!剑指太子,你是何居心,这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秦书先是恼怒,后来明白过来,赵子宴这是在帮他。
想到方才听两个人的讲话,秦书心中一动,他也乐意陪着唱个双簧:“当年远舟一心为他,他呢?现在远舟命在旦夕,你又做了什么,赵子宴,当初插了香头拜了兄弟,你就这么不将远舟看在眼里,去护着他?”
房内三人心思各异,问题一下便转到了兄弟与太子在赵子宴心里所占分量的比较,赵子宴闻言抿唇,极是为难的模样,身子不住颤抖,秦书分毫不让,瞪着赵子宴。
百里容打破了沉默:“颜尚书,还活着?”
“让太子殿下失望了,还没死。”秦书冷冷道。
百里容知道,他现在只要高声一呼,外头刚认了主的龙卫便会一拥而上让秦书身首异处,甚至可以连带着颜如玉一起,可是这么一来……赵子宴……
秦书在赌,赵子宴也在赌,赌赵子宴在百里容心里的位置,赌赵子宴多年的苦心分量有多大,够不够颜如玉与秦书全身而退。
百里容摇摆不定,一方面关乎皇室威严与百里璟遗诏,今日若是放了秦书……另一方面关乎赵子宴,今日若是不放秦书……
房内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子宴也在等,背后出了一身汗,像这样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已经许久没有做过。
不过是一会儿,却似好几个月那么久,百里容妥协了:“秦将军,颜尚书的事情,并非我本意。”
秦书冷哼一声。
赵子宴叹了一口气好言劝道:“你走吧,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但是没有下次。”
百里容看看赵子宴,又看看秦书:“秦将军稍等,”说罢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秦书,“届时出城应该用得上。”
秦书接了,不动声色和赵子宴对视一眼。
“殿下放心,秦书今日为兄弟之义一时莽撞,但我秦氏一族绝无反意,殿下尽可放心,秦书愿意等西北平定之后,解甲归田,后世子孙三代之内绝不入朝为官,忠烈侯之名,殿下尽可削去。”
秦书想得一个承诺,用西北平定解甲归田换百里容一个承诺,日后他解甲归田,不再和朝堂有半分关系,无论如何,不能时刻以性命相挟。
百里容想了一会儿却不答,转脸看赵子宴,接方才的问题继续问:“太傅仍旧要走吗?”
百里容眼里的深意让赵子宴很失落。
到底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起来,赵子宴不知道是要高兴还是要难过。
他们在算计,焉知百里容不是也在算计?
再不怎么经事,好歹看了两年的奏折,知道什么是对己有利,什么时候该去争取,什么又该当做看不见,小小年纪,倒是自己小看了他。
也不小了,毕竟都加了冠要登基的人了,不再是那个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十岁的小孩子,现在就知道讨价还价了。
赵子宴思量通透,心里一阵颇不是滋味。
索性都说开了,赵子宴深吸一口气:“从此之后,既往不咎,来日秦将军解甲归田,殿下不可……加害于他们。”
百里容眼里有些委屈:“在太傅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赵子宴放软了语气,惆怅道:“都道君心难猜,来*登基为帝,你我便是君臣,日后你若是反悔,我人微言轻,又到哪里去讨个公道来?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百里容一言不发,径直在桌上取了纸笔,刷刷落笔写了一阵,又掏出太子印鉴,咔一声盖在上头递给秦书:“太傅从小教我,为君者要言而有信,将军若是不信,来日百里容补一张圣旨,绝不反悔。”
秦书接了,上头写了他与颜如玉两人,龙飞凤舞,摹的是赵子宴的字迹,两人字迹如出一辙。
小心收好,秦书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
百里容依旧期待地看着赵子宴,赵子宴道:“不会,我不会走。”
秦书看看百里容,那眼神和当初的自己何其相像,这样的表情,本就不该出现在一位九五之尊身上。
没有经历过失去,所以觉得得到何其容易。
赵子宴送秦书出门,抄着手站在门口轻松道:“这下赵子宴总算是还清了你们两个了,自此再不欠着你们。”
秦书皱眉不高兴道:“这是什么话?往后是我与远舟欠着你的。”
赵子宴笑得狡黠:“什么欠不欠的,欠或者不欠,不都一样是兄弟?还是说,不欠着就不是兄弟了?”
秦书无奈:“明明方才你才是这个意思。”
赵子宴低头笑了:“就不去看远舟了,让他好歹也想着我些,我这可是卖身才换了你们两个的自由啊……”
秦书撇嘴:“你骗谁,我就不信你还能真的要收拾包袱回家?”
赵子宴哈哈一笑。
笑罢了,秦书表情认真起来:“谢谢你,子宴。”
赵子宴看着秦书走出两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担心,叫住秦书问道:“远舟他……还好么?”
秦书回过头,近日强忍着的防线终于崩溃,喉结上下滚动了许久,眼几乎是立刻便红了,表情极是难过:“不大好,被关在御书房的密室里,全身关节都被打断了,瘦得都认不出来了……”
赵子宴没能说出话,秦书转过身摆手走了。
颜如玉依旧是昏着,只在刚开始那会儿醒了醒,秦书在床前静静瞧着他,颜如玉很安静,连呼吸都是清浅的,秦书半夜醒来总会怀疑他是不是没了呼吸,拿手指探地呼吸后又自嘲一笑。
想什么呢,他还活着。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还活着就好。
没有惊涛骇浪,没有风起云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颜如玉,感到胸口里有什么蜿蜒着,如河流一般汇聚,酸涩的,疼痛的,不舍的,同样也是柔软的,温暖的。
颜如玉以后一定会好起来。
世情反覆,人心多变,很多东西一直在变,也总有人静静地从未变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一直在原地等着的,可是秦书一直在原地,等着颜如玉。
自欺也罢,欺人也好。
说什么不喜欢了,不爱了,已经忘记了,都是骗人的。
从再次见到颜如玉开始,秦书就知道,以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下,不会放颜如玉一个人。
什么诅咒,什么发誓,都一律报应在他身上好了,颜如玉对秦书而言,早就是他生命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
无需多言,更无须再确认一次。
从此之后,颜如玉由他庇佑,归他守护,再不会有人能伤害到颜如玉,除非踏过他秦书的尸体。
两个人,一条命,生死不分。
不断错过,会少离多,颜如玉啊,以后你就不要再躲了,好不好?秦书抱着颜如玉,认真吻了吻他的额头,刚洗过的发还带着香气,马车缓缓驶过燕京街头,将尘世喧嚣隔在窗外。
洪飞将马车停在北山脚下,秦书下了马车上山,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目的,没有祈愿,只是想着一定要来看一看。
后方两块无字墓碑一如往昔,两座坟在寒风中依偎。看了一会儿,转到大殿上,那老方丈也还在,抬眼看了一眼秦书继续闭目诵经,秦书微点头,准备下山。
大殿内放了一座高大的樟木架子,秦书经过的时候,猛然一顿,上头挂着很多张纸条,停下是因为其中那张纸上,写着他的名字。
愿秦书多福长寿,娇妻爱子长伴身侧,忘记颜如玉。
字迹都有些斑驳了,自己也没能忘记他,可见佛亦不可尽信。秦书笑着将那线掐断,将字条揣进了袖子里。
颜如玉有伤在身,马车走得慢,到了城门,洪飞驾着马车,斜里忽然窜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拦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