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同他说了这一番话,却不想他会出言夸赞,一时脸上挂不住,便咬着牙说:“他阴险得很。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教主便要危险了。”
罗俊青捏着下巴说道:“何燕常宠他大概有个七八年了罢?”
赵灵吃了一惊,不想他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他跟我说过的,我听得都烦了。”罗俊青似乎是嫌他太过大惊小怪,便瞪了他一眼,才又说道:“他这个人,要当真对谁好起来,倒是当真十分的好,他宠那家伙那麽久,你们教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没有明证,谁敢说他的不是?如今到处都有谣言说他带你私奔,把教务扔与沈梦一人。便是谁有疑心,也不会贸然出头质问。毕竟何燕常宠爱他在先,若是他所言果然是真,那教主回来之时,岂不是面上难看?如今大家必然都在私下里找寻教主,想等教主回来再做决断。却不知关键便在此时,若是何燕常再不露面,只怕教中事务,都要落在沈梦手里。那时何燕常若是落在沈梦手里,必然是死。只是落在别人手里,却也未必是件好事。你若是何燕常,你敢出去麽?你敢说捉你的那个,便一定未被沈梦收买?”
说完了这番话,他便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比我聪明多了,自然也是早都想到了的,怎麽不让我索性杀了那个沈梦?难道还是舍不得?”
赵灵只听他之前的那些话,便已经怔住了。他只觉得教中之人受沈梦的欺瞒,却不想何燕常宠他在先,又偏偏是在山中失去下落,消息又不通,教印又落在沈梦手里,众人便是疑心,也不能公然称他有叛教之嫌,况且教主失去踪迹,首要之事必然是寻回教主,自然不会先行内讧,此时,便是沈梦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赵灵不想他看得这样清楚,震惊之馀,却又想起黄谌来。若是何燕常说得对了,那便是他与沈梦两个勾结起来,要谋害教主,再若不然,便是受了沈梦的威逼,所以迫不得已做出了此事。
这时他再想起香雪山庄里的情形,突然打了个寒战,看着罗俊青大叫一声:“不好!”
罗俊青哼了一声,说:“你才觉着不好?”又说:“费清早就跟他说过,教他杀了沈梦,他却不肯,如今倒好,养出祸患来了罢?”
赵灵急得团团转,他一直就不曾疑心过黄谌,此时听了罗俊青的一番话,才不由得把前情後事仔细的想了一通,越想越觉着不对,只觉得那山庄有诸多的不对。
“教主他,他怕是早已落在沈梦手里了!”赵灵声音都在颤抖,恨自己那时一时犹豫,不曾跟了进去。
“什麽?”罗俊青吃了一惊,向前倾去,抓住他问道:“他如今却在哪里?”
十九 中
赵灵便把何燕常的话都一一的告诉了罗俊青,他想,若是黄谌和沈梦果有勾结,何燕常既然踏入香雪山庄,便已落入沈梦手里。
罗俊青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这没有道理啊。”
“是啊是啊,”赵灵连忙附和他,“教主虽然这样说,我却觉着这两人怎会勾结在一处,没有道理啊!必然是沈梦胁迫了他,所以才会??”
罗俊青敲了他脑袋一下,神情有些严峻,只说:“咱们先上路罢。”
“去哪里?”赵灵被他打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香雪山庄麽?
罗俊青嘿嘿一笑,翻身下去,把磨了一半的长刀用软布拭了拭,这才打量着明光闪亮的刀面,志在必得般的说道,“我们先去杀了沈梦这个祸害。”
“甚麽?”赵灵有些着急了,“先入教中麽?怎麽不去香雪山庄,教主的安危要紧!”
罗俊青冷笑起来,这时赵灵才仔细的看了他两眼,这人虽然顶着一副何燕常的面孔,神情话语,却与教主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头一次随教主前来,赵灵只觉得这人是个头脑简单,空有一身本事的武夫。
反倒是这一次,他只是一番话,便将教中的情势描画得一清二楚,真叫他这个教中之人自愧不如。
罗俊青去房里大略的收拾了一番,便扔给他一个包裹,说道:“这种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又为了男人勾结在一处的事儿,我见得多了。那个小人,必然是许了他甚麽好处,甚麽若是事成之後,何燕常自然归你甚麽的,他听了心动,所以两个人才会串通一气,去谋害何燕常。”
赵灵心里是不愿这样去想黄谌的,所以这样的念头,他从来都不曾有过。此刻被罗俊青说出,只觉得不能忍受,可是却又无可辩驳。怕是何燕常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罢。
罗俊青蹲下身去,对着盛满了水的木盆低下头去,摸了摸脸,笑嘻嘻的说道:“既然他着人造谣,说你们两个神仙眷侣,一同退隐了江湖,我也不好拂了他的一片美意。我们便顺着他的话,回去探望一番,顺便杀他个措手不及!”
赵灵心中牵挂何燕常的安危,总觉得先去何燕常才是正理,便说道,“可是教主还在??”
罗俊青“啧”了一声,说:“我去你们教中取印之时,并无人识破。他也见识过我的剑法本事,他若是当真杀了何燕常,我便是去做教主,只怕也无人敢说什麽,你说他还敢下手杀何燕常麽?”
赵灵似乎有些懂了,正因为情势危急,所以罗俊青才要尽快现身。那时明处一个教主,暗处一个教主,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若是拿住了何燕常,只怕还要保他性命,毕竟一个内力全失的教主,要比一个不知来路的教主要好上百倍。
罗俊青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说:“你明白了?”
赵灵点了点头,将包裹牢牢捆紧,对着罗俊青说道:“教主,咱们回教中罢!”
“学得倒快!”罗俊青赞他一句,又说:“何燕常倒没有白救你出来。”
赵灵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只是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他怎麽知道是何燕常救我出来?
赵灵随他出山取马,见他大步流星走了进去,一手拍银子,一手就去牵了两匹马出来,动作利索,毫不犹豫,心想,这人的性子倒与教主有些不同。
他两人一人一骑,翻身上马,丝毫也不耽误。罗俊青便与他大略的说了等到了教中的时节,遇着什麽样的情形,便该如何如何。
这两匹马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一路上并驾齐驱,并不费力,等到罗俊青大致说完,赵灵听他对教中地形布局都十分的熟悉,终於忍不住问他道,“你与教主是如何认得的?”
罗俊青笑了一下,看着他说道:“你怎麽不去问他?”
赵灵愣了一下,说:“教主与你彷佛交情匪浅,却从来不曾提过,想来是有他的缘故。”
“哦,”罗俊青笑着说道,“他倒信守诺言。”
赵灵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只觉得他话里大有深意。
罗俊青想了想,突然说:“过了这样久,说出来也没什麽。”
他侧过身来看着赵灵,说:“你还记得前任教主姓什麽?”
“姓罗啊,”赵灵正奇怪他为甚麽突然问起这个,只是见他神情笃定,彷佛等着看他笑话的一般,突然福至心灵,张口问道:“难道你是他的???”
只是後面的话赵灵却不敢说,前任教主罗铁生不是练武成痴,走火入魔,性情暴虐,在教中大乱之时,死在众护法使者的刀剑之下了麽?却不曾听说他有什麽血脉在这世间。
不过何燕常做了教主後,众护法和使者也都换了人,当年之事,也鲜少有人提起。
“罗铁生是我爹。”罗俊青点头,彷佛在赞他孺子可教的一般。
赵灵头一个念头便是,怎麽会!
大约是他的神情惊诧太过,罗俊青大笑起来,说:“本来这个教主之位他是不肯做的,可惜那一次教中大乱,我借着他的面孔杀了许多叛教之人,他便是不想做也不成了。他倒很为这件事怪过我。只是後来他觉得做这教主也是有些好处的了,才不再提起此事。”
赵灵大吃一惊,罗俊青突然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话来,把他以往所知所想,都统统翻了个,竟然令他不知所措。
原来这两人认得这样久了,原来这人是前任教主之子,原来这人才是名正言顺的教主,原来??
赵灵不知不觉的抓紧了缰绳,突然变得恼怒起来,说:“他既然不想,你怎麽还教他做教主?若不是如此,他今日里也不会被沈梦所害??”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这两个人却相互推托,犹如儿戏一般,说与谁做,便与谁做了。
罗俊青嘿然一笑,突然伸手在脸上一揉,取下一层面皮来,然後又是一揉,又取下一层来,这才看向他,说:“你看见我脸上的伤了麽?”
赵灵见他揭下了面皮,脸上许多刀疤累累交错,竟然十分的骇人。心中猛的一惊,半晌才说:“这是谁下的手,这样狠毒?”
“自然是当年那些想当教主的人。”罗俊青冷笑着说道。
赵灵见他神情愤然怨恨,怕是想起当年之事,仍旧不能释怀。
罗俊青又将那两张面皮小心的覆上,然後才又说道:“那时我大难不死,被何燕常救了,我那时命悬一线,便是个浮萍,也要牢牢抓住,便索性赖上了他,逼他与我做了结拜兄弟,还逼他替我入教,传递消息。”
罗俊青叹息一声,说起了何燕常,他似乎也有许多愧疚,低声说道,“他倒是个重信义的人,虽然无可奈何,却也替我做了。”说到了这里,罗俊青却突然苦笑了起来,赵灵听他笑的古怪,心口便砰砰直跳,想,他要说什麽。
罗俊青顿了顿,似乎无限的惋惜,轻声的说道:“哪里想到等他入了教中,却好死不死的偏偏迷上了我爹。”
十九 下
赵灵惊得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去,他抓紧了辔头,想起何燕常在普济寺曾同他说的话,只觉得後背都是冷汗,难道教主那时说的便是罗铁生?
又想起何燕常说那人曾送他一把家传宝刀,又说那人与他情义两绝,如今细细一想,竟然都对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