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雪臣一时也顾不上去想别的事,只坐在床边,轻声喊道:“顾景言,顾景言,你给我醒醒,顾景言!”
他喊了好一会儿,顾景言才在床上,轻轻的嘤咛了一声。又过了片刻,他方皱着眉,轻轻睁开了眼。
顾景言微微睁着眸,黑耀似的瞳子轻轻转了转,方看向床边的慕雪臣,道:“墨尘,我。。。。。。我帮你把唐青瓷的人头带回来了,就放在桌上那青铜盒里,你,可瞧见了?”
慕雪臣轻一点头:“瞧见了。”
“那你是愿意原谅我了吗。。。。。。”
“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慕雪臣微微俯下身子,强然一笑道。“顾景言,你不要动,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顾景言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无妨,只是觉得累了。唐青瓷的人头没有我意料中的那般好得,我本想埋伏几日一击必杀,可我又怕等我回来,你已经走了。”
慕雪臣轻叹了口气,道:“顾景言,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想唐青瓷死。”
顾景言道:“我知道。”
“其实那个女人,完全是我推脱给你的理由。”
“我知道。”
“你都知道,那你是不是疯了?!”慕雪臣道。“你以为唐青瓷是谁?她是天蛊教的教主,自己身怀绝技不说,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你真的蠢到一个人去杀她?”
顾景言看着他嗔怒的模样,觉得他生起气来也那么动人,明若花色,净若云光。
他轻轻一笑,小声道:“墨尘,你凑过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慕雪臣喉间一哽,却也不想与他争辩。只得凑过前去,微微俯下身子。
他俯下身的时候,几丝长发偶然落在顾景言的鼻侧,轻佻且微妙的轻轻瘙痒着。痒在心里,携着几分致命的妖惑。
顾景言第一次这样近的去端详他,他第一次觉得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生的这样绝美,这样令人迷醉。他觉得自己已经跌醉在一味蛊里,毒已入骨,病入膏肓,无药可治,无法自拔。
他将唇轻轻凑在慕雪臣耳侧,道:“墨尘。。。。。。我喜欢你。”
慕雪臣闻言,却像受了什么惊吓一样,他一下弹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道:“顾景言,你真是疯了。”
“或许吧。。。。。。我觉得我早已疯了,早就。。。。。。”顾景言闭上眼睛,幽幽道。“就像林姑娘对我的情愫一样,或许终我一生只是遥不可及,对你而言只是不可理喻。但我真的喜欢你,除你以外,再无旁人了。”
慕雪臣站在床侧,蓦然间,双颊绯红了。
只是床榻之上,顾景言却全然没有住口的意思,依然自顾自道:“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定会觉得我不堪,觉得我罪恶,但这份情,我已在心底藏得太久了,再也掩不住了。”
“如今,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身边如花美眷却不稀罕,偏偏去喜欢一个男子。可我喜欢的男子,却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很值得人去欣赏,去仰慕。。。去保护的人。”
“墨尘。。。。。。我真的,早输给你了。。。。。。”
慕雪臣听到此处,心中已不知是怒是惊,一时间五味杂陈,情绪含糊不清,只吼道:“顾景言,你真是个疯子!你简直不可理喻!你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听到慕雪臣这样喉,顾景言却只轻轻笑了笑。
“对不起,墨尘,对不起。。。。。。”
这个疯子在说什么。
这个疯子,又在为了什么道歉呢。
他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还说什么喜欢我。
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
那日傍晚,春深的夜都又落雨了。
慕雪臣房中,沁儿大着胆子去看那盒中的人头,她瞥了一眼,又连忙退了回来,道:“墨尘哥哥,这人倒真是唐青瓷本尊,我见过她的画像,断不会有错。”
慕雪臣冷然一笑,道:“那顾景言,世称是正义凛然的君子,我看他根本就是个疯子。连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只为了杀这个女人。”
“可是,墨尘哥哥,不是你叫他去杀这个女人。。。。。。”
慕雪臣垂着头,轻轻一咳,道:“这事的初衷已不重要了。不过,这样一番也好,如今他伤重难愈,又身中剧毒,待我到时破开宝库大门夺取水银灯,看他如何阻我。”
沁儿皱着秀眉,道:“那如今,顾景言他人呢。”
“我叫来几个武林盟的弟子,将他带回他自己的卧房看伤去了。”
沁儿点点头,又道:“那这个人头。。。。。。”
“丢了,或是埋了罢。”慕雪臣道。“我叫你来,无非是想确定这是否是唐青瓷本尊罢了,一个死人头颅,我又留着做什么。”
“那,墨尘哥哥,十二铜环的解法,你可知道了?”
慕雪臣轻一点头,掀了块绸子走到桌旁将那铜盒蒙上,道:“千机宝册中确有那十二铜环的解法,待我背会了,练熟了,便可前去破那宝库大门了。”
“如此一来,墨尘哥哥的计划,已经要成功了。”
“是,棋差一招,只看最后这步,能不能走好。”慕雪臣带着几分得意,轻佻一笑。“如今楚惜宸身死,顾景言受伤,武林盟中,已难有我的敌手了,我看到时,谁能奈我何。”
直到几日后,慕雪臣又想起那日。
他只恨自己傻。
慕雪臣啊慕雪臣,你为什么不多想想这一切事情,不多想想沈护法说的那番话呢。
其实,是你疯了。
你已被贪婪和骄傲蒙了双眼。
到最后。你都害死了谁,你都输给了谁,你又把自己,赔给了谁。
待等慕雪臣预备去破宝库大门,已是三日之后。
十二铜环看起来虽很简朴,但其中蕴含的机关哲理极是复杂,他默默在手中练了许久,为保万无一失,不出差错。
子时时分,凌晨时候的夜最是深。慕雪臣带着沁儿出了门,二人飞身一跃走壁飞檐,夜都之内廊腰缦回,楼阁林立。二人小心躲着巡查守军,潜行了好一会儿,方到了宝库大门之前。
不知为何,武林盟中藏着至尊秘宝的宝库门前却并无守卫,慕雪臣左右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此处不会经过巡查的守军,方才和沁儿从屋顶跃下。他叫沁儿四处观察望风,自己则前去破那十二铜环秘锁。
直到手指碰触到那纯金的锁头的时候,他还未觉得有任何不安。
只是内心之中,那野兽似的直觉,让他觉得有些反常。
这一切,难道不会太顺利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梦寐以求的水银灯就要到手,他却犹豫了。
如果武林宝库如此轻易便可攻破,如果线索之书那般容易便可得解,那为何在这数十年间,江湖中各大势力觊觎水银灯,却碌碌一番皆无所得?
心里这般想着,可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歇。慕雪臣忽然觉得,他虽自认是冷性情的人,但心里似乎也翻腾着一些欲求的,就如同现在,他心中渐渐燃起了一股希冀,且愈演愈烈了。
慢慢的,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按理说,沁儿在他身后四处望风,即便再是安静,却也该有些声响的。
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太安静了。
思忖片刻,慕雪臣微一回头,却只看见沁儿被一人揽在怀中,被捂住了双眼鼻口。而在夜风喧嚣之际,在这月色朦胧之中,顾景言面若冷霜,眸露不忍,身侧,一男子邪魅张狂,红衣黑发。两个纤长高挑的身影,逆着光影站在那,静静注视着他。
慕雪臣侧过身子,刚想动作,却只见一银丝巨网从天而降,绵延数丈,慕雪臣躲闪不及,已被束缚在原地。银丝结扣间绑着尖锐利刃,此刻深深扎进他的身体中,染在他雪衣之上血色如花。期间,自四面八方又冲出数十名盟内守军,将他团团包围。
他这才知道,自己,算人不成,倒被人算计了。
融融月色中,慕雪臣眼色凄然的望着顾景言。而顾景言却也别无他法,只得轻轻一叹。他身侧红衣男子倒是朗声一笑,戏谑的望着慕雪臣,淡淡道:“我原以为袭魇宫墨尘楼楼主有多大的本事,看来也不过如此。慕雪臣,你不还是君冷蔷膝下的弟子吗?看来这么多年,君冷蔷也变了,你这样的人,他都愿意收作弟子,留在身边。”
慕雪臣冷笑一声,道:“你又是何人,敢口出狂言,辱我宫主。”
“我和君冷蔷,可是旧相识了,不过说起来,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记得当初,我还承诺他,要为他收尸呢。”红衣男子垂眸一笑道。“直到前些时候,景言告诉我你的出现,我才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了。慕雪臣,你再如何神出鬼没,却也未能逃出我们师徒联手。”
师徒联手?
这个人,是顾景言的师父?。。。。。。楚惜宸?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将烟困柳
袭魇重楼第十四章
春露犹寒。
牢狱之中,自是潮湿阴冷。
在武林盟地牢最深处的那间囚室里,慕雪臣蜷的小小的卧在角落。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流了太多的血,不然,他的身子,还有那颗心,怎么会赶到这样森冷呢。
牢门之外,顾景言一袭玄衣静然站着,定定端详着他。他在那站了要一会儿,方听慕雪臣道:“顾盟主,你在那立了许久,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是看我此时狼狈,故意来看我笑话吗。”
顾景言轻一垂眸,声音淡淡道:“慕雪臣,若不是你野心过甚,又心怀欲求,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终究,还是要怪你自己,还是要怪你贪婪张狂的内心。”
“说得真好听,好像这一切,错只在我,而你顾大盟主,丝毫没有阴谋算计,工于心计。”慕雪臣扶着墙壁坐起身,喃喃道:“我的身份,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景言微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其实。。。。。。早在茶楼之中,我就曾注意到你。但当时,只是看你翩翩君子,美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