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职。
指尖轻点在已干的墨迹之上,描绘着每个字的字迹,嘴角浅浅一笑,将这纸折的整整齐齐,放入枕下的一个蓝色锦囊中,欧阳子恒给他的每一封信,每一张纸条,他都会这么牢牢的保管住,他深怕有一天自己离开了他,连一个念想都没有。
从椅上起身,将那炉子上的药倒出晾凉了,大口的咽了下去。
日一晃就过去了,已是晚春光景,落尽了缤纷的梨树结出小小的梨子,一身白袍,依旧是红色丝带挽着松松的长发,染尘报上了名号,在瑞王府外等候通报。
今日,便是来这瑞王府领御赐的名帖,过了今日,自己便能到兵部去报到,当个火头小兵也好,当个带刀侍卫也好,只要能每日和他同进同出,那便是自己最大的幸福了。染尘脸上露出一丝期盼的微笑,却在见到那人的脸后,顿时暗了下来。
“染公子,请进!”瑞王欧阳子瑞竟然亲自到了门口迎接染尘,着实让染尘吃了一惊,今日他穿了一件玄色的,绣着龙纹的朝服,剑眉入鬓,一副威严之相,让染尘都觉得心中莫名的恐惧。
定了定心神,染尘双手抱拳道:“臣染尘叩见瑞王殿下,殿下金安。”
一双手忽然扶住了他正要作揖的双臂,说道:“染公子不必多礼,里面请。”
一路跟着瑞王到了正厅,便看见当日的虞九蠡和白隐辰两位都已经在一旁落座。
虞九蠡依然穿一身墨色袍子,更衬着他淡灰色的眸子越发诱人,漆黑的长发用和田玉观束着,讲不出的英气逼人。染尘被瑞王领着落座,视线不经意与虞九蠡相触,想到梨花盛宴当天,他让自己如此难看,就有一股无名的火涌上心头,侧过头,正看见几案上的斟满了酒的玉樽,想也没想便灌了下去,只辣的染尘满脸通红,一手执着空空如也的酒杯,一手掩着自己被辣的打开的口,一时间又是如此失态。染尘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了进去拉倒,想到平时欧阳子恒便经常教育他,说酒能乱人心智,因此从来不让他沾酒,他长到十八岁,喝酒也不过数次而已。如今倒好,一下子一杯下肚,只觉得身子火辣辣的汤,那白皙的脸自然是更加烫了,只好放下酒杯,低着头凝神坐着。
“染公子好酒量啊!”瑞王似乎完全不知道染尘不会喝酒,差使下人道:“给染公子满上,今日本来就是三位的庆功宴。三位都是本王的座上宾,本王敬大家一杯。”说着便饮尽了自己几案上的酒。虞九蠡和白隐辰也只好跟着,饮尽了杯中的酒。唯独染尘端着酒杯,却踌躇不饮,一是刚刚饮了一杯,此刻还喉中滚烫,二是想起欧阳子恒说的,酒不是好物,不能贪杯。
见染尘未将酒饮下,瑞王也不生气,命下人满上了自己的酒杯。走到染尘面前,说道:“染公子为何不饮?难道是觉得本王府上的酒不如靖南王府的吗?”
染尘面露难色,却不好辩解,瑞王执起酒杯,在染尘的杯子上轻轻一碰,说道:“染公子莫不是觉得本王不配敬你酒吗?想不到王弟一向恭谦重礼,却连一个伴读都没有教好。”
染尘愣了愣,扯到了欧阳子恒,他便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只好端着酒杯,一饮而尽,酒火辣辣的刺激的嗓子,染尘被呛着咳出了声音,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旁的白隐辰说道:“瑞王殿下就是偏心,给我等都是无味的劣酒,怎么独独给染公子的,却是百年难得的烈酒。”说着,哈哈的笑了起来。染尘一直记着白隐辰在梨花盛宴上帮过自己,对他心怀感激,见他这么一说,心里反而不服了起来,蹭蹭几步跑到白隐辰的面前,拿起他几案前的酒壶,为白隐辰满上了一杯,又为自己手中的酒杯满上,说道:“白公子,染尘敬你一杯!”说着,又仰头一饮而尽。那酒哪里是什么劣酒,分明和自己酒壶里是一样的。一口下去,差点又让自己呛的岔气了,忍住了咳嗽,染尘走到虞九蠡面前,手中酒杯已是空空,但他却只是站着,低头看着虞九蠡道:“虞公子,染尘也要敬你一杯。”说着,俯下身子,拿起虞九蠡几案上的酒杯,为虞九蠡斟满,又为自己斟满,酒气上涌,熏得染尘一脸通红,那眸子里泛起星星点点的雾气,一抹笑在他唇边勾起,“承蒙您妙笔生花,让那绮香阁的海棠姑娘名满天下,真是可喜可贺啊。”只是那后半句,染尘终究没有说出口,承蒙您妙笔生花,我与靖南王之间的关系,也被这姑苏城里的人越描越黑了。
直接将酒倒入口中,已是不去品尝这酒是好是差,只觉得头恶劣劣的疼,眼前的人影越发模糊,那一双淡灰的眸子,在染尘的眼里化成了无数双淡灰的眸子,每一双都盯着自己看,看得自己恨不得马上消失一般。
昏昏沉沉的醒过来,头依然生疼,伸手揉一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染尘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很是陌生。仔细审视这里的一切,才发现这里陌生到极点。
一张脸从屏风后面透了出来,浓黑的剑眉,深色的皮肤,不是瑞王又是谁。
染尘伸手向拔出身上的凤鸣宝剑,却想起今日瑞王延请,兵器都不曾带出王府,拽着床沿薄薄的锦被,惊恐问道:“瑞王殿下,染尘可否回靖南王府?”
“哈……哈……哈……”瑞王很放肆的笑着,说道:“靖南王已经将你送给本王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瑞王府的人了。”
不可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似是不相信他的话,抬起眸子,迎上瑞王的视线,一字一顿的说道:“不!可!能!靖南王不会将我送给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将他送给瑞王?染尘摇着头,不敢相信瑞王说出的话。
“呵……”瑞王走上前,欺在染尘的身前,低头俯视着他,说道:“靖南王说,你只不过是他养的娈童,如今本王能看上你,也算你的造化了。”他的手指,很放肆的触在染尘白皙的脸上,指甲微微掐入肉中,便可以看清染尘那皮肤下细密的血管。
染尘如木偶般瘫坐在床榻,像是一瞬间失去了生命一般,原本乌黑的眸子失去了光泽,他抬起头,蕴着雾气的眸子在黑暗中浑噩。他就这样看着瑞王,这个男人微翘着嘴角,含着笑看着自己,仿佛看着自己的一样宠物一般。
他说,我只是一个娈童。
他说,我被瑞王看上是造化。
“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染尘试图推开瑞王,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的目光由惊愕化为绝望,他说:“你想让我怎么样?”
瑞王直起身子,满意的看着染尘的反应,负手站在染尘的身前,说道:“做一个娈童该做的。伺候本王。”
“三天,如果三天靖南王没有来找我,我就答应你。”染尘绝然的说道。
三天,如果三天你没有来找我,那这便是我生命的最后三天了。
你,真的如他所说的这般。将我献给了他吗?
“去无尘居看看染尘回来了没有!”欧阳子恒心不在焉的喝着茶,嘱咐下人去无尘居找染尘,却被告知染尘一早去瑞王府参加延请,至今都还没有回来。
“不用去找了!他不会回来了。”洛逸舟踏入书房,将门轻轻带上,云淡风轻的说道。
“什么?”
“我说他不会回来了,我已经传你的口谕,将染尘送给了瑞王。”
“你说什么?”欧阳子恒蹙眉,握着的拳,重重的捶在书桌上,欲转身出去。却被洛逸舟叫住:“恒儿!你对他已经超过一个主子对一个下人的感情了。我若不把他送走,恐怕你会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更何况,再过三日陛下就回宫了,到时候你只需去找虞九蠡,让他证明在瑞王府见过染尘,向陛下禀明,再去要人也不迟。”
欧阳子恒握拳重重压着桌面,三日,三日之后向父王禀报了再去要人,不失为一个好计谋,父王向来厌恶分桃断袖之事,若是能抓瑞王一个现行,至少能让父王看清他的面目,这太子之位,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欧阳子恒松开握拳的手,指尖轻轻摩挲这纤尘不染的红木桌面,嘴角似笑非笑,似哀非哀,在这黑夜之中让人看不明白。
洛逸舟看着欧阳子恒,脸上也露出一丝赞许的笑,随即补上了一句,“不过你就算救了他回来,他也活不长了。”
“你说什么?”那刚毅的眉又蹙起。
“我将冷月剑法给他练了,不过他终究是男体,不宜练这种至阴至柔的功夫,可惜他已经练至顶重,他身上的阴气很难根除,恐怕过不了几年,他就会阴盛阳衰而死。”
“你,终究还是给他练了?”
“是,我给他练了,别忘了,这就是当初我同意收留他的条件。”洛逸舟说着,负手转过身子,想当初他没有打算收留染尘,却意外的在握住染尘手腕的时候,发现染尘脉象平和,清明。很适宜练冷月剑法,这冷月剑法是一本专门由女性练就的剑法,洛逸舟得到之后,迷恋于其中精妙的剑法,却不敢练就,只因为阴阳相克,不可逾越,而染尘便是他的试验品。
三天……三次日落……三次月移……三十六个时辰……无数次伴着恐惧和颤抖的心跳。染尘就这样过了三天,粒米未进,滴水未饮,三天而已。
月亮,又一次在天际升起,这个密闭的小房间,除了门以外,唯一能看见外界的,便是这一扇在屋顶边缘的小天窗,冷冷的月光洒下来,照在染尘惨白的脸上,那纤长的睫羽微微闪着,证明他还活着。
门吱呀一声开了,幽暗中欧阳子瑞领着几个下人进入房间,看着满桌从未被动过的饭菜,欧阳子瑞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