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极度熟稔,他用义大利文和对方寒暄了几句,时而颦眉沉思,时而严肃且认真的和对方交谈,让一旁的古意映听得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了不起,她会说英文和法文,偏偏就是不懂义大利文,这下子完全是鸭子听雷,搞不清楚所有情况。
“你要来吗?还是在这儿等?或者你也可以……”
“当然!别想甩下我。”没等他说完,古意映马上迈开步伐跟上去。
“里头很热,受不了就先走。”他善意告知。
然而她仅仅是抬起下巴,那双写满坚定决心的眼睛就足以说明她的决定,在没摸清楚他的来意之前,决计不让这家伙瞧扁她。
走入最底处,一股窒人热气凶猛的扑来,只见里头的玻璃制工皆打着赤膊,专注在他们眼前的工作,额上的汗水落得就跟雨一样。
在男子的引领下,鲁觉民来到一处放着半成品的陈列架旁,拿起几支玻璃瓶,两人十分严肃的交谈着,这让一句义大利文都不懂的古意映好心急。
“不行……”鲁觉民脱口而出,“这个瓶口跟瓶身还是不行。”
“啥?什么不行,瓶口跟瓶身怎么了?”几乎要被好奇心吞噬的古意映连忙搭腔。
“无法配合现有机器的规格,瓶身则太过斑斓炫丽,我要的是内敛的层次色彩,而不是这样的张扬绚烂。”他望了她一眼,半晌,那总是字斟句酌的嘴巴才缓缓吐着声调,“我想要用穆拉诺的玻璃来装盛骆寰即将挑选的新酒。”
“啥?”她诧异的张大嘴。什么新酒?她竟会全然不知。
“就是用独一无二的瓶身装盛最好品质的酒,要让骆寰在洋酒市场闻名的不只是销售业绩,还有质感。”
提升质感……古意映大感意外,惊讶的模样彷佛在她眼前的是个从来不认识的鲁觉民。
“为什么?”
“法国酒在台湾市场的地位始终屹立不摇,相形之下,义大利的酒尽管由来已久,但是名气却明显较弱,如果能够用更别致的包装提升它的质感,重新塑造义大利酒的市场形象,这样我们做为代理商才有必要也才有胜算。”
这一番话说得她哑口无言。
“为什么挑这里的玻璃?”
“俄罗斯玻璃做不出多层次、多色彩的东西,一般都是用透明或白色玻璃坯再加上一些有色玻璃磨出线条。我评估过后,还是觉得威尼斯的玻璃会比较适合,当然这也是考虑到运送跟成本的问题。”
“等等,你想要用这里的玻璃做瓶身?可是,酒庄不是有他们固定的生产流程,如果没有事先……”
“初步内容已经洽谈过了,也达成该有的基本共识,现在就是要有合适的瓶身,而且必须能够赶在时间之内量产。”
“谈过了?”他什么时候谈过这些事情?
她一把拉住鲁觉民,“我怎么不知道?董事长知道这件事情吗?洽谈的对象是Badia di Morrona吗?”
“因为担心被竞争的同业知道这件事情,董事长要我低调进行,至于Badia diMorrona还是未定数。”
舅舅是知情的!那表哥呢?他也知道吗?
古意映觉得这一切来得突然又意外,她的心明显受到了震撼。
鲁觉民没有搭理她,抓起一支玻璃瓶和制工洽谈起来,古意映则怔楞的待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当初一心一意想要拿下义大利酒庄的洋酒代理权,满脑子都是这些,连作梦都梦见这些,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给这些新酒塑造什么崭新的形象和质感,没有!从来没有!
而他却……想着,古意映急着梭巡着他的身影。
等她回过神来,鲁觉民已经卷起袖子和这些玻璃制工吹起玻璃来,专注的眼神似乎对眼前的动作有着莫大的期许。
她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眸子竟然能散发这么强大的威力,给人一种足以屏息的震慑,好象被这么专注的凝望着,所有的瑕疵都要自惭形秽,恨不得能够瞬间消弭。
她摸摸脸颊,感觉自己浑身冒着汗,分不清是真相来得叫人太意外,还是这里的温度太炽热,她觉得自己晕沉沉的不知所措。
她仓皇的夺门而出,离开了工厂的炽热,她突然失落的蹲下身子,迎面拂来的凉意让她的理智被吹醒。
“傻瓜,你在做什么?这样就认输了吗?这样就屈服了吗?不,他可以努力,你也可以,你一定也可以——”她激动的对自己说。
她不想这样狼狈的逃开,让骆寰的代理版图前进义大利也是她的梦想,鲁觉民可以有想法、有行动,她古意映也绝不会输!
古意映忍住肌肤燠热的记忆,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进方才的空间,蹲在被扔了一地的玻璃失败品旁,她望着这些残缺玻璃,心里一明生一股意念,她也想要有自己的想法,想要了解这一切!
她不想输给鲁觉民的努力,绝不!
睁着一双眼睛凝视着房内的水晶吊灯,古意映心思复杂的辗转难眠,床头的手机在这时响起,她意兴阑珊的抓过电话,还来不及开口,陈珊珊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了过来。
“意映!我终于找到你了。”大有十万火急的味道。
“嗯,什么事?”她好累,一部分是肉体,另一部分是因为内心小小的沮丧,还有一部分则停留在今天的意外插曲,总之,这是个五味杂陈的夜晚。
“我听若若说,鲁觉民出发到义大利前,曾经向董事长建议要用威尼斯穆什么岛上的玻璃来当做新酒容器,而且,听说董事长已经答应了。”
“穆拉诺,是穆拉诺岛上的玻璃,这事情我知道了。”为此她还大受打击。
“啥!你知道了?”
“嗯,是呀,今天。”
“可是,我听说这样一来,每支酒的成本价将会提高不少呢!”
“嗯,成本增加是难免的,因为瓶身是特制的。”
“这样好吗?他会不会是想要破坏我们骆寰素来漂亮的年度营收?听说俊庭哥这几天都在思索评估这笔增加的成本。”没听到古意映激动的回应,这让陈珊珊感到很不习惯,“意映?你在吗?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见了,珊珊,你跟俊庭哥说,叫他评估一下成本提升后,新产品本身的市场形象是不是会有正数成长,如果可以,这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啥?”意映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是支持鲁觉民的建议?
“你这样跟俊庭哥说就是了,我困了,晚安。”
不等陈珊珊回应,她已经挂上电话,然后又是瞪着一双大眼毫无睡意。
开始有点不了解鲁觉民这个人……
他们在穆拉诺岛上待了一整天,鲁觉民忙着和工厂里的玻璃制工交换意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把他心目中适当的玻璃瓶身制作出来,她就在一旁看着他的投入与专注。
她发现他的要求十分严格,好几次明明已经是臻至完美的成品,他却还是摇摇头,不只他沮丧,就连玻璃工都快要崩溃发火。
几百度的高温隔绝了微凉的季节,他的衣服被汗湿,见他如此严格的挑选骆寰新酒的包装,几度她都无法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在台湾私下与其它同业高层见面的鲁觉民。
“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古意映完全不懂。
重复的制作、重复的失败,重复的再尝试……
好不容易历经了数个小时,在玻璃工人放弃的前一刻,一支让鲁觉民满意的玻璃瓶身终于出炉。
只见满头大汗的鲁觉民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露出欣慰又感动的笑容。
“哈哈,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他感激的仰天诉说。
不知怎的,她看见那时候开怀大笑的他,心里竟然悸动不已,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冲上前去拥抱他。
“热昏没?”他像是突然想起了她似的别过脸问。
古意映坚定的摇摇头,还是充满着不服输的执念。
“过来。”他伸手招她上前。
“做什么?”
鲁觉民望着她被蒸烤得通红的脸庞,情不自禁的探出手碰触她的脸,“想要什么?”
“啥?”她不懂他的意思,只感觉脸上的温度和他手心的温度一样炽热。
灵光一闪,倏地,鲁觉民重新爬起身,对着一旁的玻璃制工说了几句,对方把工具交给他后就离开了。
鲁觉民手握着长柄,动作堪称熟稔的烧着玻璃坯,就在古意映充满疑问的目光下,他吹了一只玻璃,原本平凡的玻璃坯霎时衍生出无数的湛蓝线条,美丽得就像雅得里亚海。
反复的加温、再反复的修正,他拿着工具俐落的在高温的玻璃上裁剪塑型,在他手里,这些玻璃显得听话又温驯,三两下,一只美丽的花瓶就诞生了。
“是湛蓝,美丽的湛蓝……”古意映呢喃。
“送给你。”鲁觉民说。
“啊?真的吗?”充满迷蒙的目光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
玻璃工人协助他取下了玻璃,静待冷却。
古意映迫不及待的靠上前去,像个孩子似的欣喜的望着属于她的花瓶。
那一抹湛蓝像是抹在她心头上般舒畅,她几度望得出神。
忽地,她竟然着魔的伸出手指想要碰触她的礼物。
“小心烫——”
鲁觉民的警告来不及阻止,她细白的指尖已被这高温狠狠灼了一口。
她猛然缩回手。
“该死!有没有怎么样?”他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她面前,执起她手指往嘴里一含。
那瞬间很疼,可是这一刻,有一股陌生的温暖漫上了她的胸日。
她不敢挣扎,任他这么对自己,感觉眼前的鲁觉民既陌生又熟悉。
她望着他,不知道谁拿了冰块敷在她手上,不知道谁拉着她的手浸泡在冷水里,不知道……
“你这傻瓜!”一阵混乱中,鲁觉民气急败坏的骂了她,却又把她的手握得好紧。
脑袋瓜里昏昏沉沉的,怎么回来的,她一点头绪也没有,只知道有一只手紧紧的牵握着她,有一个肩膀让她紧紧的扶靠着,那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