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又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然而,陈奶奶却冲着他摆了摆手。
她张着嘴,想说话,然而却也只能跟陈阳一样,发出一些奇怪的,不成句子的声音,陈阳只能通过口型猜到她想说些什么,“庆,亲——”
陈阳有点发急,他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就在这时,旁边出现了一双惨白的,枯骨一样的手,猛地伸过来,抓住了陈奶奶,把她往更远处拖走了。
陈阳仰起头,怒吼了一声,追了上去。
周围是虚空却又不是虚空,是无边无际却又似有尽头,那双惨白的手,抓着陈奶奶,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这片朦胧的扭曲里面,不见踪迹,然而,陈阳去没有就此放弃,他忘了手里的沙漏,忘了自己要做的事,眼睛里只有那双惨白的手抓走他奶奶这件事。
沙漏里的沙子,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陈阳四处游荡着,寻找着,他想加快脚下的步子,却还是照着原来的样子,似走非走,似飘非飘地走着,他穿过一个个巨大的或矮小的阴影,那些阴影也许在阳世里是一栋钢筋水泥的建筑物,也许是一座跨河的大桥,这虚空太大了,太错乱了,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走到哪里。
周围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无从捉摸的变化着。
陈阳向前艰难地走着,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奶奶就在前面。
那双惨白的手,走不了太远,它只是躲了起来,就在陈阳觉得终于快找到他奶奶的时候,一个模糊的人影,提着盏白纸灯笼出现在了不远处。
陈阳站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人影。
他知道他是谁,却叫不出名字,即使轮廓模糊,依然是一派端正温和,他提起那盏白纸灯笼,照亮了陈阳的脸,陈阳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清醒了一点,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阳晃动着身体,想离开,想继续去找他奶奶,却被这个人影拉住。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他耳朵边说,“你该回去了。”
回去?不,他不回去,他要找他奶奶,他要把那双手给揪出来,谁也别想阻止他,这是他的执念,他想绕开眼前这个人影,却怎么也甩不开。
陈阳冲着他怒喊,却只发出一些轻微的沙沙声,而且这沙沙声还越来越轻,越来越小,陈阳心底深处也有个声音在向他示警,他却听而不闻,他不想走,他想留在这里,外面有什么好留恋的?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但是,这个人影却怎么也不肯放过他,一直挡在他面前。
陈阳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把古钱吞下去,吞下去。”
古钱?什么古钱?陈阳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混乱,身体越来越轻飘,他快飞起来了,这种脱离了一切,挣开了一切的感觉,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让人恐惧。
就在此时,那个人影使劲地拉住了陈阳,并且掰开他的嘴,往里一掏。
一股风吹来,让眼前这个人影使劲地晃动着、摇摆着,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好像快要把人都吹散了一样。他手里的白纸灯笼也剧烈的摇晃着,里面的惨白灯光,却还是在这风中,坚持了下来,没有被吹熄。
陈阳心里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并没有挣扎,他只是盯着那个人影,死死地盯着,就好像盯着一个生死大敌一样,充满了憎恶和仇恨,这个人要把他从这里拉出去,他的意识是这样想的,身体却与意识截然相反,他的舌头一旦碰到了那枚古钱,就自动自发地咽了下去。
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在这一刻,陈阳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
一个女人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拖着长长的调子在喊。
“……中有邦国,下有地府……苍生不顾,阴间难过……回魂咯……”
陈阳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扯住,往后一拉,然后他眼前一黑,嘴里大喊了一声之后,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还是趴在那个水池边上,手却已经从水池里收了回来,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穿着旗袍的梅老太太正站在旁边看着他,眉头紧皱,她对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阳,骂道,“你知不知道,差一点你就回不来了?要是早知道你心里是那样想,我怎么也不会答应给你问阴。”
陈阳闷不吭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梅老太太身边,低声说,“是我想歪了,你老别生气。”
梅老太太看陈阳脸色不太好,身体还在轻轻发抖,一脸神魂不守的样子,也是个命苦的,她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责骂他,之所以骂他两句,也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较顺眼的缘故,一般人,想让她骂她都懒得费这个力气。
陈阳还是有些怅然,梅老太太给他一个东西,“把它吃了。”他听话地把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丢到了口中,还只刚进口,陈阳就掐着自己的脖子干呕了起来,不要说那枚古钱,就连苦胆水都给吐了出来。
肠胃那叫一个翻天覆地,这东西味道之恶心,简直是一个大杀器。
陈阳吐完了之后,把眼泪都给逼出来了,他擦了把眼角,这么一折腾,倒是把他还弥漫在他心里的那些说不上来的怅惘和感伤,全都给冲走了,陈阳一边吐一边喊,“你,你老这是什么啊。”
梅老太太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嘴角带着一点笑,年纪大了,好像就喜欢折腾这些小年轻,“这是苦棘果,能去秽祛祟,哦,还有个作用,催吐也不错,你吞进去那枚陪葬的古钱,还是吐出来对身体比较好。”
陈阳喘着气,跟着梅老太太往外面走。
一直等到回了书房,那个安静无声的老人给他上了茶,他一半用来漱口一半喝了下去之后,才终于觉得这回是彻底回到了人世间了。陈阳跟着梅老太太瞎聊天,逗得老太太开心得笑个不停,老太太开心了就留他下来吃晚饭,让他在这里住一晚,陈阳当即点头,连连说,那是求之不得。
到第二天上午,他才回了广济,二胖交待下来的事,他也做了,不过请来的当然不是梅老太太,而是周仁县另外一个也有点名气的道师,他把道师介绍给了二胖,二胖立刻拉着道师套近乎去了。
陈阳笑了起来,这二胖也奇怪,他自己的老爸就是做这行的,不请他却到外面请人,也不怕他老爸发火,骂他不照顾家里的生意,他把这个话跟二胖一说,二胖“嘿”了一声,身上的肥肉抖了抖,“我爸是什么德性,你还不知道,他哪里有把我跟我妈放在眼里,昨天,你走了之后,他还找过来,我直接告诉他,我请你去找人去了,不用劳烦他老人家出手了,把他气得,脸色都变了,转身就走。”
陈阳听了这个话,就问,“你把我的事,都告诉给庆阿叔了?”
二胖甩了甩满是肥肉的膀子,“那是,不然怎么把他气走,就是我妈,老觉得我不该跟他对着来,唉,真是没话说了,我妈就是想不开,总对他还抱着那么一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希望,哪里有什么希望,绝望还差不多。”
二胖后面的话,陈阳都没听进去了,他脑子里轰轰作响,一个念头浮了出来。
110、疑团
既然有了怀疑的对象;那就要想办法证实或排除他。
其实陈阳在见过了毛老先;跟他说过一次之后;心里就已经隐隐觉得;能让他奶奶毫无戒心地把自己刚生下来的宝贝孙子的生辰时刻说出来的;要么是算命仙;要么是很亲近的熟人,更可能的是二者的身份兼而有之。
而他奶奶一到镇上;想去找的就是最有名的毛老先为自己孙子批命;一是名气越大,批命就越准;二是宝贝自己的孙子;肯定是想找个好的。
这种情况下;能让他奶奶中途停下来的,一定是最后那个选项。
这么一划拉下来,值得怀疑的人就剩不下几个,望乡村以及周边几个村落,外加他奶奶娘家那边认识的人里,关系还可以又会算命的,五个手指都用不上,只是陈阳不确定到底是哪个。
问阴的时候,他奶奶说的那几个字先不提,就说二胖跟他爸提及他的事之后,他奶奶就被那双凭空出现的惨败双手给抓走,陈阳不相信这两者之间没有前因后果的关系。
知道他会去周仁县问阴的,也就一个二胖。
只不过,唯一让他想不通的是,庆阿叔就是个道师班子里帮着做事的,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能力,居然能直接通阴抓魂。
陈阳本来是一刻也坐不住,就想立刻回望乡村,他要去二胖家那栋老屋看一下,换命,不可能换的无痕无迹,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
就在陈阳站起来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脑子好像被鬼舔了一口,一阵发晕,他赶紧扶住旁边的桌子,甩了甩头,旁边的二胖把他看着,“陈哥,你脸色不好太好,不是生病了吧?”
陈阳勉强撑住,他摇了下头,“不是,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外走,他现在看到二胖,心情有些复杂,如果没猜错的话,庆阿叔就是把他跟二胖的命给换了,也只有至亲才能让庆阿叔肯付出那么重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换命,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都是越早换越好,一到了年纪,人不管是命还是性格都差不多定型了,不说是换,就是自己想变一变都难了,所以要换命,那就要趁早。
人刚生出来,与周围人因果瓜葛都不深的时候,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要换命的话,必须要知道那个被换命的人的八字、生辰、出生地、以及身上的一个部件,毛发指甲之类的,血也可以,效果会更好,有了这些东西之后,就可以给人换命了看上去并不复杂,好像还挺简单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敢这么做。
命者,天定也,你把老天定下来的东西给改了,等于是逆天而行,一般越是懂行的人,越是对天命,对因果,对报应这些事情,更加敬畏,他们深深地明白一个很浅显的道理——老天一张眼,神鬼都现形。
要改命,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是都没有换命那么起效果。
庆阿叔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让别人去死,让别人替了他儿子的命,让别人家里家破人亡,那他陈阳,为什么不可以把一切都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