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纳闷时,却听得一声鸡叫,接着一只黑色红冠的公鸡忽然飞上众人头顶,朱厚照愈发激动了,手舞足蹈地肆意大叫。
公鸡不断飞起又落下,尖利的嘴喙在朱厚照脸颊边晃来晃去,秦堪瞧得心惊胆颤,太子若有损伤,倒霉的可是他,毕竟他现在的职务是“伴驾太子”。
三步并作两步,秦堪忽然冲进众人圈内,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一只恰好飞起来的公鸡脖子,周围喧嚣叫闹的嘈杂声顿时一静,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秦堪抓住鸡脖子,随手一扭……
喀嚓。
干脆利落的漂亮手法,公鸡含恨而终,魂归离恨天。
拎着死去的鸡,秦堪朝朱厚照抱拳:“太子殿下,臣秦堪奉陛下旨意,从今日起值守东宫。”
刘瑾谷大用等人仍旧目瞪口呆,毫无反应。
朱厚照嘴角狠狠一抽,目光渐渐泛上泪光,眼看要哭了。
第139章 败类圣人
当秦堪目光移转,看到殿内地上还有一只活着的公鸡咯咯直叫,一副高手寂寞的样子在殿内耀武扬威时,秦堪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败兴致的人走哪儿都惹人讨厌,很不幸,秦堪第一天入东宫当值便败了太子殿下的兴致,人家兴高采烈斗鸡的时候,就算不屑上前奉承凑热闹,至少也不该一伸手扭断太子殿下的斗鸡的脖子……
不知道把太子气哭是什么罪名……
“臣……臣实在是,实在是……”秦堪尴尬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同情地瞧着泫然欲泣的太子,晃了晃那只气绝身亡的斗鸡,干巴巴道:“殿下喜欢吃肯德鸡吗?大补的……”
※※※
“我的威武大将军……”朱厚照满嘴流油,吃一口便干嚎两声,口头上对那只含恨离世的斗鸡表示一下哀悼,然后埋头继续啃鸡骨头。
斗鸡当然不能吃的,秦堪给他做的鸡是正宗的芦花家鸡,色香味美,肥而不腻。
这只鸡终于算赎了秦堪刚刚造的孽,朱厚照吃了一口后,立即便原谅了秦堪阵前扭杀他一员大将的恶劣行为。
直到此刻秦堪才知道死在他手里的那只斗鸡原来叫“威武大将军”,非常霸气侧漏的名字,只可惜代太子殿下出师不利,大将军在某千户手里折戟沉沙,壮志未酬身先死。
秦堪有点想笑,忽然想起史书里记载过,朱厚照登基后御驾亲征,还得意洋洋给自己封了个“威武大将军朱寿”的名号,旨意一下,从朱元璋那一代起,祖宗十八代的皇帝身份全部被这不肖子降了一大截儿,估计那道荒唐旨意传进朝堂后,朱家的祖宗牌位全部无风自倒,禁宫太庙内阴煞阵阵,怨气冲天……
收起笑脸,秦堪郑重其事地朝朱厚照长长一揖,义正词严道:“殿下乃国之储君,怎可每日斗鸡取乐,荒废学业呢?须知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玩物丧志的道理,诸位大学士必然说过许多,臣虽位卑却不敢忘国,恳请殿下……”
“装,再装!你家夫人揍我的事儿我还没跟父皇说呢……”朱厚照瞪眼,目光满是鄙夷。
“……臣觉得,学习之余适当放松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秦堪有些头疼,朱厚照好像把他看透了,以后在他面前装君子装圣人,效果可能很不理想。
“你被父皇调来东宫了?”
“是的,臣负责伴驾殿下,值守东宫,保护殿下的安全。”
“那你以后是不是可以每天陪我玩了?”朱厚照的表情显然很兴奋。
秦堪迟疑道:“应该可以……吧?伴驾太子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不过殿下,臣不得不再次谏言,恳请太子殿下不要荒废学业……”
“停!不要跟那些大学士们一样啰嗦,太没趣儿了,秦堪,你不是这么没趣儿的人呀。”
秦堪苦笑道:“臣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毕竟大学士们的眼睛都盯着臣呢,若臣不说几句没趣儿的话,恐怕大学士们又会给我扣一顶蛊惑东宫的帽子……”
朱厚照大剌剌地一拍胸脯:“有我在,谁也不会给你乱扣罪名的,不用怕。”
秦堪感到很无语,这小子大约忘记他自己每次被大学士们训得跟孙子似的是什么模样了,自身都难保的家伙许下的承诺,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信任,哪怕他是太子也一样……
※※※
秦堪的东宫保卫工作开始了。
每日近距离接触朱厚照以后,秦堪才发现这位太子爷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他喜欢玩,喜欢变着法子玩,遛狗斗鸡耍蛐蛐儿,玩得花样十足,每日在春坊上课则一副昏昏欲睡,有气无力的样子,授课的大学士一走,他的身体便仿佛注入了一股名叫“鸡血”的东西,立马变得亢奋,欢呼着冲出春坊……
其实朱厚照的样子跟前世那些厌学好玩的普通初中生没什么区别,只可惜他是大明的唯一皇位继承人,肩上担的责任比初中生重了不知多少倍,于是昏庸荒唐骄奢淫逸等等各种负面贬义词便落在他头上。
身旁的所有人只知道劝他向学,劝他读书,期待他将来做个好皇帝,做个英明的皇帝,最重要的是,做个不亏待士大夫和文官集团的皇帝……
还没登基便背负着各种期望,各种劝诫,各种责备,各种督促,却从没有人问过他快不快乐……
没人问他快不快乐,渐渐地,他学会自己寻找快乐。
秦堪越来越觉得朱厚照活得很可怜,这种可怜或许连朱厚照自己都没发觉。
※※※
秦堪安分地在东宫值守着自己的岗位,然而那篇残缺不全的《菜根谭》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仅仅数页的《菜根谭》在朝堂掀起了风浪,字字珠玑如黄钟大吕,令人震耳欲聋,秦堪的名字渐渐在朝堂传扬开来。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千户怎么可能写得出如此惊才绝艳的精辟文章?这不科学!
文官们嫉妒了,嫉妒渐渐引发了愤怒,他们不相信一个武官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这简直是在打文官们的脸!
文章挑不出错处,《菜根谭》的精妙不是那些只知打嘴仗的御史言官们能挑得出错误的。
文章没错,人却错了。
于是参劾秦堪的奏本又雪片般飞进了皇宫,所有的奏本都陈述着同样的理由:抄袭,或冒名。
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一个锦衣卫的武官竟然有这般本事,能写出堪比圣人的文章。一定是抄袭,或是抢了哪个隐士高人的文章无耻地冠以他的名字。
——客观上来说,喜欢胡乱咬人的言官们这次真没猜错,只可惜煌煌大明只有秦堪这么一位穿越者……
弘治帝被无数奏本烦得不行,于是甩出了一个事实。
秦堪是弘治十五年绍兴院试案首,人家的考试成绩难道也是抄出来的?还有“人生若只如初见”,有本事你也作一首这样的诗来试试?
所有文官顿时目瞪口呆,同时悲愤莫名。
你一个读书人,而且还是院试案首,前途不可限量之人跑去当什么锦衣卫?
读书人中的败类啊!可是这个该死的败类写的文章却他娘的可以当圣人……
什么世道!
第140章 千户很忙
扬名了,是好事。
名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带给人的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名气伴随着利益,有句老话“成名要趁早”,意思就是说,早一点成名便能早一刻拿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大器晚成便亏了。
这是秦堪对成名的理解,他是现实主义者,什么事情都习惯跟利益扯上关系,没利益的事打死也不干。
秦堪成了秦圣人,扬名立万了,可惜名气有了,好处一文钱没见着,麻烦却多了一大堆。
不知什么时候起,东宫门口三三两两聚集着一些文官,大到某部侍郎,小到六品主事,官阶不一而足,他们聚集东宫当然不是诚心拜见太子殿下,而是特意找那个值守东宫的秦千户,新鲜出炉的秦圣人。
这些人都穿着官服,秦堪的武官身份却能写出可以流芳千古的《菜根谭》或许深深刺激到了文官们的自尊心,于是自觉不自觉地穿上文官官服来找秦堪,从心理上给自己找回一点场子。
东宫乃储君龙潜之地,当然不允许官员们有事没事乱进,那些文官们又不肯离开,于是东宫门前的广场上出现了一幕奇异的场景,一群穿着官服的官员们站在凛冽刺骨的寒风里,道貌岸然负手而立,玉树临风之余犹不忘吸溜一下鼻涕,他们三五成群聚集在广场四周,京师的冬天风大且冷,冷风像个断臂分桃的流氓,风一吹便掀起这些官员们的官服下摆,露出他们的里衫亵裤,非常不雅。
于是官员们负手而立的飘逸形象顿时急转直下,忙不迭地个个慌忙捂着衣裳下摆,神情尴尬且姿势销魂,动作非常的整齐划一,广场上无端多了数十个明朝版的玛丽莲梦露。
朱厚照和秦堪躲在东宫正门内的小门房里,屋内炭火融融,温暖如春,二人鬼鬼祟祟隔着木窗的缝隙,瞧着广场上那些文官狼狈模样,朱厚照噗嗤一笑,捂住了嘴,秦堪吓得赶紧请他离窗户远一点,这孩子的笑点很低,秦堪真怕他的笑声被那些文官们听到,那将是一场大麻烦。
“这帮傻冒儿……哈哈,他们想做什么?”朱厚照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秦堪很无语地看着他,这家伙知不知道他嘴里的“傻冒儿”是他将来的臣子,是辅佐他治理江山的中流砥柱?
——虽然看起来确实有傻冒之嫌,但做人不能太诚实的。
秦堪苦笑道:“这些文官肯定不是来给太子殿下歌功颂德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有什么德行可以让他们歌颂?”朱厚照显然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
拱了拱手,秦堪叹道:“臣给东宫添麻烦了,臣有罪,这些人大约是冲着臣来的……”
朱厚照显然没把这个麻烦放在心上,他反而很高兴,因为他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没热闹的日子对他来说生不如死,这样的麻烦他一点也不介意,不但不介意,反而多多益善。
“没事没事,本宫恕你无罪……你快说说,他们找你干嘛?吵架吗?”朱厚照急不可待道。
秦堪叹道:“显然他们来者不善呀,殿下说得没错,他们找我的本意便是要跟我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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