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钱,必须加钱!赔医药费,二百两,不然这活儿我不干了……”秦堪虚弱无力道。
杜嫣的表情很舒爽,多日来积下的一腔抑郁之气今日全部发泄出来,酣畅淋漓。
“没问题,二百两就二百两……”杜嫣笑得像天使,刚才惨无人道痛揍他的仿佛是另一个人,与她毫不相干。
注视着秦堪,杜嫣诚恳道:“说真的,从刚认识你那天起,我就有种强烈的想痛揍你的冲动,这些日子以来,每见你一次,这种冲动愈强烈一分,我一直在克制自己,忍得非常辛苦,今日管不了那么多,终于遂了心愿,秦公子,多谢你。”
秦堪:“……”
他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欠揍,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忍得非常辛苦”……
秦堪很想骂娘。
杜嫣没理会他的感受,自顾开始说正事了。
“石禄已到山阴县两天了,你说有办法解开死局,到现在都没见动静,你什么意思?”
秦堪冷冷道:“时机未到。”
“你在等怎样的时机?”
“等你爹和石禄撕破脸。”
“然后呢?他们撕破脸你打算怎么做?”
“然后我就出手解开死局……”
杜嫣沉默半晌,悠悠一叹:“秦公子,我们能不能不说废话?”
秦堪也叹气:“我也不想跟你废话,可你问的都是废话,我有什么办法?”
“我爹差不多快跟石禄撕破脸了。”杜嫣突然说道。
“仔细说说。”
“石禄奉命巡按地方,这两天他在县衙查对帐簿,核查吏丁,考证知县风评等等,每每出言不逊,丁亩税赋帐簿明明没有丝毫错处,他非说帐目不清,明明衙内吏丁人数有册可查,他非说县衙吏不足口,丁不满员……”杜嫣说着说着脸色渐渐涨红,越说越气愤。
秦堪叹道:“看来这位石大人是铁了心要把你爹罢免了,只不过他做得如此明显,表现得如此迫不及待,样子未免太难看了些,我虽不是官场中人,却也知道官场是个讲脸面,讲规矩的地方,这位石大人难道不知么?”
杜嫣冷笑:“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秦公子难道不知么?”
“幸好我不是小人,是君子……”秦堪一脸庆幸,也懒得深究是谁给他下的这个定义。
刚才已揍过他一顿,杜嫣一时也不忍再打击他,于是略过他的自我吹嘘,接着道:“我爹已快忍不住了,刚才还在拍桌子,说反正要致仕了,何必再看小人嘴脸……”
“嗯,你爹要变身了……”
“嗯?”
“你爹要爆发了。”
杜嫣深深注视着秦堪,道:“秦公子,你说过有办法化解,此事关系到我爹的名声和官位,当不得儿戏,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有办法么?”
“君子无戏言。”
“现在时机已到否?”
“差不多到火候了。”
“走,随我去县衙。”
“好,事成之后,别忘了付我二百两。”
杜嫣斜眼睨着他:“你刚才说你是君子?”
“君子帮人办事也要收钱的,不收钱的不是君子,是傻子。”
※※※
山阴县衙。
如果说这两天的县衙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那么此时此刻,这个火药桶终于爆炸了。
巡按御史石禄的吹毛求疵,石禄的指桑骂槐,石禄的绵里藏针,杜宏都能忍下来,多年来的圣没有白念,在小人面前这点涵养气度还是有的。
可是当石禄指着去年的秋赋帐簿,说帐目混乱不清,有中饱肥己之嫌时,杜宏终于爆发了。
杜宏一生做人做官清清白白,是个非常爱惜羽毛的人,他不能容许小人如此败坏他的清名,官可以不做,但名声是伴随着自己一辈子的,不容丝毫玷污。
“石禄,你太过分了!秋赋帐簿上面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帐目哪里混乱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罢免本官直接给南京都察院上奏本,不必在这里败坏本官的清名!”
石禄冷笑:“杜大人,本官是巡按御史,有纠察弹劾地方的职责,各地官府衙门一应事物,皆在本官纠察职权之内,本官不过翻了几页帐簿而已,杜大人竟如此气急败坏,你是胆怯了,还是心虚了?”
“石禄!你欺人太甚!你说本官中饱肥己,可有证据?今日你若拿不出证据,本官必上京告御状,咱们在陛下面前把道理辩个明白!”
石禄无所畏惧地大笑:“杜大人怕是气糊涂了吧?你一个七品知县,有何资格进京面君?况且你上任山阴县三年,治下混乱不堪,吏制人丁税赋一塌糊涂,你这个知县难辞其咎,就不必痴人说梦告御状了,我已将一切记下,明日发往南京都察院,杜大人,你现在要做的,是收拾细软,准备回籍归乡吧。”
杜宏气得眼前发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
二人争执时,杜嫣带着秦堪出现在县衙二堂的厢房门外,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粗布钗裙,面色蜡黄的女人,和一个大约两三岁,面黄肌瘦的孩子。
见厢房内石禄指鹿为马,肆意污蔑杜宏,杜嫣早已气得俏面发紫,脚一跺便待冲进去,却被秦堪死死抓住。
秦堪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做什么?”
杜嫣怒道:“这混帐小人比你还欠揍!”
秦堪深呼吸,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杜姑娘,你若冲进去,你爹的官儿肯定保不住了,神仙都没办法。”
“那你到底想怎样?”杜嫣扭头见到身后的贫苦中年女子和孩子,又道:“你雇这女人和孩子来县衙做什么?”
“我自有用意,以前我不是说过吗?要拿这位御史大人的把柄……”
“如何拿?”
秦堪笑道:“要对付敌人,或让敌人屈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从精神上打击他,消灭他……”
杜嫣快疯了:“说人话!不然我从肉体上打击你!接下来到底怎么做?”
秦堪不假思索道:“你可以现在冲进去,然后抱住石禄的大腿,声泪俱下控诉他对你始乱终弃,狼心狗肺,玩弄你以后连过夜费都不给就跑了……”
周围气场有变化,变得凉飕飕的,阴寒入骨。
秦堪很理智的改了口:“我估计你可能不大愿意干这事,所以我请了别人来干……”
杜嫣收起了对他的杀气,指着后面的女人,道:“就是她?这法子有用么?”
秦堪笑了,笑得很甜,两排洁白的牙齿闪耀出森森寒光。
“你爹不是在里面么?如果他蠢到连这么好的反击机会都没把握住的话,这官儿不当也罢,不然迟早会被人害死……”
说完扭头看了女子一眼,落魄凄凉的女子眼中快速闪过一抹精光,不易察觉的朝秦堪点点头,然后抱紧了手里的孩子,站在门外深呼吸一口气,人影一晃,便冲进了厢房。
接着,厢房内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
“孩子他爹!奴家终于找到你了!你好没良心,为何对我母子始乱终弃?孩子,快,快叫爹……”
屋内传来杜宏和石禄惊愕的吸气声。
“爹——”孩子朝石禄甜甜地开口,声音稚嫩清脆,惹人疼爱。
第018章 攻守易位
厢房内一片静谧,只有女子哀痛的嘤嘤哭泣声。
刚才还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石禄此刻如遭雷殛,睁大两眼呆愣着,眼中一片空洞虚无……
杜宏显然也没料到竟发生如此意外,一脸震惊的瞧了瞧石禄,又瞧了瞧那对母子,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巡梭,神情惊疑不定。
女子跪在地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扼住石禄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声泪俱下控诉石禄的斑斑劣迹。
“孩子他爹,三年前你还只是南京刑部给事中,无权无钱,却来招惹奴家这良善人家的女儿,当时你对奴家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定与你原配一纸休书,然后娶奴家为正室,哄骗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还为你生下儿子,你却翻脸无情,说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石禄,你今日定要给奴家一个说法,不然奴家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石禄身躯打摆子似的剧烈颤抖几下,脸色已变成了惨白。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谁?本官不认识你,你这妇人胡乱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严么?”石禄愤怒大叫,毫无官员形象。
女子铁了心抱着石禄的大腿,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又跑了,奴家和这苦命的孩子上哪里喊冤去?”
“贱妇你看仔细,本官与你从未谋面,你必然认错人了……”
“绝没认错,石禄,你的模样化成灰奴家也能拼出来!”
纠缠拉扯之时,石禄不经意看到,站在一旁默然无声的杜宏神情起了变化,由惊疑变成了沉思,沉思又渐渐变成了兴奋……
石禄浑身一颤,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圈套!
这是个圈套!
本官中计矣!
※※※
厢房门外,杜嫣扒着门框,目瞪口呆看着屋里的这出好戏,美丽的杏眼睁得大大的,小嘴惊愕地张大,合都合不拢。
直到现在,她才看懂了这出戏的精髓。
阴险啊,狠毒啊,令人发指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标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员抛妻弃子已是极大的丑闻,更何况是清廉如水,作风正派,堪称君子标杆的言官御史?今日这事若传出去,恐怕整个大明朝堂都会震动,那时石禄可算是臭满大街,人人喊打,别说当官了,有没有勇气活下去都成问题,哪怕摆明是诬陷他,栽赃他,石禄也无从解释,传言既然传出去,就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石禄已辩无可辩。
用句不雅的俗语: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
此计最妙的地方在于,屋子里只有杜宏和石禄两人,事虽发生但尚有转圜余地,是公之于众还是秘而不宣,全在杜宏的一念之间,没把石禄逼上绝路。
悄然无息间,石禄与杜宏的攻守之势已彻底转换。
只要杜宏不是傻子,他必然懂得如何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同样,只要石禄不是傻子,颐指气使还是低眉顺目,他也必然懂得选择态度。
杜嫣想明白了这些,忽然感觉一颗心跳得很快,好似笼中小鸟一般,要飞出去了。多日来的忧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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