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柳不自然地拂了拂发鬓,道:“李大人,是有反贼攻进京师了吗?”
李二失笑道:“京师乃我大明皇城,怎么可能被反贼攻入?要对付咱们的,是东厂的人。”
“东厂怎么会……”金柳只是民间女子,对朝堂和厂卫之间的矛盾一无所知,不过她也明白此刻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遂道:“民女多谢李大人危难时带我和丁夫人家小出来避难,不过……民女只是京师寻常女子,东厂想必不会乱杀人的,不如让民女出去帮你们看看风声怎样?而且,而且我也很担心秦堪他……”
李二苦笑不已,这位姑娘委实太谦虚了,寻常女子?锦衣卫同知大人的红颜知己能算寻常女子吗?自己为何连千户所都扔下不管,先把她从丁府接出来?她若落在东厂的人手里,秦大人那里可就真的要命了。
拱了拱手,李二异常客气道:“怎敢劳动金姑娘,外面很乱,姑娘万万不可出门,东厂那帮杀才可不管你是不是无辜,此时他们已杀红了眼,若被他们瞧见,绝无好下场。”
金柳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担忧道:“可是秦堪他……他……”
李二笑道:“秦大人那里不用担心,丁顺那杀才正领着弟兄们团团护着他呢,谁敢对大人不利,一排劲弩射去,穿他个透心凉……”
金柳闻言惊愕地睁大了眼,然后美眸快速眨动几下,确认自己没听错后,方才小心翼翼道:“李大人,您刚才说……秦大人?‘大人’?”
李二背脊顿时冒了一层白毛汗,神情异常懊恼,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金柳语气有些颤抖:“李大人,方才民女……没听错吧?”
李二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金姑娘没听错,是我说错了,哪里来的什么秦大人……”
苍白无力的胡说八道连说服自己都不可能,哪里骗得过金柳?
金柳不说话了,却只死死盯着李二。
宅子另一个角落,丁顺的妻子忍不住叹道:“李二,你这管不住嘴的杀头货,看你丁大哥回来不拿大嘴巴子抽死你,说吧,嘴都漏了现在还收得回去么?”
李二苦笑数声,长叹道:“这下我可真真该死了,唉。金姑娘,其实秦大人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你们那日相遇,实是一场误会,秦大人并非丁府仆人,至于他穿那身家仆衣裳乃事出有因,秦大人曾与你说过一次实话,奈何你根本不信,这事就只好这么拖下来……”
金柳脸色有些苍白,紧紧攥着秀气的小拳头,娇弱的身躯不知不觉轻轻颤抖着。
“李大人,秦堪他……不是仆人?”
这时丁夫人轻轻一叹道:“妹妹,秦大人乃人中龙凤,怎么可能是仆人?我丁府哪请得了秦大人这般尊贵的仆人?我家那口子能有今日的风光地位,全因沾了秦大人的光,你住我府中,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实情,可我家老爷拦着不让我说……”
“他……官居何职?”
李二一脸敬意地道:“秦大人官封锦衣卫指挥同知,从三品阶,正是京师里风头无两的显赫人物,与当今天子亲如兄弟,朝中文武百官人皆瞩目,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金柳怔怔半晌,俏目中不知何时泪光盈盈。
丁夫人仍喋喋劝道:“妹妹你也莫怪秦大人瞒你,当初本是一场误会,可秦大人解释了你又不信,实在无从再辩,不过妹妹从此可算否极泰来了,秦大人如此人物,将来封王列侯亦指日可待,妹妹的身份以后贵不可言,未来说不定也能封个一品二品的诰命,那可真是咱们妇道人家十辈子修都修不来的福分……”
丁夫人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帮秦堪解释着,金柳却怔怔地一动不动,美眸里的泪珠儿如断线的珍珠似的一颗颗落了下来。
李二见金柳哭成了泪人儿,不由着了慌,急忙也配合着丁夫人道:“金姑娘莫怪秦大人,全赖我这张臭嘴,秦大人真不是存心瞒你,总想着寻个恰当的时机与你细说分明,但谁曾想出了眼下这档子烂事……话说金姑娘委实是个有福气的,秦大人才只二十来岁便已官居三品,未来封侯封王也不是难事,再说秦大人可不止官运亨通,文才也是绝佳的,以前我在南京时便听许多人传唱什么‘人生若只如’什么的,还有京师里广为人知的《菜根谭》,都是秦大人所作,呵呵,我是个粗人,不大懂这些,一句整话也说不全,总之,金姑娘与秦大人极其相配……”
金柳回过神,布满泪痕的俏脸愈发惊愕:“你说的是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和名闻天下的《菜根谭》?这些……都是秦堪所作?”
李二和丁夫人急忙点头。
金柳失神般喃喃道:“一直以为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他……”
回忆如开了闸的洪水,顷刻涌入脑海中。
金柳忽然想起当年绍兴的颦翠馆里,那个洒满残红的黄昏,那个长衫青衣的清瘦男子,被一群同窗好友簇拥着登上她的小阁,静静地看她纤指抚弄琴弦,静静地聆听着仿似山林清泉般轻灵的琴音,不时抬头看看她,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比天空更干净的笑容。
那个安静时如无波平湖的儒雅男子,那个谈起天下家国如烈火焚原的激昂男子,那个同窗无数恭维声里仅只露出一抹平淡笑容的腼腆男子……
金柳的眼泪不可抑止地越流越多。
仅仅两年,沧海已变桑田,大浪淘沙,淘不了世间的真英雄,秦堪,你终于在这世上崭露头角了,当初治国平天下的梦想,如今你可在一步步走近它?
神情若有所觉,金柳忽然一惊:“今晚东厂这般动作,莫非……”
李二苦笑道:“不瞒金姑娘,东厂此次全是冲着秦大人来的,今晚这一关可不好过,那些阉奴走狗们可是摆出了要他命的架势呀……”
内城千户所方向一片红云如血,火光映红了夜空,隐隐似乎能听到那凄厉的一声声惨叫。
金柳泪痕未干,却咬了咬牙,娇弱的身躯仿佛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勇气。
扭头看着李二,金柳的语气无比坚决:“李大人,我要去找他!”
李二面容一苦,急道:“姑奶奶哎,外面这么乱……”
金柳打断了他的话,俏脸布满了舍身赴死的决然:“我知道他此刻已陷四面楚歌,但我不能弃他,就算他的结局注定是乌江边的楚霸王,我也要做那在他身前自刎以激其志的虞姬!”
第242章 准备反击(上)
火光冲天,杀气盈野!
秦府正门外,东厂番子与锦衣卫的厮杀已趋白热化。
不知多少人惨叫着倒下,死了的一动不动倒在血泊里,伤了的咬着牙仍旧一刀一枪的厮杀,这是一场无关忠诚的战斗,人人都在为自己挣命,退缩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快,只能迎头而上,敌人倒下了,生机才属于自己。
一千番子对二百余校尉,本是毫无悬念便能解决的战斗,然而丁顺带了数十具连发劲弩,再加上秦堪这头还有杜嫣和叶近泉两名绝世高手,二人东跳西挪,身形闪动间,番子们纷纷惨叫着跌倒,东厂以众凌寡的势头竟只能堪堪与锦衣校尉打个势均力敌。
杜嫣杀得双手发软,手里一柄钢刀已然卷了刃,狠厉的俏脸挂着两行泪珠,每杀一人眼泪便流出几滴,她的脸上溅满了鲜血,那种铁锈般的味道令她不止想当场吐出来,然而她的手却不听指挥似的,一次又一次机械地重复着劈杀的动作。
相比之下叶近泉淡定许多,手下钢刀不停,杀人真的连眼睛都不眨,劈砍刺挑,各种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做出来,血淋淋的勾当却做得充满了艺术美感。
东厂番子们胆都寒了,有了这两尊守护秦府的煞神,他们怎么攻得进去?更别提那数十步之外已跪姿面对着他们的锦衣校尉,那些人手里端着一把连发劲弩,抽冷子便一阵万矢齐发,一支小小的弩箭很轻易便收割一条人命,来时谁都没想到这帮该死的锦衣卫竟将这种杀人利器也装备上了。
“丁顺,给我使劲用劲弩招呼!”秦堪站在正门前,声嘶力竭地大吼。
丁顺狠狠擦了把脸上的血迹,嘶声喊道:“给老子放弩箭!射死这帮杂碎!”
嗖嗖嗖!
一排弩箭如流光般激射而出,十余名东厂番子仰头栽倒。
接着又是一排弩箭,番子们接二连三地倒下。
劲弩的威力,再加杜嫣和叶近泉两位绝世高手的无敌武力,番子们终于胆寒了。
秦府仍旧是秦府,一道矮小的围墙围起一片普通的宅院,然而看在番子们眼里,却成世上最坚固的城池,不论怎样拼命都攻不进一丝一毫。
“退吧,咱们不能再送命了!”一名腰腹流着血的番子嘶声绝望地喊道。
东厂大档头杨全眼中厉色一闪,忽然抽出腰刀将他劈翻在地。
然而士气终究已溃,有人带了头,剩余的番子们士气在顷刻间崩溃了。
杨全劈翻了一个又一个,却终挡不住如潮水般退却的番子。
此情此景,与当初崇明抗倭时的吕志隆何其相似,可惜杨全扮演的角色比吕志隆逊色多矣。
嗖!
一支弩箭射中了杨全的咽喉。
杨全圆睁两眼,喉头嘶嘶作响,身躯摇晃几下,终于不甘心地仰头倒下。
杨全一死,番子们的士气愈发一泻千里,人人转身扭头,扔了钢刀头也不回地跑了。
近一个时辰的厮杀,随着东厂番子的败退而落幕。
仰头望着星空,星空一片漆黑,秦堪的眼中浮现浓烈的杀机。
王岳,祸不及妻儿,你竟敢拿我家人开刀,莫怪我不客气了!
狠狠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秦堪忽然厉声大喝道:“丁顺!点齐人马随我进城!”
“是!”
※※※
厮杀已结束,校尉死伤百余人,幸好番子们士气崩溃被击退,若真豁命相搏,锦衣校尉决计讨不了好。
秦堪留下百来人继续守卫秦府,领着数十人赶赴城内。
杜嫣看着满地无数番子和校尉们的尸体,手脚发软的她终于忍不住,跑到一边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相公他……”杜嫣喘着粗气,语不成调。
“老爷进城了。”叶近泉在一旁酷酷地道。
杜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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