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脸上带着笑,眼中却闪过一抹失落。
嘴上说着不敢收,实则却飞快将礼品搬入了库房……做人为何这么虚伪?就不能真诚点吗?
接受完所有宾客的贺寿,寿宴正式开席,梁胜吩咐子侄代他招呼一干宾客在外面吃着酒席,他和另两位卫指挥使以及陈熊等少数几人簇拥着秦堪进了内院。
大家众星拱月般将秦堪拥进内院东厢房,秦堪刚跨进门,神情却忽然一呆。
厢房内早已备好一桌精致豪奢的酒席,偌大的席桌旁,一位穿着淡绿夹袄的姑娘亭亭玉立,正朝秦堪微微福礼,女子抬起头时嫣然一笑,秦堪不由大吃一惊。
此女竟是医治牟斌的天津唐神医!
“民女唐子禾,给钦差秦侯爷见礼了。”
声若娇莺初啭,音如微风振箫,娇脆中带着一丝妩媚的沙哑,却与数日前第一次见她时冷冰冰如千年寒铁般的神态完全不同。
见秦堪呆住,梁胜急忙笑着解释道:“侯爷,这位唐子禾姑娘可是天津鼎鼎大名的女神医,活菩萨,下官这些年妻妾娶了六七个,几个婆娘肚皮没一个争气的,生来生去都是赔钱货,多亏唐神医巧施妙手,开了几副方子,家里婆娘果然怀了男胎。老梁家才算有了后,说来唐神医是我梁家的大恩人。下官冒昧,今日便自作主张将唐姑娘请来了,还请侯爷恕罪。”
秦堪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另外两位指挥使和陈熊等官员已纷纷附和,忙不迭地为唐子禾唱起了赞歌,秦堪直到此刻才发觉,原来受过唐子禾恩惠的人不少。下到平民百姓,上到天津城里的官员武将,平日里小痛大病的,竟都少不了唐子禾的影子。
清楚了这些,秦堪不由对唐子禾更高看了一眼。
谁知唐子禾对梁胜的刻意恭维似乎并不领情,美眸朝秦堪满是媚意地一瞟,转过脸看着梁胜时却已换上熟悉的冰冷表情。
“梁大人,尊夫人生不出男丁不一定是她们的肚皮不争气,爹娘与孩子都是上世修来的缘分,是男是女由天定,我等凡人不可强求,你若因此事而责怪夫人,未免太没道理。”
毫不客气的顶撞,梁胜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连连赔罪不已。
各人又是一阵谦让之后各自落座。
平素酒宴里,鲜有男人和女人同坐一席者,不过今日显然唐子禾是个例外,一个女人能做到阖城官员武将对她异口同声称赞的地步,她的境界自然已算不得女人,不仅不算女人,简直不是人。
不夸张的说,如果唐子禾有兴趣在天津城里学螃蟹横着走的话,天津的黑白两道一定会主动为她让道,以她目前的人望,官员和百姓眼里的她大抵只差被雷劈这最后一个渡劫飞升的程序了……
※※※
寿宴自然不能没有风月,众人入席吃喝之时,几名从京师请来的名妓在厢房内远远地抚琴吹箫弄笛,喧嚣中刻意制造出一丝人为的雅意。由于唐子禾在场,官员们都很老实,维持着表面的斯文,不像平日那般放荡不羁。
酒过三巡,众人又对梁胜说了不少吉利话儿,话题渐渐转移恭维唐子禾上面去,一番如狂轰滥炸般的马屁下来,唐子禾却依然一脸淡然,丝毫不为所动。
众人不由有些尴尬,又不能给唐子禾摆脸色,虽然都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官员,可官员也会生病的,有病就得医,能不能医好要看大夫的心情。说到底,唐子禾手握着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大权。
梁胜只好将话题移开。
“侯爷,下官等皆知侯爷此来天津是为了查缉白莲逆贼,日前侯爷设计得售,大伤白莲教元气,下官等皆对侯爷钦佩万分……”梁胜说着小心地瞧着秦堪的脸色,继续道:“说话就要开春了,按以往常例,天津三卫开春之后必须离营开荒,前几日下官等人收到京师司礼监的条子,刘公公命我等三卫开春后赴蓟县,不知侯爷意下……”
秦堪微微一愣:“三卫开荒开到蓟县去了?那里离天津城可有七十余里呢,再说,这关司礼监何事?”
梁胜笑道:“侯爷有所不知,新皇登基后,司礼监刘公公大行新政,为了增加内库收入,刘公公在北直隶京津之地圈了不少地充作皇庄,天津所属蓟县的上千顷荒地恰好也被划入了皇庄之用,由于蓟县地广人稀,刘公公故而命我天津三卫军户开赴蓟县开荒……”
众人皆含笑称是。
秦堪脸色顿时有些阴沉。
这死太监,到哪儿都不忘给他使绊子,划蓟县为皇庄再派三卫开荒,不论有意无意,刘瑾终究给秦堪带来了不便。
白莲教还没查清楚,三卫一万六千余将士里,被白莲教渗透蛊惑入教的将士应该不少,秦堪正打算下一步拿三卫开刀,结果刘瑾一纸命令却把三卫调离天津……
所以说,人啊,干一件坏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只干坏事,不干好事,死太监这得多大的耐心和毅力才能坚持一辈子不干一件好事,全心全意为报复社会而奉献自己的青春和热血……
如果刘瑾此举是故意为之,估摸着他的阴招还在后面等着。
唐子禾一直默不出声,平静地慢慢啜着酒,一双美眸却不住地在梁胜和秦堪脸上来回扫视,听到梁胜说三卫即将调离天津,唐子禾两眼一亮,接着飞快恢复如常。
秦堪笑了笑,道:“既然刘公公有差遣,你等只管照办便是,本侯这里不急,查缉白莲逆贼固然重要,国事也不能耽误。”
梁胜连连点头笑道:“多谢侯爷体谅,说来下官等人也觉得为难,奈何我等只是区区粗鄙武将,朝廷有令,我等不得不从,侯爷查缉白莲教亦是扶保社稷万年久安之举,我等皆钦佩感怀……”
秦堪客气地一笑,刚待说几句宽心话,抬眼一扫,却愕然发现梁胜脸上笼罩着一层青灰色,看起来好像在脸上涂了一层灰色的粉,分外可怖。
秦堪惊得当即猛然起身,失声道:“梁大人,你的脸怎么了?”
左右环视一圈,发现席间其他的官员脸色皆正常,唯独梁胜的脸是青灰色的。
秦堪这一声喊,也引起了席间官员们的注意,众人一见梁胜的脸色,惊骇之下一齐倒吸了口凉气。
梁胜浑然无觉,闻言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陪笑道:“下官的脸怎么了?莫非刚才沾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话音刚落,梁胜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不由控制地往地上一软,哼都没哼一声便晕过去了。
众人愈发惊骇,正值混乱之时,忽听唐子禾沉声道:“都别动!可能有人在酒菜里下了毒!谁都别离开,否则你们若不明不白中毒死了可别怨自己命短。”
这时门口下人听到里面有动静,发现自家老爷一脸青灰晕倒,不由大惊,一声惊呼之后,整个梁府全乱了。
唐子禾一脸肃然,吩咐任何人都不准接触梁胜,唐子禾俯身蹲地,搭上了梁胜的脉,良久,唐子禾冷冷道:“果然中了毒!”
秦堪呆呆半晌没出声,暗自运气测试了一下自己,发现并无不适之处,不由大松了口气。
再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梁胜,秦堪忽然苦笑,喃喃道:“大寿的日子居然被人下了毒,这可真正是寿星公吃砒霜啊……”
第412章 相生相克
寿星公虽然吃的不是砒霜,但确确实实中了毒,而且中毒还不浅。
可以肯定,绝非他自己嫌命长了,一个家庭美满仕途平顺的中年男子不会这么想不开的。
梁胜躺在地上,身子不住地抽搐,唐子禾一手把着他的脉,另一只手飞快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瞧着他的瞳孔。
梁府已乱了套,梁胜的妻妾儿女们呼天抢地般欲冲进来,却被守在门口的李二领着锦衣校尉拦住了。坐在外面的一两百位宾客听说今晚的寿星公竟被人下了毒,目前性命危在旦夕,大家纷纷着了慌,欲告辞离去时,却发现整个天津卫指挥使司已被上千锦衣卫围成了铁桶一般,任何人也出不去。
不仅如此,连城外驻守的两千勇士营官兵也紧急入城,参将孙英浑身披挂,毫不犹豫地接手了天津城的防卫,并且紧闭城门,全城戒严。
消息是李二传出去的,事情刚发生,李二便马上将千余锦衣卫调到指挥使司四周,从前院到内院全部封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梁胜中没中毒不关李二的事,但秦侯爷也在席间,梁胜若中了毒,侯爷便也有中了毒的可能性,如果这是人为的谋杀,就必须要把凶手揪出来,封城封府都是必然的程序。
※※※
梁胜中毒,在座的官员武将们纷纷变色,神情惶然地摸着自己的脉,不断试着深呼吸,接着众人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无不适之处,悄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唐子禾对外面的吵嚷喧嚣毫不理会,她蹙着秀美的柳眉,美眸微微阖上,专心判断梁胜中毒的深浅程度。
秦堪很淡定,倒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身前有一位天津闻名的神医,就算他真的中了毒,想必这位神医也一定能救。
说不清来由,不论有病没病,人们对悬壶济世的大夫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有大夫在便觉得安全,秦堪也不例外。
此刻秦堪离唐子禾很近,近在咫尺。
唐子禾眼睛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把刷子似的,不停地微微颤动着。秦堪静静地注视着她,却觉得有些感慨。
这姑娘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吧,前世十八九岁的姑娘,还是一个刚上大学的青涩女生,而唐子禾却已成了活人无数的女菩萨,在天津这座小小的城里,在全城百姓的心目中,她拥有着比朝廷还高的名望。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能做到这一步,委实称得上成就非凡。
——如果收费再便宜一点那就更完美了。
※※※
不知过了多久,在厢房内所有人急切的目光下,唐子禾终于睁开眼,然后缓缓松开了把着梁胜脉搏的手。
“梁大人确实中毒了,而且中毒很深,他的脉象既浮且乱,脸色青灰,瞳孔无光,显然命悬一线……”唐子禾面无表情道。
“谁干的?竟敢在堂堂指挥使府邸下毒谋害当朝卫使,好狗胆!不要命了吗?”三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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