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笑赞道:“没想到陛下竟然是痴情种子……”
朱厚照嘿嘿一笑:“京师城里的王公大臣们家里哪个不是妻妾成群,而你秦堪位列国侯,至今却只有一妻一妾,若说痴情种子,你不比朕差。”
秦堪老脸一热,讪笑着移开了目光。
若说秦堪是痴情种子,就像别人当着面赞他是正人君子一样,未免有骂人之嫌,秦侯爷活了两辈子,这一世且不提,上一世沾花惹草床伴无数,电脑里种子倒是有,但痴情种子却委实跟他没有半分关系……
“既然中下两策皆不合陛下的意,臣这里只有一条上策了……”
“快说!”
秦堪叹道:“陛下,追求女子取不得半分巧的,以真心换真心才是王道,相识,相知,相爱,这些过程一样都不能省,它们合在一起才叫完美的男女之情,陛下与刘良女的相识无疑开了一个坏头,接下来陛下应该努力消除你和她之间的误会……”
朱厚照精神一振:“这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朕如何才能消除误会?如今她一见朕便皱眉头,那一脸嫌恶的样子好几次逼得朕差点跳河……”
“欲消除误会,陛下首先就要把姿态放低,放到和她一样低的位置上,那些前呼后拥的侍卫,还有陛下一身富贵公子的打扮,以及鼻孔朝天的纨绔模样,这些都要改掉,否则你很难入她的眼,刘良女出身贫寒,最底层的百姓往往对富贵人家不是敬畏就是憎恨,若陛下一直这般高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只能令刘良女对你越来越嫌恶,臣甚至猜测如今刘家父女也许正在酝酿离开京师的打算,躲你躲得远远的。”
朱厚照面容苦涩道:“朕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为何这么招她不待见?”
“她不是不待见你,而是怕你,底层的百姓对富贵人家总会有一定的防备心理,陛下可以试着放下架子和她说说话儿,给她的小酒肆搭把手帮帮忙,一边忙活一边跟她拉拉家常,以前的误会不难消除,唐寅虽然人品有问题,但这一点上他比你做得好……”
提起唐寅,朱厚照的脸迅速一黑,接着不知想起什么,脸蛋又一垮,没精打采道:“你说的这些朕也试着做了,昨日朕又去了酒肆,想学唐寅那样先从刘良女的父亲身上着手,于是朕卷起袖子帮忙,结果刘良女立马出来拦住我,并且……委婉地拒绝了我。”
秦堪笑道:“既然‘委婉’拒绝,说明她怕伤你面子,多少留了几分情面,你们之间的误会还是有可能消除,……她是怎样委婉拒绝你的?”
朱厚照的脸已黑得跟包公似的,犹豫半晌,咬牙道:“她说……‘滚!’”
※※※
霸州。
接连一个多月,霸州战乱不休,从最初的五千反军出其不意攻占霸州城,再到各方绿林响马盗纷纷投奔,聚众七万余,反军渐渐势大,最后朝廷派许泰征剿,四万京营精锐官兵连续攻城七日,在反军首领唐子禾的帷幄下,两万反军坚守霸州城七人日,霸州城纹丝不动,寸土未失。
许泰分兵五万救河南和山东的两支大军尚未传回消息,情势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战争永远是政治的延续,这两年刘瑾执掌司礼监做过太多恶事,仅为皇庄圈地占田这一条便令百万农民失去土地沦为流民。
自古以来流民是最危险的群体,这个群体吃不饱穿不暖,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上,活着只为一口吃食,若有人登高一呼,这些离死亡只差一线的流民们不论是为了吃粮饷还是心怀对朝廷的滔天恨意,他们都不会拒绝推翻这个害他们家破人亡的朝廷,造反,本就是走投无路的选择。
唐子禾在民间最底层长大,她很清楚的知道百姓爱什么,恨什么,需要什么,分兵取河南和山东的两支反军,其用意不仅仅只是取河南和山东,这两支反军是燎原的星火,是希望的种子,北直隶到河南和山东这两条路上,星火将点燃每一处村郭城镇,一个点慢慢变成一条线,一条线再慢慢扩大成一个面,唐子禾如今所做的,就是这件事。
连日守城,城外许泰的四万大军和城内两万守军陷入胶着对峙之势,谁也奈何不了谁,战事毫无进展,连攻七日后,许泰不得不下令围而不攻,因为这七日来京营付出的伤亡代价太惨重,而且徒劳无功,强行攻城显然不是好办法。
……
夜凉如水,霸州城内寂静无声,因为战乱,城内原本繁华的街面上处处断壁残垣,守军全部集中在城头,城内一到天黑便不见一个人影,十数万人口的城池竟如一座鬼城般安静得诡异,可怕。
唐子禾披着狐皮大髦走在霸州城内的街道上,身后葛老五领着百余侍卫紧紧护侍着她,百余人就这样在寒风凛冽的城内静静地走着,唐子禾面沉如水,一双秀美的黛眉紧紧蹙着,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身后的侍卫们谁也不敢大声喧哗说话。
夜风很冷,她的心很乱。
造反走到这一步,似乎谁也回不了头了,当初杀刘氏兄弟,与张茂合兵,最后胆大包天攻占霸州城,杀钦差提督太监梁洪……做下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曾经的初衷只是为了活下去,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此时收手回头,还有可能吗?
唐子禾深吸一口夜色下的冷空气,如刀刺骨的空气吸入肺里,竟隐隐生痛。
事到如今,她的命已不仅仅是她自己的了,七万多反军将士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她,她能做的只有咬着牙领着弟兄们一路走下去,给弟兄们在这乱世中找一条活路。
至于埋藏在心底深处,欲舍还留的那一丝情愫,在这数万人的生死面前,还算得什么呢?该断还得断吧,乱世如刀,斩断了多少儿女情长,多她这一份又怎样?
只是当初啊,为何不在他身边多留几日,多几日的甜蜜来填满回忆,有生余年里像老人手心里的暖炉一般捧着它,品位它,每一个细节都能换自己一个会心微笑。
夜很冷,风也冷,唐子禾抱紧双臂,微微轻颤,这一刻她不是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而是一个需要一双有力臂膀环抱的可怜小女人。
葛老五身披铠甲,隐隐距她身后半步,从不与她并肩,相识多年,葛老五和她之间永远隔着半步的距离,距离的分寸,他一向拿捏得很好,像只忠犬静静守护着主人。
“元帅,起风了,外面太冷,回帐吧。”葛老五沉声道。
唐子禾摇摇头,秋水般的明眸仰望夜色苍穹,黑亮的眼睛似乎和天上的星辰混为一体。
“葛老五,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末将不知。”葛老五微微躬身。
“我……好想回天津看一看,看看天津变成了怎生模样……”
第531章 军心民心(上)
天津!
提起这两个字,葛老五的表情阴沉了许多。
他知道唐子禾想看的不是天津,而是让天津城变样的那个人,相思磨人,相思害人,相思如刀,刀刀杀人。
从天津逃出来后的这些日子,不论东躲西藏还是寄人篱下,或是挥兵袭城,其势渐壮,唐子禾一直指挥若定,不愠不火,她的声望在数万将士们中间迅速高涨,她的谋略令朝廷手忙脚乱,首尾难顾,葛老五甚至感觉唐子禾带着大伙儿已隐隐握住了成功,改朝换代即在早晚顷刻之间。
然而,发生在天津的一切像根毒刺,狠狠扎在所有老弟兄们的心中。
这个女人啊,挥斥方遒时如孔明再世算无遗策,朝廷精锐在她的算计中败势已露,可是面对情关时,却那么的愚不可及。她到现在难道还看不出她和那个朝廷大官已绝无可能了吗?一个极受明廷皇帝宠信的世袭国侯,怎么可能容得下一个造朝廷的反,声势蔓延三省的女反贼头子?
彼此已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她还在幻想什么?
葛老五按着腰侧的钢刀,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团怒火,又生生被压抑下去。
地位今非昔比,她如今已是拥兵万众的大元帅,葛老五却仍只是葛老五,元帅幻想什么容不得他来干预。
唐子禾仰望夜空,绝美的面容如梦似幻,梦呓般喃喃道:“天津……一定很美了,城里的灯火一定像天上的繁星一样明亮,腥咸的海风带着父老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从城内一直飘送到城外,如诗画一般入胜,葛老五,咱们造朝廷的反,杀朝廷的官兵,杀地主劣绅,为的不就是造一个像天津那样的天下么?有人做到了,而我,还在领着弟兄们苦苦求生……”
葛老五皱着眉,忍不住道:“元帅,那个人不一定做到了,就算他做到了,这样的景况能维持几年?明廷从皇帝到官员,都没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皇帝只知享乐,文官只顾贪钱,武将贪生怕死,军士暮气深沉,大势如此,气数将尽,一个人的力量撑着即倾的朝局,他有多大的本事,他能撑多久?”
看着唐子禾凝望夜空怔忪出神的模样,葛老五加重了语气,道:“元帅,世道太黑,百姓太苦,唯有将日月换了新天,百姓才有活路,元帅,振作一些吧,末将前些日子请了霸州地面上最有名的卦师问过,卦师推算之后告诉末将,元帅您是应天命改天换地的星宿,注定要将明廷取而代之的真龙,如今军中上下都已传遍了……”
“葛老五,闭嘴!”唐子禾忽然变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这些愚弄将士的名堂是你的主意吗?什么改天换地,什么天命真龙,从天津出来后,你的心思倒是越来越活泛了!”
葛老五涨红了脸,垂头讷讷不能言。
唐子禾冷冷道:“造谣生事,蛊惑军心,回去你自领二十军棍,若再搞出这些无谓的东西,定将你枭首示众,那时莫怪我不讲情面。”
“是,末将知错。”
又慢慢走了几步,唐子禾忽然一阵意兴阑珊,停下脚步正待转身回帅帐,却听得左侧不远处的一户民居中竟传来女子压抑的惊叫声和若隐若现的低声哭泣哀求。
唐子禾是女人,她很清楚这声音代表着什么,于是一双柳叶黛眉忽然倒竖,眼中迸现出一记凌厉的凶煞戾气。
指着街边丈许距离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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