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泪,琴思泪却已垂首专心用膳,瞧不见她的表情了。
算了,应该没什么重要的吧!
“那快趁热吃!”继续善尽二十五孝的职责,不断夹菜往老婆碗里堆积,有刺的剔刺,有骨头的抽掉骨头,好让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入口。
“嗯嗯,妾身在吃了。”琴思泪也埋头努力吃吃吃。
就在这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她耳际……
“快来,月莲,这里有空桌位!”
说熟悉,是因为那声音的主人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席位。
说陌生,是因为那声音她并不常听见。
还有月莲,那个名字……
“咦,老婆,你怎么又停了,快吃呀!”
“呃?啊,好,妾身吃。”漫不经心地回应,琴思泪眼角偷觑过一丝目光。
果然是他们!
赶紧收回视线,专心在碗里的菜肴上,不是害怕被他们发现,而是担心被杭傲察觉。
以杭傲的个性,有仇非报不可,那两人可就惨了!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杭傲业已觉察到她偷觑的目光,马上顺着她的视线朝甫在隔邻两桌落坐的那对男女瞧去。
男的一望即可知是个读书人,端正斯文,一身书卷气,就像普天下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那女的可就显眼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美得令人双眼发直,难以移开视线,甚至比丁宛君和窦艳梅更美上两分。
江南果然盛产美女!
问题是,那位大美女也就只是那副皮相好看而已,其他乏善可陈,要说气质,简直是庸俗到不行,听她言语,连最基本的涵养都没有,多半出身不高,有九成可能是奴婢阶级被抬上来的。
“何公子,请问您今儿个要点什么?”堂倌恭敬的请示。
“别问他,问我,”大美人抢着道。“是我要吃的,问他干嘛?”
“是,请问何夫人,您要点些什么?”
“我要……”
何?
飞快地瞟向琴思泪,见她螓首更深垂,几乎要把小脑袋瓜子一整个塞进碗里头去了,杭傲当即有所颖悟。
嗯哼哼,就是那个“何”吗?
嘴角微微勾起,不怀好意的冷冷一笑,杭傲徐徐转向……一呆,视线拉回来往下掉,不知何时,琴思泪的柔荑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彷佛在传达某种讯息,抬眼看她,她却依然埋头苦吃,好像捉住他的手的人并不是她。
杭傲怔了一会儿,叹气。
好吧,就饶了那家伙一回,当是还那家伙一个“人情”:起码那家伙把他老婆的清白身子留给他了。
轻轻回握了一下手中的柔荑,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夹菜到老婆碗里。
“老婆,多吃点儿,吃饱了,我带你在这九江城里头逛逛。”
出嫁到何家,竟被关禁在小院子里八年,大门都没能踏出半步,连九江城长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根本就是变相的虐待,光是想象,他就心疼死了。
水眸悄悄睇向他,眼里是感激。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从不认为谁有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不想为此而惹出其他无谓的不快。
现在的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于是,他们默默地继续用膳,然而,不久之后,四面八方就开始陆续传来语意各自不同的对话声,有不想听都不得不听的大嗓门,也有不仔细听就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
“够了,月莲;我们只有两个人,点太多吃不完的。”
“但我每样都想吃呀!”
“叫这么多菜,吃不完很浪费的。”
“有什么关系,你多画几张画、多卖几本书就好了。”
“月莲……”
“我不管,我偏要、偏要、偏要……”
以上,是大美人粗俗的鲁叫,就怕有人听不见的尖锐嗓门。
“真不知何公子是怎么想的,那个女人美是够美了,但毕竟是丫鬟出身,给她个妾室做做也就罢了,何必扶她做正室呢?”
“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打小培养出来的感情……”
“那又如何?那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搭,总有一天何公子会后悔的!”
“也是,那女人委实粗鄙,亏她在何家长大,也没沾染上半点文雅气质,看来是天生低贱,没得救了!”
“待她年华老去,美貌不再,瞧她还能留得住何公子的心才怪!”
以上,是右边那几位道貌岸然的老人家的冷言冷语。
“那女人真是该死的美呀!”
“啧啧,真想跟她来上一腿!”
“瞧瞧她那一副风骚样儿,老是四处乱抛媚眼,搞不好可以试试看喔!”
“说得也是,看她丈夫体瘦气虚,根本没几斤力气,多半也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吧!”
“那女人,早晚会爬墙的,我就等着尝尝第一口滋味了!”
以上,是左边那几个眼睛嘴巴一起流口水的年轻人的色言色语。
“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以试试看?”
“笑死人了,那女人早就不知勾搭上多少男人了!”
“听说她的第一个儿子就不是何公子的种了!”
“可笑何公子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毫不知情,真是一只蠢乌龟啊!”
以上,是后面那几位小鼻子小眼睛的妇道人家的闲言闲语。
听到这里,杭傲再也忍不住纵声狂笑,笑得前俯后仰,还猛拍桌,那笑声中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现世报啊!
那个不知珍惜内涵,只为美色所迷的自私男人,当他做下错误的抉择时,报应也就跟着临头了。
抛弃贤妻,选择戴绿头巾,他自找的!
第6章(1)
三月里的江南,总是雨雾蒙蒙一片,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丝丝细雨把尘世的一切都隔开了,却隔不开心底忧虑的愁结。
不管是南方或北方,无论是男人或女人,细雨总是很容易揪起人的愁思。
“不知思儿现在如何了?”凝眸眺望窗外绵绵细雨,琴老先生喃喃自语。
“这……”琴伯渊犹豫一下。“妹妹的来信总说她过得很幸福……”
“她这是报喜不报忧啊!”琴老先生叹息。“那孩子孝顺,就算苦到快活不下去了,她也不会让我们知道的!”
“爹……”苦着脸,琴伯渊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安慰老人家才好。
“更何况,自她嫁到北方,总是两、三个月就来一封家书,但这回……”琴老先生回身。“离她上回来信有多久了?”
琴伯渊略一思索。“四、五个月了。”
“都这么久了……”琴老先生更是愁眉深锁。“我能不担心吗?”
“爹……”
“我不应该强要她再嫁的!”
“……”
“都是我的错!”
“爹,您也是为了妹妹的幸福着想的呀!”
“是,我是好意,却反而害了她一生,教我怎么对得起她九泉下的娘啊!”
“爹……”正当琴伯渊面对愈来愈自责的琴老先生而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在琴家伺候了三十几年的老仆人忠伯兴奋地跑进厅里来,嘴里还结结巴巴地大叫大嚷着。
“老老老……老爷,来来来……来了,来了呀!”
“我来了?我不就在这里,还能从哪里来?”琴老先生没好气地道。“真是,颠三倒四的,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是是是……”
忠伯还没结巴完,自他身后又闪进来一个人,不,两个人,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女人。
“夫君,不要啦,让妾身自己下来走吧!”
“不行,你累了,得让我抱着!”
“但妾身并不累……”
“闭嘴,嫁夫从夫,我说你累了就是累了!”
“……是,夫君。”
“很好!”年轻人满意的颔首,再咧开一张阳光灿斓的大笑脸,向琴老先生点头示意。“岳父大人,容小婿先将老婆送回房休息,之后再来向您请安!”
“爹,”女人则赧红着娇靥,柔声轻唤。“女儿回来了。”
“碧香,带路!”
“是,姑爷。”
匆匆来,匆匆去,琴老先生与琴伯渊尚未回过神来,年轻人已然抱着女人消失在眼前了,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什么状况?
下一刻,两人拔腿就追,追追追,追追追,追到了琴思泪出嫁前的闺房外,两人再次相对一眼,很有默契的不吭半声,同时把耳朵贴上门板,像锅贴……
“睡饱了才准下床!”
“但……”
“蛋在你的肚子里!”
“夫君,妾身是真的不……”
“闭嘴,嫁夫从夫,我要你睡饱了再下床,你就得乖乖的给我睡饱了再下床,听见没有?”
“……是,夫君。”
“碧香,给我好生盯着你家小姐!”
“是,姑爷。”
“好,老婆,你乖乖听话睡觉,我得去向岳父大人请安了!”
听到这里,琴家父子俩一惊,慌慌张张把锅贴,不,把耳朵拔离开门板,再度拔腿就跑,跑跑跑,跑跑跑,跑回前厅去。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偷听喔!
“小婿杭傲拜见岳父大人!”
头一回面见老丈人,杭傲倒是很规矩,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头拜见,起身,再命添福送上一箱箱礼物。
“这两箱是东北人参,岳父大人您没事就啃两口,保证能长命百岁!”
“呃……”人参是用啃的吗?
“还有这两箱是貂皮和东北特有的珠宝,我想大舅子和岳父大人应该用不上,就送给大嫂子开心吧!”
“这……”太贵重了吧,他是想贿赂谁吗?
“至于这两箱是一些字轴画卷,什么秦观、欧阳修,还有什么里白外黑或里黑外白的,保证是真迹,听说大舅子最爱这些个玩意儿了!”
“里黑外白?”芝麻汤圆?
“咯,就这些,希望岳父大人和大舅子喜欢。”搓着手,杭傲笑得很狗腿。
琴老先生没吭声,只是慢吞吞地坐下,深思地上下打量杭傲,在思考,也是在理解。
“你……就是我的女婿?”
“是,岳父大人,我叫杭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