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熊又在他身上挠了几下,以为他毙了命,顿时没了兴趣,目光再次落到了已经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有些呆滞住的胤礽身上。
而此刻,就在不远处,借着葱郁繁叶遮掩身影的人,正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胤禔握紧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火枪,枪弹早已推入了膛,而他却仿佛被定格住了身体,迟迟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
先前,在岳端刚发现棕熊提醒胤礽的时候他就来了,原本也只是追着只鹿进了这林子深处,在岳端惊呼出声时,他便也看到了那只畜生,本能地反应之下就抽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火枪,指向了它。
一枪爆头,胤禔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信心。
只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丝空白,手指跟着顿住。
如果太子死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
这是最好的机会,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眼神忽明忽暗,前尘往事在脑海中交替翻滚。
“大哥,弟弟的这番回礼,你可还喜欢?”
“皇太子的位置,你一朝得不到,一辈子都得不到。”
“汗阿玛早就不耐你了,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一句一句,全是那日胤礽贴在他耳边,笑着说与他听的话。
字字诛心。
那时,也是这样的早春时分,他已被囚禁于高墙之内,
而他被复立为皇太子,他第一次来他的府上,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说是探望,更多的却像是特地来嘲讽他这个落魄至极的阶下囚,那时他张狂肆意的笑脸和不屑轻蔑的眼神,深刻地刺痛了他,成了那之后伴随他整整二十六载春秋的梦魇,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他都想狠狠撕碎那张刺目的笑脸,可惜终究是再无机会。
他以为他都忘了,甚至自欺欺人地去与他亲近,迁让他,讨好他。
却原来,深入骨血的东西,是抹煞不了的。
所谓兄友弟恭,到底,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而已。
思绪的最后,定格在了胤礽呢喃着“我做不来叔齐,你也不是伯夷”时那双醉眼迷蒙的眸子上,胤禔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里只剩彻骨的冷意。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去!胤礽觉得不甘心,下意识地拼死一搏,抽出了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朝着就要冲到面前来的那熊的眼睛狠狠刺了过去,那熊又是一声怒吼,一掌就挥断了身边一棵矮树的树干,而右眼已经血流如注。
胤礽趁机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跑,已经瞎了一只眼的熊愤怒地追上去,胤礽仗着身子灵活,又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带着那熊在林子里绕圈,一棵接着一棵的树干倒下,胤礽几次被熊的掌风带到,又被来不及躲避的尖锐树枝挂到,全身上下都挂了彩,擦伤了的额头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沾了满面。
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去,就这么死了不甘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拼劲全力与那熊周旋,而胤禔站在树影后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
☆、获救
林子里一人一熊的追捕还在继续,在胤礽筋疲力竭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渐渐响了起来,胤禔瞳孔微缩,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来的人是裕亲王福全。
福全也是追着猎物进来,对眼前林木尽毁的场景很是诧异,刚跳下马,满面是血的胤礽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二伯,救……”
福全惊愕地抱住他,抬眼望去,那熊已经到了他们跟前挥起了掌,下意识地,福全抱着胤礽转过身,背对着那熊想替他挡下这一掌,而下一刻,一声巨响过后,被洞穿了脑门的庞然大物在胤礽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倒下。
数十来找人的侍卫很快围了上来,胤禔收回火枪,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
“二伯,太子,你们……还好吧?”
方才,在福全出现的时候,胤禔就知道已经没有了机会,不在少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救人的侍卫就要来了,那一瞬间,他心头涌上的复杂滋味,说不清楚算是遗憾,或是庆幸,还是其它。
而他也终于是举起了枪,救了福全,又或者说救了胤礽。
福全放开胤礽,摇了摇头,表示自个没事,胤礽冲胤禔虚弱地笑了笑:“谢谢……大哥。”
下一刻,就闭上眼睛,这么直直滑倒下去,胤禔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胤礽跌进他的怀里,昏死过去。
“赶紧把太子送回去,你们几个先去禀报皇上,传太医候着。”
福全快速地吩咐着一众侍卫各做各事,胤禔微皱了皱眉,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血污,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受,心里像是压着块大石,堵得慌。
福全轻推了推他的肩,提醒他道:“别傻站着了,赶紧送太子回去就医要紧。”
胤禔回过神,点了点头:“我带他回去。”说着就和几个侍卫一起把已经晕过去的胤礽扶上马,然后自己也跨了上去,揽过他的腰拉住了马缰。
福全看着他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也上马跟了上去。
胤礽醒来的时候,康熙就坐在床边上,拉着他的手满脸担忧地看着他,胤禔站在康熙身后,微垂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胤礽轻咳了一声,挣扎着想起来,被康熙按住了肩膀:“你受了伤,就别乱动了。”说着便让一直候着的随行太医一块过来给
他诊治。
太医在胤礽身上捣鼓了一阵,说是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康熙又抓着几人细细询问了一番才终于是信了,让他们都下去亲自熬药去。
“汗阿玛,儿臣没事了,您别太过担心了。”胤礽拉了拉他的手,小声安慰道。
康熙点了点头,问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遇上了熊?”
胤礽把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问道:“岳端他还好吧?他是为了救儿臣才受的伤,要不是他儿臣怕是已经毙命了。”
“他没事,朕已经派了太医去给他诊治,说是没有性命之忧,你无须担心。”
“他救了儿臣的命,还有大哥。”胤礽说着看了胤禔一眼,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己竟然被他救了,要不是他那一枪,怕是自己就要跟着裕亲王去见阎王了。
胤禔有些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在康熙目光也移过来的时候,只是小声回道:“儿臣应当做的。”便不再说。
康熙微皱了皱眉,直觉胤禔的表情不太对劲,到底也没说什么,又对胤礽道:“朕看你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地也好不了,你便不用随朕去盛京了,在这里休养个几日,然后直接回京去。”
“汗阿玛,儿臣是随您来祭祖的,如今祖宗还没祭拜过,哪有先行回去的道理,汗阿玛放心,儿臣没有大碍,这点小伤很快便能好,您就让儿臣随您一块去吧。”胤礽恳求着,心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着躺着回去不但丢人,回去了之后又是镇日念书养病,多无聊。
康熙犹豫一阵,便也答应了下来,又与胤礽说了一会儿话,便让他歇着,然后示意胤禔跟着自己出去。
福全也被叫了来,在康熙的询问之下各自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胤禔说道:“儿臣是追着一只鹿进的林子深处,正好看到二伯抱着太子转过身,那只熊就在他们身前,当时也没有多想就抽出了火枪射了过去。”
“你的身上为何会有火器?你何时学过使用火器?”康熙怀疑问道。
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火枪还是几年前他在外城遇上随使团来经商的荷兰商人,私下里花了大价钱跟人买的,这话当然不能跟康熙直说。
就在他犹豫间,福全突然道:“火枪是臣给大阿哥的,这些日子臣经常带大阿哥去演武场骑马射箭,臣看他天赋不错,就顺手也教了他如何使用火器,
那火枪是之前皇上赐下给臣的其中之一,臣看大阿哥喜欢,便送给了他。”
胤禔闻言松了口气,不经意地看了福全一眼,对方满脸镇定,仿佛事实就是如此一般。
“原来如此,”康熙对福全一贯信任,福全说这话便也信了,道:“想来胤禔学这个也算小有所成,朕很欣慰,以后还得麻烦二哥继续好好教导他了。”
“臣明白的,皇上放心。”福全连忙应下。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禔连忙向福全表示感谢,福全笑着摆摆手:“要不是你,二伯今日怕是就要命断山林了,倒是我该向你表示谢意才对。”
胤禔有些尴尬地赔笑:“二伯这话见外了,都是侄儿应当做的。”
福全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你这枪到底是哪里来的?”
“私下里跟荷兰商人买的,”胤禔坦白交代:“枪法也是私下里偷着学过。”
“你胆子还真是大,不过算了,这事以后别在你汗阿玛面前提了,你若是对火器有兴趣,下回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胤禔闻言有些意外,福全的话里透着几分神秘,眼里隐隐有笑意,而他还想再问,对方却是拍了拍他的肩,留下句‘你去看看太子吧,难为他了’,之后转身离开,胤禔轻吁了口气,知道福全与康熙一样,一直都希望自己与胤礽关系能处好,想了想还是去了胤礽那里。
胤礽半靠在床头,额头,手胳膊,脚胳膊都被包扎起来,脸上还有划伤,样子看着很狼狈,胤禔踟蹰了一阵,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好自然是不好的,胤礽还从来没有遭过这种罪,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多谢大哥关心,都是皮外伤,就是手脚都折了,得在床上这么躺一段时日,今晚怕是不能与大哥一块品茶了。”
胤禔摇了摇头:“那便算了,养伤要紧。”
然后便沉默了下去。
胤礽觉得有些怪异,按说他救了自己,自己表示谢意,很正常的事情吧,要是搁以前,他指不定还会很是得意一番,然后想方设法地去康熙那里讨赏,怎么如今这副神情反应,却总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之感?
胤禔被他这么狐疑地一番打量,顿时就有些不自在,连忙道:“你歇着吧,我不打搅你了,明日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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