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斌大笑:“陈老弟你委实是贼滑得很啊,你想参明珠一党,又不愿自个出头,就想拖上我,是吗?”
“什么都瞒不过汤兄你,”陈廷敬赔笑道:“其实这事也不需要你亲自出面,以前你手下不是有个叫郭琇的吴江县令,后来调了监察御史的,听说人很刚直,你让他去呈折子。”
“郭琇?”汤斌想了想,这人倒确实是个刚直不阿又胆大不怕事的,于是他道:“可以倒也是可以,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问问陈老弟你。”
“汤兄请说。”
“陈老弟如此上心这事,只是因为对明珠等人的行径看不过眼吗?”
陈廷敬道:“实不相瞒,我是受人所托。”
“什么人?”
“太子殿下。”陈廷敬慢慢吐出这四个字。
汤斌一惊,诧异地看着他:“陈老弟,你是太子的人?”
陈廷敬摇了摇头:“你我都是皇上的人,太子所托之事,一如他所说,不过是明珠等人咎由自取而已。”
汤斌点了点头,想到那只有几面之缘的皇太子,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敬畏。
而此刻的皇太子正面色不怎么好看地坐在苏州城内的酒楼里,看着面前笑得分外灿烂的人,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真是冤家路窄,走哪里都能遇上。
胤禔自手中的纸布里取了块蜜饯出来伸到了胤礽嘴边:“试试。”
胤礽皱了皱眉,却是张开了嘴,一口咬了住,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了开。
“挺不错的吧?这是在前头街的那家张祥丰买的,正宗的苏氏蜜饯。”胤禔笑眯眯地说着,又取了颗金丝蜜枣出来,再一次送到胤礽嘴边:“这个也试试。”
胤礽就着他的手又是一口咬下去,黏腻的蜂蜜沾上了嘴角,他舔了舔嘴角,道:“太甜了,这里头还真有蜂蜜。”
“是吧,我倒觉得挺好吃的。”胤禔把他咬下的另一半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
胤礽端起茶慢慢抿着,转开了眼睛,冲淡了嘴里过头了的甜腻。
胤禔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笑着道:“苏州的景色半点不比杭州差嘛。”
胤礽撇撇嘴,放下了茶盏,问道:“你是不是很闲,整日就知吃喝玩乐?”
胤禔道:“不好吗?吃喝玩乐,恣意人生,快哉。”
胤礽冷嗤:“你最好记得你这句话。”
胤禔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帮他把茶换了,换上了酒杯:“喝这个吧,小喝一杯还可以暖暖身子。”
胤礽没有拒绝,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道:“还不错。”
“这里的酒菜都不错的,”胤禔指着一样一样上上桌的菜给他介绍:“太湖银鱼,白虾,叫花鸡,都是这里的特色菜。”
“大哥了解的倒是挺多。”
“跟人打听过而已,”胤禔见他酒喝了一半又给他斟满:“难得今日汗阿玛要宴请官员,我们才有机会出来尝这地方菜,要不就错过了。”
胤礽对他的热络兴致缺缺,目光落在他手边的团扇上头,微抬起了下颚,道:“大哥这是准备用这个去讨哪个小姑娘的欢心?”
“这个啊,”胤禔举起那扇子,捏着扇柄转了转,道:“这是方才过来的时候在绣庄买的,你看这绣工,可半点不比宫里的那些贡品差,这团扇上绣的图案也比宫里那些生动有趣的多,很好看不是?”
胤礽看清楚那上头绣的是仕女图,便有些嗤之以鼻。
胤禔笑着解释:“我准备带回去送给额涅的。”
“你不用跟我说。”
“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是特地跟你说。”胤禔摇了摇头,却反倒是挺高兴的。
“……”
这番对话委实太过诡异,胤礽明智地决定不再继续,转开了眼。
胤禔看他一眼,突然问道:“汗阿玛昨日是不是说了你回京之后就要开始跟着他学习政事。”
“嗯。”胤礽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嘛,那太子爷以后也有差事了,不用再整日陪着那群弟弟念书了。”
胤礽嗤笑:“书照旧还得念,再说了,念书不好吗?温故而知新你没听说过?”
“也不是,不过太子爷你的身份,学着怎么治国比起死记硬背那些老生常谈,要适宜得多。”
胤禔说得满眼真诚,胤礽看着却实在是怀疑,装,倒是挺能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刚才因为点错了,文没写完就发了,只能用其它东西先填着,汗
☆、44、弹劾
44、弹劾
回京之后没几日;江南道监察御史郭琇一本参户部宝泉局与私商勾结,收受贿赂;毁钱铸铜;致钱价官价与市价不一;噬损朝廷税收的折子就呈到了康熙面前,举朝哗然。
郭琇在弹劾奏折中慷慨陈词,字字激昂,矛头直指户部尚书科尔坤。康熙震怒之下;下明旨令直隶巡抚格尔古德同都察院彻查。
没几日,科尔坤就在康熙的高压和铁证之下全盘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供认最初他主事宝泉局之时;是在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授意之下;与那些给他行贿的私商行方便;从他们手里大肆购铜,默认了他们毁钱鬻铜的行为,从而赚取这钱转铜,铜转钱,一来一去中间的差额……
要知道,光是行贿受贿康熙或许还能忍,但因为他们的行为致铜钱的官价市价不一致,百姓按市价交铜钱为税,官员再按官价转白银上交国库,这样一手过去,就是坑了百姓,亏了国库,肥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官员的腰包,如此,康熙就忍不了了。
面对科尔坤与一众涉案官商的一致口供,明珠百口莫辩,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参明珠独揽朝政,贪财纳贿,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各种由头的奏折堆满了南书房的案头,所有人都以为明珠这次必死无疑,所有人都在急着与明珠撇清关系,就怕被康熙当做他的朋党一并给办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科尔坤与明珠刚刚落案,奉旨查案的直隶巡抚格尔古德又把与他一同彻查此案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余国柱给参了,说他先是监察不严,明珠与科尔坤如此胆大妄为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身为都察院御史竟是毫不知情本身就是失职在先,接着又参在他奉旨查案期间多番出手阻扰,意图混淆视线帮明珠等人蒙混过关实有包庇之嫌。
一时间,明珠朋党,又或者是与他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曾经拍过他马屁在他手里得过好处的官员人人自危,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怕成为下一个被参的对象,说起来,谁知道这弹劾之事是不是本来就是皇上的意思在他的授意下而为之的呢?
而不管外头如何天翻地覆,此刻胤禔正在跑马场里悠闲地遛着马。
半个时辰后,他刚从马上跳下来,揆叙急匆匆地来找他,胤禔眼神示意他别说话,道:“随爷去东头所吧。”
一回了东头所的书房,揆叙就火急火燎地问胤禔皇上是不是有要痛下杀手的意思,他阿玛还有没有活路。
胤禔失笑,让人给上了茶来,道:“先喝茶,喘口气吧。”
“大爷,这事……”揆叙哭丧着张脸,根本没有喝茶的心情。
“你放心好了,皇上没那么狠的心,就算是念在他们君臣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也会给你阿玛留一条命的,索额图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提到这个揆叙就更想哭了:“索额图是皇亲国戚,阿玛怎么跟他比。”
“那议撤三藩,还有平台湾之时力荐施琅的行军主张,叔公都是立了功的,不看情面就算看着叔公这些过往功绩皇上也会对他网开一面。”
“可……”
“你回去吧,”胤禔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天了,皇上的处置结果迟迟未下,不就是在考虑嘛,你们别先自乱了阵脚。”
胤禔把仍然是面色忧愁的揆叙给打发了走,方顺进来与他禀报说是惠妃叫他去钟粹宫,胤禔叹了口气,道:“派个人去回额涅,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是差事,耽误不得,过两日再去给她请安。”
不用想他也猜到惠妃必然也是急了,胤禔知道自己去说再多宽慰的话都没用,干脆就避而不见了,反正明珠的命是丢不掉的。
虽然这么做对明珠有些不地道,但与其等到康熙为了动手办他而亲自命人上奏弹劾他,不如先让人把他给参了算了,一来罪行还是那么些罪行,既然当初皇上最后放了他一马,这回同样也会放他一条生路,再来这次明珠被参的主要罪名是受贿私毁铜钱,结党营私反而排后了,那么他反倒可以保住一批人,总比到时候被连根拔了的好,三来自索额图被罢政夺官之后,明珠似乎是越来越嚣张得意了,行事也越发大胆,胤禔隐隐觉得,这委实不是一个好现象,倒不如借此干脆地挫一挫他的锐气为好。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科尔坤,他原本的岳父,与其等到他把福晋娶进门没两年就被罢官夺职于他再无半点用处,不如他先动手把他弄垮了,换一门亲家。
想到这,脑子里不期然地浮起那个伴了他十几年曾经与他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女子的身影,胤禔叹了叹气,对那个女子,他其实是真心喜欢的,只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伊尔根觉罗氏,便是他决定舍弃的人。
明珠不会死,不单胤禔知道,胤礽也知道,其实对弹劾明珠,胤礽原本并非有多大的兴致,反正他不做迟早他汗阿玛也会自己做,他原本根本无需多此一举,只是,他实在是对胤禔的态度好奇而已。
整垮明珠,于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胤礽想不明白,因为他不知道他与自己一样有过曾经的那些记忆,所以他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一次,便顺水推舟如了他的愿,他想看的是,他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半个月后,康熙终于下了圣旨,明珠,科尔坤,余国柱三个都被夺了官职,科尔坤作为主犯,罪行最重,被判流放,余国柱被革职驱回原籍,而明珠,念在其过往功绩的份上,革大学士后交领侍卫内大臣酌用。
胤礽从乾清宫里出来之时,外头正下着雪,十一月了,一日复一日的严寒,一向怕冷的胤礽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幽幽叹了口气。
何玉柱把暖手炉递给他,轻声问道:“爷,您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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