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自由,长长远远地离了笼子才算是真正的自由呢!”
“云从苑”里满植桐蕉,烈日下只见蕉影翦翦、花树绰约,一道清溪自墙边蜿蜒流过,其上落花点点,红艳艳地犹似胭脂一般,一座折带朱栏桥掩在柳荫之中,令人倍觉清凉。
李衡等三人对此地当然不陌生,也不待引路的僮儿指点,三人施展轻功飞也似地奔了进去。
“恭喜恭喜!”李衡贼兮兮地笑着对左宇唐拱了拱手。
左宇唐冷哼一声,在至交好友面前他可以省省力气,用不着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因此心中对这件亲事的感想便毫无顾忌的流泄出来。
“怎么了?成亲是喜事,你却一脸不开心。”魏虹宇坐了下来,由于他刚新婚不久,深觉婚姻生活的幸福,因此也为好友的喜事将近而感到高兴。
“成亲对你而言是喜事,对我可不然。”左宇唐意兴兰珊地吩咐云苓泡茶,“你如愿娶到心上人,我却连对方的脸都没见过呢!”
左宇唐看着魏虹宇,心下对魏虹宇的是艳羡得很,当初他还为魏虹宇的姻缘而大忙一场,因此对魏虹宇和他的妻子――白映雪之间的情事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他们之间那轰轰烈烈、真挚深刻的爱恋也让左宇唐憧憬不已,只可惜他没魏虹宇那样的好运气。
“是呀!说起这点,宇唐的运气就没有虹宇来得好了,”骆云从容地打开摺扇,意态优闲地扇着扇子,“虹宇的可是上上品的绝色,至于宇唐嘛……那位柳家千金却只属中下品。”
在长安,骆云是风月场中极负盛名的壮大阁博士,曾花了极大了功夫订出了“女子九品中正”,仿六朝的方法来为所见的女子分等级,再加上平常家听小道消息,所以对长安城里的仕女可说是了若指掌。
“中下?不会吧!”李衡难以置信地看着骆云,“听我妹妹说,中书侍郎柳颐生的女儿――柳染衣相貌还不坏,去年曲江宴上还大出风头呢!”李衡口所说的妹妹即是指封邵公主的李丹华。
“是呀!依云也说柳染衣虽非国色天香,但是人淡如菊,在争奇半艳的脂粉丛中别有股清新气韵,再加上举止端庄、知书达礼,和宇唐你可真是绝配呀!”魏虹宇也帮着腔,他虽没见过柳染衣,但却对他妹妹魏依云的眼光有信心,只是,他没把魏依云对柳染衣的另一形容――“眼大无神、呆若木鸡”――说出来,深怕坏了好友的姻缘。
却不料左宇唐愈听愈不是味儿,基本上相貌的美丑并不是他选妻的第一要件,重要的是个性,但“举止端庄”却让他有逃婚的念头,因为那摆明了柳染衣是个木头美人,而“知书达礼”四个字更证明柳染衣是个中规中矩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成亲如娶一本“女则有”有何不同?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骆云趾高气昂的准备长篇大论一番,“看女人不能光看容貌,风情才是重要的,一个女人只要有三分人材,却禀着七分风情,就可跻身上品之列了,一个知疼着热的女人才能体贴男人的心意,会动会笑,这样相处起来才有乐趣嘛!像那个柳染衣……瞎!活脱脱一本”女四书“,把三从四德随携带,谁受得了?”
左宇唐瞪了云一眼,真觉得骆云是来落井下石的,他不不凭媒妁之言娶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已经够惨了,骆云还将他未来的妻子讲成这副德性,这不是在宣告他婚后的惨况吗?
但骆去丝毫没察觉左宇唐的愤怒,仍是高高兴兴地继续说着。
“像这样的女人不是不好,只是当她丈夫的人未免会少了些闺房乐趣,两个人搞不好还要抚打躬作揖一番才能进行传宗接代的工作,虽然‘举案齐眉’人称美谈,但是娶了个你要她往东、她绝不敢向西的妻子有什么好的?相效法张敞书 眉的风流情韵,搞不好还会被一顿呢!还有啊……”
“你够了没?”左宇唐没好气地打断骆云的话,“你今天是故意来整我的啊?我都已经烦得了,你还在这里危言耸听!”
“咦?铁口仙在迁怒喔!”李衡端详着左宇唐的脸色,看到一向木然的左宇唐动怒真是乐翻他了。由于左宇唐一向寡言、喜怒难形于色,因此李衡给了他一个“铁口仙”的封号,一方面是形容他的惜言如金,再一方面则是因为左宇唐一向料事如神,再者,也是暗喻着左宇唐的顽固。
左宇唐忿忿地瞪了眼李衡,只觉得李衡真是没心没肺,根本视他左宇唐的疾苦为乐嘛!
骆云和魏虹宇交换了一个眼神,深觉在这种时候来整左宇唐是太过份了些,谁不想和自己所爱的人共结连理呢?而可怜的左宇唐却还未遇上心仪的对象便要走进婚姻的坟墓里,注定要和妻子相敬如“冰”。
可是一向连无风都要掀起一阵大浪来追寻刺激的李衡可就没这么善良,只见他贼兮兮地靠向左宇唐,低声说道:
“既然你这么不想娶柳染衣,不如逃婚吧!”
一句话说得其余三人神色大变,半晌作不得声。
夏末时分,夜风沁人。一轮明月高挂于槐树梢上,漫漫银光披洒进竹帘半卷的绣阁里,柳染衣倚坐窗边,任凉风吹拂着她松绾着的长发。
室内弥着百合香气,柳染衣的贴身丫鬟――环儿正自打着盹,整间绣阁里静得不闻一丝声响,只偶有檐下悬挂的铜制风铃不时因夜风的拨弄而民出清响。
柳染衣蓦地站起身来,原本半卷的帘子“唰”地一声落了下来,惊醒了打盹的环儿。
“小姐。”
“我决定了,我要逃婚。”
“啊?”环儿行、乍听之下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但见到柳染衣一副毅然决然的神色,她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话是半点不假,不由惊慌地看了眼自己的孪生妹妹――佩儿。
只见佩儿耸肩,对柳染衣的话丝毫不以为奇,她早知道柳染衣不可能不出状况地乖乖待婚的,但环儿就不同了,只见她连忙走到柳染衣身边,低声问道:
“小姐,你……你这可不是说笑?”
“当然不是,我想过了,逃婚是最好的办法。”柳染衣离开了窗边,开始在室内来回踱步。
对于这桩婚姻,柳染衣心中是万般地不愿,但现实环境却逼得她不得不顺从,眼看着婚事已进行到“请期”阶段了,她再不痛不决心的话,那她的后半辈子可都要带着面具过活了,那种日子她是光想就怕。所以,一向好强的她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而不做反抗的。
这些天来她前恩后想,成了亲就代表着跌落地狱,因此,她不得不铤而走险,在这种紧要关头,逃婚是势不可免的行为了。
“小姐啊!你千万别冲动,”佩儿倒了杯茶递到柳染衣手中,“逃婚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啊,这中间实在有太多难处了,第一、万一逃不成功被抓回来,你卢你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置?第二、就算你侥幸逃了出去,你后半辈子要怎么生活?你可是个闺阁千金,比不上那些粗生粗长的村姑,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怎么养活自己?”佩儿虽是环儿的妹妹,但个性去比姐姐环儿来得沉稳许多,她知道柳染衣一定要做什么事时,她们姐妹俩是拦阻不住的,就算说断了舌头也没用,而这她自小服侍着篚的小姐不仅胆大包天,那固执的个性更是像头驴子般,所增柳染衣是个明理的人,唯有道理上说赢她,才有办法让柳染衣顺服。
“你放心,这些问题我全想过了,所以我拟了一套计划,如果计策成功的话,那我不仅不用嫁到左家去,还可以一辈子侍在柳家侍奉我娘。”柳染衣面有得色地说道。
环儿佩儿两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猛对她们眨眼的柳染衣,这会儿,真不知这一向行事出人意表的小姐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逃婚?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些天来,“逃婚”这两个字不停地浮现在左宇唐的脑海里,他不否认他很想这么做,可是他自小就为了博人称赞而装出乖巧懂事的模样,这会儿要他突然露出本性还真是为难了他,再加上他一向习惯在做一件事前行分析厉害得失,这一之下,他知道,他一不会逃婚。
因为以左、柳两家的身分地位而言,哪一家都无法忍受这样离经叛道的行为,保怕他的逃婚还会引起中书待郎柳颐生的不快,那不是为他爹在朝廷里树敌了吗?而且,闹出这种丑闻,那位柳家千金就太可怜了,搞不好会被传闻或成某种隐疾,最后导致一辈子嫁不出去,那不是害了人么?
于是,左宇唐前思后想之下,还是觉得逃婚这条路根本不通。
日子过得正烦闷不已,偏偏他那惟恐天下不乱的损友李衡还硬是不肯放过他,老是跑来耸恿他逃婚,还免费帮他想了一堆计谋,写成卷宗都快把他的书桌给淹没了。
“云苓!云苓!”左宇唐瞪视着桃心木桌上堆积如山的书,用着濒临火山爆发的声音叫唤着。
“来了,公子有何吩咐?”云苓气喘吁吁地跑来。
“我早些天不是让你把书桌整理好吗?怎么这会儿书桌是乱成这副德性?”
“可是……睿王爷吩咐了,不准我丢掉它们呀!”
“你的主子是我还是他?那么听他的话,我看我还是把你进献给他当奴才好了。”
云苓看主子气焰这么大,因此很识趣地摸鼻子,快手快脚地将叠在桌上的书卷收了起来,左宇唐为人虽然温和,但一旦生起气来却像牛一样,蛮横,顽固而不讲理。
“住手!云苓,我不是哈哈你不准动它吗?”李衡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这会儿可为难了云苓,他看看左宇唐,又看看自外走进来的李衡,真不知道该听谁的才是。
“睿王爷,这可是我的书斋,你这样像跑自家茅厕似地跑来,连通报一声都没有,未免有失为客之道。”左宇唐此时心情奇劣,因此对李衡的语气不免强硬了起来。
“别这样嘛!”李衡陪笑着,“我是好心帮你耶!难道你真的想娶那个木头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