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他见过不少美女,宫里的柔,妓院的骚,官家的淑,还有不少正经八百的大家闺秀,至于丑女人……嘿!或者这个可以让他开开眼界。
晓恩知道有人在看她,但并不以为意。老天!两天没沾肉气,她可饿惨了!那呆子老吃些硬得可以啃断牙齿的干粮,要不是曾经看到他吞下去,她一定以为他故意整自己。进城之后,她溜到城外一条浅浅小溪,痛快地洗去两天以来沾了满脸、满身的尘埃,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想到要找东西填填肚子。
喔!好吃,真是太好吃了!在山上吃了十六年的土鸡,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向原来是这样鲜美?要是……
几声尖锐轻挑的笑声徐徐移到她坐的桌子边,打断她赞美手上那截只余腿骨的鸡腿。
“我说这城里养了条母狗,你们还不信是吗?”
一阵哄笑声哇哈哈地响起,晓恩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没兴趣理这种嘴巴犯贱的人。在卜山,她见多了,但可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么说;要是她忙完这根鸡骨头后,这些人还赖着不走,那他们就死定了!她非整死他们不可!
“哟!好大的面子,居然见了我贺家都不抬头?”那个声音还在尖叫。
松吟一跨进客栈,不禁大叹冤家路窄,他居然碰见了此生最最不愿意碰上的贺家人。
贺斐意,这个曾经是他的小舅子,竟然跟他那堆狐群狗党跑到这儿来,还调戏良家妇女,真是目无王法!
斐贞,松吟心底唤着亡妻的名字,想着他曾在病榻前答应过要遵守的誓言。唉!斐贞哪斐贞,如果你还活着,会希望我怎么面对你弟弟?
“贺斐意,你别在这儿闹事!”松吟倚在门口,见他越闹越过分,眼看那位姑娘就要吃大亏,松吟忍不下这口气,冷言出声唤他。
贺斐意恼怒地自那女子的头顶转过视线,怒视这个胆敢直呼他名讳的家伙。一见萧松吟的脸,贺斐意先是一怔,接着错愕地笑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那无缘的姐夫,萧大学士。”他装模作样地对萧松吟打躬作揖。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夫,就听我一句劝。回家好好念书,别在这儿惹事生非!”
贺斐意冷眼觑了他半晌,暴出大笑:“姓萧的,你真以为你是我姐夫呀?放屁!我贺家没你这门亲戚,你要识相点儿,就趁早滚回去抱你老婆的坟头取暖吧!少在这儿碍老子的事!”
听到对方用这么轻蔑的语气提到亡故的妻子,萧松吟藏在袖里的拳头缓缓捏紧。“贺斐意,把口气放尊重些!斐贞是你的姐姐。”
“我没那种姐姐!”贺斐意冷酷地截断他的话。“她放着皇亲国戚不攀,去跟了你这个自命清高的酸儒生,到头来还病死自己,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活该!死得好!姓萧的,贺家没把你碎尸万段已是仁至义尽,你最好滚得远远的,少在我面前出现!”
“你……”萧松吟的眼珠暴突,愤怒沉重的呼吸窜流在四周死寂的气息里。他想对贺斐意那张白净净的俊脸挥出一拳,如果他能打掉这个人的话,打掉这个人的笑,老天!他说不定会大笑;而斐贞如果地下有知,她会谅解的,可是他不能!
他答应过斐贞,永远不再过问官场上的事,再也不追究贺家究竟做了多少坏事;但小人贺斐意却没顾念这么多,他全力一拳捣向松吟,满意地看着萧松吟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跌出去。
感觉麻烦移走了,晓恩还是没抬头,正待要好好专心地对付那根鸡骨头,却听到四周的客人都移开了凳子,纷纷冲向门口,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又听到女人尖锐的惊叫,晓恩终于皱起眉头,“喀啦”一声,把手上骨头咬成两截。
很烦!这些城里人,没事非得乒乒乓乓的吗?卜山比起这里来可文明多了,只要老爹吼一声,那可是万籁俱寂,比什么刀光剑影、鬼符神咒还有效!
是那个呆子!居然是那个呆子?晓恩抬起头便傻住了。老天!她跟这书呆子还真是有缘,分开不到几个时辰,竟然又在这儿撞见了!
“还不动手?”贺斐意吼着他身后那群跟班。
看到萧松吟再度被一拳打飞出去,硕大的身子还连连撞翻了好几张凳子,晓恩急忙掩住脸,不敢想像他现在的模样。
见鬼了!这么高的个儿,却只有挨揍的份儿?唉!晓恩拢紧细眉,觉得他的惨状令自己丢脸!
再看看蜂拥而上揍他的人,个个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少年公子;其中一个,靠着柜台,锐声锐气地使唤着众人,声音和长像一个样儿地小家子气,她认出声音,是那个想调戏她的家伙。
客栈里的人都跑光了,除了一班拼命揍人的公子哥儿们,还有躲在柜台后面发抖的店家,只余下晓恩坐在贺斐意身后瞧。她越看越难过,这些人有病吗?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照这么打法,会出人命的。
老爹是混江湖的,做女儿的少说也懂点儿规矩,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多管闲事;可是……唉!怎么说这姓萧的呆子对她都有恩哪。晓恩、晓恩,她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而且她还白白收了人家一袋银子呢!好歹都得出点儿力才对得起他啊!
那些挥着拳头的少年中,有一名似乎想讨好贺斐意,提起脚欲朝萧松吟鼠蹊部踩下去,却没料到会被人一巴掌拍得朝前趴倒在地,抚着白嫩嫩的一张脸,他杀猪似地悲嚎起来。晓恩站在客栈中央大显雌威,没两下子,那些少年全仰躺在地呼爹喊娘。
那倚在柜台的贺斐意作梦也没想到,撇开那难看的吃相,这名少女竟有张清丽绝尘的脸!他急忙拍掉袖口刚刚在柜台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屑,斯文有礼地对她躬身作揖。“姑娘好身手,在下贺斐意,这厢有礼了。”
话还没说完呢!贺斐意觉得身体往前一仆,而后忽然上了天,一阵椎心刺骨的痛楚从后背整个蔓延开来,睁开眼看,一对机灵的眼睛在他眼前如星星似地乱飞。
“以多欺少,还算是个男人吗?”晓恩板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数落贺斐意的罪状。
萧松吟一直伏着身子,任由痛苦点点飞溅到身上,他咬牙想着自己曾发下的誓愿。这些痛楚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替斐贞悲伤,同胞弟弟居然冷血至此。当拳头不再落下,他勉力睁开青肿的眼睛,却看见一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背对着他在跟贺斐意说话。
唉!原来这姑娘足以自保,早知道他就不用趟这浑水了,松吟叹自已老改不掉想做善事,却变成糗事的坏习惯。
当那个女孩转过身,松吟想要跟她道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那一瞬间他惊愕得忘了抱住还在发疼的肚子,这实在……这实在……这女孩竟然跟……小小生得同个模样!
晓恩扶起高自己许多的松吟后,转向贺斐意那班人,冷冰冰地说:“全部都给我跪下!”
那少年哥儿们全哭丧着脸,看着仍仰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头头儿,胆怯地一个挨着一个跪下来。
贺斐意的胆子像被抽掉了,加上身上的痛楚,方才的不可一世已全不见了。他恶狠狠地捶了旁边的跟班一拳,又怯懦地指指晓恩,那跟班只好垮着嘴角,畏畏缩缩地问:“你……姑娘到底是谁?”
晓恩没理会他,拿着手绢小心仔细地替呆愕不已的松吟擦去脸上的血迹。
“姑娘到底……”贺斐意还不死心。
晓恩眼眸一转,抬头用懒洋洋的声调说:“我是个聋子,没有听到。”
被人当成孩子般照顾,让松吟惊党失态;况且,他还未从这女子的身份中醒悟过来。他慌乱地接下手绢,忙道:“不劳……呃!姑娘……你……”他咽了咽口水,好像还不肯相信在眼前的小小真是个女人。“你是……你是……小小……但你是……女的?”他的五官像是被强烈绞扭着,隔了许久才把话说完。
“什么你呀我的?”晓恩摇摇头,她可不打算再装下去。“我不是小小,也不是什么大大,我——是——女——人,呆子!”她轻拍他脑袋一下,随即坐上长板凳,托着下巴对他灿烂一笑。
仿佛有道和煦的阳光朝松吟洒下,他整个人都给那笑容攫走了。在这当儿,发现事实真相的震惊,更撼动了他!
真的是女人?小小是女人?头上挨的那一下虽轻,但比起贺斐意扬在肚子上的那拳更具威力,松吟被打醒过来,整个人近乎要崩溃了。
没错,两天来跟在他身边的男孩小小,他讲话就是这个样子,没大没小地喊他呆子,说话时也不安分,没缘没放就爱在他身上动手动脚地拍拍打打。
一个没留神,他被咽下的口水给呛得大咳,咳得连眼泪都掉下来,完蛋了。他泪眼汪汪地想:这么说来,他……他竟和一个姑娘在荒郊野地独处了两天!说出来有谁会相信?堂堂萧翰林这下子跳到黄河也……不!黄河污浊得很,该说跳到长江也洗不清了。
晓恩忙着闪避突来的一阵飞沫,同情地看着他一直有的温文儒雅在刹那间消失无踪。果然是念八股的,她点点头,决定把结论归诸于此。真惨!书念这么多有啥子用?没事大惊小怪,她不过才对他笑了笑,手也没伸出去搔他、戳他,竟然咳成这模样?真的有病!
不管他了,她转回头,凝视着那群少年,想着该如何处置他们。
空气中凝结着一股窒人的气氛,四周静悄悄的,贺斐意那帮人吓得汗水淋漓直下。那陌生女孩忽然露出的笑容透出几分诡异,令他们个个惶惶不安。
径自掩上客栈的门之后,晓恩探身开口跟躲在柜台后的伙计要了纸笔,然后又坐回长凳上。
只见晓恩利落地上砚,磨墨,沾笔,摊纸,连经过一阵大呛、大咳之后的松吟,也对她的行为觉得好奇。
“喂!你们过来!”她翘起二郎腿,扬扬下巴,笑嘻嘻地说:“姑娘我生平没别的嗜好,就爱听《道德经》,如果谁能给我来个这么两段儿,本姑娘就放了他!”
他们睁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