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兄弟决裂之时,只有被众人虐待半日的小营医怕自己的小命随着别人灭口玩完,图个最后的嘴快,大声呼吁众人不可一走了之,而其余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阿鸟!”赵过给了旁边地小医一脚,果断地翻身上马,回头吐了口吐沫,肯定地说,“朝廷而已,我早就和他们势不两立了!”
几个老兄弟没有陈绍武的远见。心底被这实话砸了一下,想想自己以前的所为。先后上马。清醒一些的陈绍武左拉右扯无效,不得不朝飞鸟奔过去,挽住马缰,哀恸地恳求:“不投靠夏侯武律好不好?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这样是要受人唾骂的。主人要看得远一些,万不可因为小怨而自毁前途。去哪都行。到哪我都跟着你!”
飞鸟狠狠一笑,便把头扭到一边,一脚踢翻他,喝道:“走不走!”
“不走!大伙也不能走!”陈绍武跪于路上,哭泣道,“我们都是靖康人哪。哪里能去投靠杀我父兄,淫我姐妹的仇敌呢?!”
飞鸟愣了一下,想说什么没有说,直到振马走了好几步才冷冷地回头,但感情已喷薄而出。激动地大吼:“我不是靖康人,这又怎么啦!你们说我父兄为野蛮人,那就做点文明的事出来,为何照样去草原掳掠开疆,去奸淫妇孺。休找借口。你的誓言不算也罢!滚!”
在一群人目瞪口呆中,他一把扯去束扎的乱发托,冷漠地振头,用双手插在濡湿地发际往后捋过,喊道:“我本来就是鞑子,所以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做多么文雅的样子。都是你们眼里的一只猴子,可笑的、穿着绣花衣服的猴子!可这又怎样?!我是猴子又怎么样?我父亲是只大猴子又怎么样?!也不至于可笑到去和狗人勾结。在你们那些文明人眼里。就是这个因几根狗骨头就会荒唐地叛国的人,他带着我们,家都不要了,万里迢迢回归故土,来到你们靖康。我们赶着马车到长月淋雨,被看门的小老头欺负,什么都抛弃了,却见到狗人送的几根狗皮狗骨头就去叛国。看看你们可笑的逻辑。一直可笑的逻辑。你们打仗,那叫文治武功,我们打仗,就叫扰边侵略。你们屠杀,是为人类除害,我们屠杀,是罪不容诛!这道理到底说得通说不通?!本来就是强者为尊,为何要你们说了算!现在,睁大你们的眼睛,为你们荒唐的文明付出代价!”
陈绍武脑子一片混乱,想起老仓州口中的那个人。他傻傻地张嘴,后悔这些天对野蛮口无遮拦地污蔑,申辩不出半个字,张恐不安。飞鸟给他冷涩地一笑,大喝一声纵马,从众人身边跳越穿出。
在泥水地上“劈啪”而过的马蹄惊动一些无法入睡的士兵。他们纷纷从各自勉为隐蔽的的地方跳出来看怎么回事,最终被轻骑抛掠在两路。
陈绍武趟着水在他们背后猛跑,用尽全力,最终在几名追过来地士兵面前仆倒。他爬起来,用袖子的干面擦了下面孔,看看旁边问他怎么回事的军士,冲着一行人的背影大喊:“等一等,我没有说不走的呀!”
飞鸟已经听不到了。他伏在马上,心中依然惦念着和其它弟兄地情谊,无法让自己的目光透过不争气的泪水回望,但心中的仇恨之火也越烧越旺,提起马速只觉得畅快。他一扭头便看到从后面赶上来的赵过给自己点头,从马上取出一只铜锏,便也取下油布保护下的弓箭,决定让胆敢拦截地人丧胆。
破毡一样地披发被风掀起,风凉丝丝地顺发而过,冰冷的世界张开狰狞的面孔。
※※※
原来的那片树林在夜色中幽暗如旧,身边骚乱的虫鸣声突然一轻,突然有振出一点乐感。
几乎快要被人忘记了的小营医,曾早早把自己的半个身子缩在树间,窝在那里等死。他目睹一切,突然奇怪众人没有施以灭口,便把身体盘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大口地喘气,盯着不远的人们想知道怎么办好。
他并不是职业军医,而是被征召的,此时一面恼恨无情的师傅在他被士兵挟走后不管他的死活,一面注视着正以谈论一个陌生人的态度,在事后发懊恼怒白地弟兄。接着。他回忆起自己数年来跟随师傅从医的辛苦和家中的亲人,一点劫后余生的高兴也没有,反因怕被这件事沾染到而一鼓勇气溜走。
他想若无其事地回去,却越走越不能心安,走了一定距离后就猛跑,听到有人在背后大喊“有逃兵!”,更不敢回头。
很快,他看到几只火把从远往近,给这里浇了几分亮花。正不知道要不要迎过去的时候,被人拉住手臂。抬头一看是一身泥巴的陈绍武,连忙紧张地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就我和你胆敢去追赶,应该不被牵连吧。”
“我也不知道。我没在军营里呆过!”陈绍武说,“别离开。听说夜里不能窜营,逮住非敌即逃!”
营医恢复点文质和怯懦,一边走一边说:“他们逃不掉的。被逮到后不会拉咱们为垫背吧?装不知道也是个办法!”说到这里,他已见不到听众。就轻轻地喊“那人”,回过头,极力用适应黑暗的眼睛搜寻,却看到陈绍武无力地低着头,在黑暗中的面孔似乎屈辱地皱着,还慢慢地,慢慢地从腰中拔出长剑,把剑刃比在脖子上,不由吃惊到极点。
他想转身就跑,但想想这个人对自己不错。这样太不够意思了,立刻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大声说:“死解决不了问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地。想过故乡的姑娘不?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回到师傅那。我师妹既,美丽又贤惠……”
他一连扔了一串话,感觉对方没有硬起手腕在脖子上抡,猛然醒悟到什么,跳到一边说:“你不会是和逃走地一伙吧!其实被抛弃也没什么好气的。想想我的师傅,我比你更来气。我待他就跟待亲爹一样,每天伺候在他身边。晚上都还要给他洗脚。可他就因为特怕当兵的。都不敢叫上面派人来找我。”
陈绍武摇摇头说:“和你不一样。我发过誓的。”
被抛弃就被抛弃了,和老子怎么不一样?小营医看看陈绍武膀大腰圆的体形。还是决定把这句心里话吞到肚子里。
※※※
事发后,处事失败的新兵尉还以颜色,运用自己多年学习得来的智慧,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嫌疑,很快向督校交代。这样,一干原本跟飞鸟呆在一起的军士便要解释很多粗设的疑问,都不能开脱。而小营医也要为自己为何在这里辩护,但和他所说的不同,他所属的单位找过他多次,而营中弟兄当时都已否认见过他。
战败和大量的新兵、败兵混编的事实使士兵的逃亡严重,而一向军纪严明的靖康中央军从来也不放过杀一儆百的机会,也没有工夫严格审讯。最终,上面草草断定这是一起非常恶劣的集体逃走事件,未走的之所以中途变卦,是因为他们只想逃亡,而并不赞同投敌。
结果就像原本摆在那里一样,清晨就已颁布。不少弟兄当即崩溃,为命运不值,最终怀疑飞鸟明目张胆的逃跑是借记恨的小营医杜敬咬住大家不放,逼迫众人非走不可地,便在原有的基础上恨了又恨,和陈绍武和杜敬也势不两立。
而可怜的杜敬也反过来觉得,他是受到大伙的污蔑被连累,已经被结果吓得走不好。
无论如何,他们最终坐到一艘船上,被督兵以逃兵罪拘禁,和一干心胆破碎的逃兵一起押在郡后荒坡。
那里尚有一两个鹤立鸡群的人,但他们的门阀和显赫,英俊和白皙并不能抹过事实,上面给他们的审讯只比普通兵士多一点,详尽一些,此时也只需要让他们伏刃。见他们在上百名逃兵中,冲刀弓手前大喊自救,报家门,求饶,而毫无用处,陈绍武自知自己必死无疑。他在人群中搜索飞鸟七人不到,渐渐放心,便收回注意力,放在执著的杜敬身上,见这个冤枉得要死地年轻人抢天大哭,一遍一遍往栅栏边冲,向人喊诉,只好把他紧紧拽住。
很快,他看到许许多多的新兵赶到,正不解间,已有大捆的刀枪从上面扔下来。最起码有兵器在手,胆气足些。下面的逃兵毫不迟疑,无论经受过而知道底细的还是不知道底细的人都已挑拣顺手的兵器。
陈绍武稍微想象到是怎么回事,拿了一把马刀,塞给杜敬一把枪,这便向自己认识的弟兄那靠拢,大声说:“大伙放弃私念才能活!”
他猜想的一点也没有错,这是健布应形势对乌合之兵采取的练兵方式,把逃兵集中到一起,奉送给新兵做实战,优胜劣汰。新兵会因自己脓包而死,而残存的逃兵也可以推迟自己的死亡——直至有足够分量的人觉得他应该归队。
对于这种流血的不彻底的撕杀,已经过世的老国王并不赞同。
毫无疑问,那是有一颗浪漫之心的骑士。他不能看到肮脏的人最后活下来,而鲜活、高尚的新兵死亡,曾在某些人初有此做法时就反复告诫过。但他已经过世,而眼前这个经过上百次战斗和搏击幸而活命的将军却深深体会到战斗的残酷,不存在高尚就可生存的道理,又一次迫不得已地拾起这种练兵方式。
一名军官应需踏上高圈,解释规则,督促下面的人快拿兵器,而圈外优势新兵一面紧张下看,一面在自己官长的吩咐中做准备。
过了一会儿,在他们的等待中,董文陪同从自己主子那到来的文士沿场边往台子上去。他边走边表达歉意说:“唐兄,昨个真是委屈你了。可你也不能太意气,健大人也是性情中人,游说万不可无半点顾忌。”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不疼不痒地挠!大将军鲜有败绩,有自己的主见,语不惊人,他就难搁在心上。”说到这里,文士看住杀气腾腾的局面,不禁一滞,用手指头往两边勾勾,疑惑地问,“你不是带我瞻仰军容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逃兵反正也是个死。拿来练兵!”董文轻描淡写地说,“王爷那里的人马多是新募,我觉得也可以试试这种操练。”
“大将军就是这般练兵?!”姓唐的文士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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