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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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4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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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串串如线。曳曳斜飞,天空昏透黄亮。有连绵的征兆。

飞鸟扶住矮雉看前面几座新修的高楼,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这样的连阴雨面前,拓跋巍巍若不冒雨回师,岂不是自动放弃战略部署?前功尽弃?他猛一击墙垛,确信无虞。

祁连走上门楼,脚步轻快地凑到他耳朵边。兴奋地说:“鹿巴和牛六斤出兵顺利。张奋青还擒了展虎的儿子和弟弟。”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展虎,迷族小酋而已,怎么抵得住自己日趋精锐的人马呢?飞鸟轻描淡写地吩咐说:“让他们赶快结束了,来这里帮我。”他指指前方被雨水浇得软不啦叽的半拉子工事,说:“这种土台最没用。还离城墙这么近,哪个让修的?我让修个外瓮,修不好不说,也不该修成和城墙对射的土台吧?”

祁连苦笑说:“有什么办法,这雨天又垛不得土。”他轻轻地说:“你以前不是说不让鹿巴他们来吗……”

飞鸟知道祁连想说什么,无非是自己说过。县城最终会丢,大伙混点粮食,不必太卖力。他止住祁连,用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理不直气不壮:“百姓们为我欢呼,将士们尽托性命。我不拼死一战,岂不是是负之过甚?怎么,你不愿意?”

祁连面露喜色,连声说:“我早就这么想了。咱怎么说也是大半个县主了不是?”

飞鸟喃喃地唠叨:“我从小到大,老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喜欢打仗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人死亡;喜欢吃喝玩乐却害怕成为一个行动不变的大胖子;喜欢美人却觉得她们不会喜欢我;喜欢金钱却在拿到手里的时候犯愁……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有一种很奇怪地欲望。非常非常地奇怪!”

祁连问:“什么?”

飞鸟挥手直指,掀拳裸袖。话到了喉咙眼,却又不怀好意地反问:“你说呢?”

祁连笑道:“我怎么知道?”

飞鸟给了个看白痴的眼神,小声说:“拥有土地和百姓就拥有一切,治理他们,说话就算……嘘,这话告诉别人,要被杀头的。

”他咳嗽一声,往四周看看,转变话题大嚷:“走。去看看我义母!”

※※※

周母在听丫环讲外面的事,两手驻在拐杖的龙头上,眼睛目视别处,一开一合地眨。丫环讲得很起劲,时不时把手停在空中,比划个不休。她转脸见着飞鸟,腼腆地往一旁躲,连声提醒道:“老太太,来的是三少爷。”

周母扭脸瞧住飞鸟,面色陡然一沉。飞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这个羊辫子在说我的坏话?要是老太太也要和我划清界限,闹脾气?我真是脚下有逢都钻不进去。

他一阵忐忑不安,周母开口了。周母幽幽地说:“正说你呢。这丫头一会说你好,一会说你狠,把我都听得糊涂。按理说,你没有吃我的奶长大,我不该责你怪呢。可你要把我当干娘。我就得说两句。”

飞鸟小心翼翼地说:“儿子洗耳听着。”

周母大声说:“你咋和上宪斗上了?!你咋就看人饿死不管呢?”

飞鸟松了口气,心说: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厚着脸皮否认:“没有的事。谣传。我怎么敢跟上宪斗?他请我当家的呀。”

周母颤巍巍地晃了一下拐杖,铿锵有力地说:“看人饿死不管,杀人头的事总有吧。”

飞鸟想否认也否认不了,只好说:“这都是军国大事。”

周母的气一下泄了,嘿然叹道:“原来是不得已啊。军国大事,干娘插不上嘴,不说了。说也没用。瘦了。唉。你瘦了很多。快。快。找个座吧。”她手摆脚动地让飞鸟坐,口气欢欣地描绘:“我心里都在想。你还年轻,担子不一定撑得下来?就让人写信呀。叫老大来帮你。可他爷几个把我气得……他回信说周屯是咱家的,守不住就丢了家业。他叔也数叨我。说别人不笑话吗?你一个老婆子,怎么什么事都插嘴。”

她动动嘴唇,又说:“我只好憋着劲瞎胡想。今趁你在,我就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周屯打起来了?朝廷没兵,没法管?”

飞鸟有点发愁,讲吧,不太容易让老太太听明白,也容易让老太太担心,不讲,则解不了老太太的疑惑。只好尽可能地解释:“周屯没法守的。让他撤出来。他不愿意撤。”

周母焦急地问:“那该不该撤?”

飞鸟点了点头,说:“应该。”

周母“噢”了一声。气愤地说:“我知道了。朝廷要他们舍家为国。他们不愿意。“她激动地敲动拐杖,在丫环地搀扶下起身,哀伤地念叨:“咱老周家败啦。真的败落啦,开始出这样的不肖子孙喽。”丫环竟不怕飞鸟,回头负气地扔了一句:“你尽瞎说。”

飞鸟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住了嘴。

周母嗒嗒地敲着拐杖,突然背对飞鸟大嚷:“该怎么办。怎么办吧。”

飞鸟茫然不知何意。

那丫环趁机还了一付恶像,责道:“都怪你。”

飞鸟头大如斗,暗恼周行文,想:要是你出了事,干娘这么大的岁数怎么挺得住?

他真想让周母骂自己一顿让自己解脱一些,也真想当面揪住周行文踹两脚,可说到底,这种扦悔并不能左右形势。飞鸟也只能在心底祈求:“长生天保佑。”

※※※

飞鸟寄希望于去周屯的传令兵和刘老实,寄希望于拓跋巍巍的拖延。

正是因为肩负飞鸟的嘱托,刘老实和传令兵风雨兼程往赶一路。风大了发抖,雨大了缩身。他们挨黑赶到周屯,喊开守卫,还来不及去周宅,已经得知一件大事——周行文趁敌人退兵之际。领兵收复扶央去了。

传令兵来过几次了,几个周家的爷们觉得这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叫嚣说:“怎么。你们怯战,还不许我们收复失地吗?”

刘老实和同来的传令兵都有点不知怎么好,商量一会,传令兵决定自个回县城报信。让刘老实追周行文回来。刘老实喝碗热汤。裹着斗笠追赶。他受了寒气,竟硬是忍着腹中巨痛和饥饿狂飙。他在周屯换过马。追了快天亮的时候,马还是喷口沫子,再站不起来。

无奈之际,他只好坐在雨地里啃干粮,对天长叹道:“我刘老实有生之年想办件好事,却无能为力。”这样歇了一小会,又冷又困,又无处栖身。他只好用两条腿往前奔,深一脚浅一脚行路……天亮时,前头露出一座营地,树着大大的“周”字。

他这就用尽仅有的一点气力,奔到跟前就晕倒了。再醒来时,发觉自己被人撂在车上,浑身裹满油布,而人马又在开拔。

刘老实从油布里面伸出头,冲身边的行人大喊:“不要走了。快回去。上头有令。”嗓子都喊哑了,却没有人理会。

他急了一头汗,才记得让他们找团练使。不一会,周行文来到车旁,说:“这游牧人毁完了村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没地方歇。事情紧急,对不住啦。”刘老实头脑一片空白,大声说:“博格不让你去。他下了军令。下了死命令。让咱们三天以后,全部后撤。”

周行文大笑道:“他糊涂了!你也糊涂了!放着天大的便宜不捡?那还是我周某人吗?”

刘老实大吃一惊,几乎无话可说。周行文为之解疑,大声说:“前面有一处散关,屯有大量的粮食。我派人摸过底细。拓跋部只留下一百人驻守。我们缺少粮食,跟博格要,他想让咱撤,是顶着不给。咱要想保证供给,只有袭敌自取。这场大雨让别处的敌人无法救援,正是我们的好时候。”

突然,前哨抖着马,连滚带爬地奔回来,一路狂喊:“不好啦。前面有游牧人的大军,铺天盖地,看都看不过来。”

一个个团练卒子脸色蜡白,惊乱无措,有的一下走不好,腿脚抽筋,有的牵强一笑,说:“骗人的。”周行文尚不大相信,举着马鞭到处乱打一阵,收拢心腹和亲戚,大喝道:“稳住队伍。我上去看看。”他怒瞪双眼,要求自己的一个族侄说:“你跟我来。”那位族侄已经有开溜的打算,连忙说:“先回头个头,再派人去看一下。形势不对,咱就跑。”

刘老实挣扎起来,大声喊道:“大人。给我一匹马,我去。”

周行文正愁找不到和自己一起去的,这就给他要了一匹马,说:“好样的。怪不得博格夸你。”刘老实心说:他们抓住我,又不会怎么样我。他仅仅是想想,立刻翻上要来的马匹,跟从周行文往前面奔。

马蹄打得水坑噼啪乱炸,不一会就赶了几里多。这时再往前看,天际处黑乌乌地呈一线,一侧的大路上已经开始滚动游散的骑兵。周行文差点握不住马鞭,连忙勒马惊叫:“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刘老实没好气地埋怨说:“博格一早叫你撤退,你都无动于衷。”

周行文极力游动视线,说:“他是想借我逞威风。我回去,他不一定要干什么惊天的大事呢!再说了,团练是爷们一起办地。他们不愿意撤。让我一个撤呀?”

刘老实苦笑说:“有军令呀。博格现在坐镇大局。下的是死命令。”

“老三出息……可军令有什么用?”周行文观察着前面的动静,轻声说。

突然,他蓦地回头,喝道:“废话少说。回去应变吧。”刘老实应了一声,立刻跟着他往回赶。回去时,团练们已经不在原连的位置了,正顶风冒雨地往回奔,马驰走越人,人甩腿似飞。周行文勒令不住,眼看人马有四处逃散的迹象,只好怒声大喊:“不要乱。”

奔竞之势仍无法遏止。骑马的大多是一些亲戚和头目,把目光投向两条腿的卒子,压低声音说:“快跑吧。反正这些泥腿子也走不快,把他们扔了算了。”周行文从来也没有想到自己器重的弟兄们会说出这样的话,脸涨得通红,他说:“我周行文不是临阵脱逃的孬种。这敌人是急行,我们也是急行,都快碰面了。回头是逃不掉了。好在这儿离句用关口不远,咱们硬着头皮对插过去,抢占关口!”

刘老实敬畏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到他还能保持如此的冷静,迫不及待地问:“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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