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龙妙妙看过来喊,很可能要来纠缠,她这就拧了他脸蛋,反恐吓说:“阿姨们都不是人拐子,快告诉阿姨,否则就把你当成小响马杀来喂狗!”
“我阿爸——”狄阿鸟又动了一下鬼主意说,“是个很有钱的人,你把我送回去,他会给你一大笔钱,你可以拿来买糖葫芦吃!”
花倩儿看他粗布衣裳,腿上还磨出的洞,知道他又在说谎,却也不捅破他,只是说:“那买胭脂水粉够不够,阿姨又不像你那么贪吃!快告诉我你爸爸在哪,我这就送你回去!”
“当然够了,可以够你买一马车的!”狄阿鸟相信,这就许诺。但还没来得及说,横里已经冲出气急败坏的王芳草,挟了他就走到了一匹高马前,粗硬地放上去。
花倩儿确认小姐没有向着她,她现在是在强夺,这就连忙冲王芳草喊:“我认识他,不是没家的野孩子!”
王芳草已经出了真火,见人就咬,见花倩儿说话,回头给她吵:“你刚才怎么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心……”
在王芳草远离坐骑和花倩儿争吵之机,狄阿鸟坐在马上四看,怎么都觉得龙妙妙的小马很像是自己的,但念头仅一闪就过。因马背很高,他陷入往低处看时想掉而自危,紧接着被“我就要抓他回去”的大喊惊吓,便在危机之中把手放到马脖子上,急迫地问:“阿马,阿马!愿意听我的话吗?”
他骑过小马驹,觉得骑走此马也不是太难,又见马动了一下,敲了下蹄子,自以为打动了马心,便一手抓了缰绳,一手抓上马鬃毛,口中又叫短腿又夹,指挥马儿快跑。马儿吃疼,不自觉地往前迈,把他差点荡掉。他心中一片发毛,干脆两手都抓了棕毛,猛喊尖叫。
一干女子往吵架一样的两女面前去,突然发觉驮了狄阿鸟的马匹欲穿面而过,加速已快,想拦截已来不及,顿时傻了眼,眼睁睁看着背上吊着“粘粘虫”的马过背远去。
“好厉害,好胆子!”花倩儿再次动容。
“骑上了马儿就能跑得掉吗?”王芳草已经气断了肠,怒气冲冲夺过龙蓝采的马,取下马背上的弓,边追边在马上穿箭,嘴巴里还打着唤马响哨。一干人都上马去追,惟有龙蓝采没了马,被丢在原地。
她看因大人们吵嘴,不得不一心一意拔沙子的龙妙妙也被惊动,飞快地跑到自己的“小孩马”跟前,冲自己叫嚷要去,怕那边出了不该让孩子看到的事,便喊着去跟前阻止。
她大步趟过狄阿鸟垒过,而龙妙妙取沙取了一半的沙堆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攀住,本能往下看,却见一黑色有甲怪物,便惊叫一声,连忙甩腿。早夏里腿靴薄,只感觉一疼,似已有尖锐之物刺入肉中。她惊慌地大声喊,遍地里连跳,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才用另一只腿将这怪物踢出数尺,自己却因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眼看那怪物在地下翻腾了几下,将头缩到圆甲的下面,而状如长蛇的尾部却缩不进去,知道是自己历来害怕的蛇龟,更是惊恐。
龙妙妙被她的尖叫吓住,只敢半哭着问:“你怎么了?姑姑!”
“没什么!”龙蓝采对侄女不抱希望,脸色发青地喘气。她抬起头看,使劲往后拖动身子,还一把拔了自己腿侧的短刀壮胆子,发抖地伸缩寒芒。{蛇龟,其状如龟而尾长,背有甲,出没于北地,以蜥蚂为食,厌水却产卵于水边。齿有毒,中则眩晕立倒,可致死。其行快于龟,然无以越碍。见危缩首于甲内。其无龟之善覆,尾常在外。故常有民扯尾而抓之,取其甲以鞣甲衣,坚如刚石。——《八荒物志》(杜撰)}
可这也赢不到半分镇定。毒液带来的眩晕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意识。眼见那蛇龟在腿边不动,却又有随时露头的可能,而自己浑身已不听使唤,她的呼吸因紧张而一点一点地加快,不一会就剧烈得要撕裂肺部。
滑过面孔的汗水渐渐浸过眼睛,又痒又蛰眼,耳朵里听着龙妙妙的哭声,感觉到侄女似曾走过来,本想叫她找个棍子挑走这东西,可嘴巴里说不来一个音。难道这样就死了吗?这些臭娘们怎么还不回来?!龙蓝采放弃自己爱面子的心理,转为这么地想。
地下的蛇龟等了半天,见无了动静,又露出头来,一步步向前爬去。哭喊着姑姑的龙妙妙及时发觉,见那吐着寸许的舌头怪物遏首而行,忘了哭泣和逃走,更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她打开憋了一刻的嗓子,以更大的声音哭喊。
眼看那蛇龟走走停停,眼中绽着蓝幽幽的光芒,只在眼前咫尺。一只大手伸过,将它拎起。龙妙妙揉眼抬头,看到一个高大的阿伯带着询问的眼神站在身边,是他一把提起那怪物的尾巴扔了出去,竟把哭泣忘了。
很快,她才想起初衷,又细又慢地干哭。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一卷 点石成金寻常事,丈夫出世立功名 第五节
午后狄南堂耽心一提,赵婶就体味到他身为人父的小心,便搂上飞雪和他分两路去寻。但任他们找遍附近,不觉地惊动狄南良和一些亲朋,也不见狄阿鸟的身影。门前土路走了几个来回,听在路口空地搓羊绒的几个老嬷含糊其辞地回忆说,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孩曾在附近借乘马车,她们都在一旁为小孩担保过好话,他这就依着判断,追风一样赶到河边,遇上被蛇龟逼迫的龙蓝采和龙妙妙。
他随手扔去蛇龟解围后,见滩地上躺着的女人弓着身子喘气,发青的脸上密布着汗珠,便仅用眼神询问了哭了一嘴鼻涕的龙妙妙,就半跪到地下察看。
龙蓝采安心了许多,也顿时好了许多。她接受着龙妙妙不成声的安慰,在干燥的口腔吞咽下口水,慢慢地放松情绪,随后感觉到来人撕开靴筒上鹿皮的碰触,和捋过裤管时肌肤裸露遇风的凉意。
指头的挪动和嘴唇吮毒时生出的灼热让人酸麻和痒热,难忍而又奇妙的感觉在脑海清晰无比爬过,她忍不住轻轻呻吟。但想到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伏在自己的身侧,带着躁乱蜷了腿,使劲弓起身,边用一只手去推,边含糊不清地说:“好了!”
动作停了一下。随即,一个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别动!这是蛇龟产卵的季节,毒性最强。”
她不由自主地躺回去,却恼恨自己没看看对方长什么模样就躺了回来。很快,她既强迫地要求自己再坐起身,看对方一下再躺下,又怕自己被人察觉到这想法而没有足够的勇气,便陷入一种极难受的冲突中。最终,她一动也不敢动地躺着,脑海一片混乱,只通过不断回味嗓音推知对方的样子,一点也听不清侄女坐在她头边念叨的话。
“觉得怎么样?”和煦的声音又在耳朵边响。随着对方极担心地问候,她这才坐起身子,不等一句嘴边的感激说完就已忙着打量对方。
一张和俊美无缘但端刻如石的男人面孔,一如前日印象中那般。我见过!是那日和王显表哥说过话的。是他,一点也没错!龙蓝采在心中喊道。她心头残存着对蛇龟的后怕和几分依赖心,补上他给自己吮毒的情景,心跳不断加速,脸上很快多出红晕。狄南堂打断她的遐想,指着龙妙妙问:“有没有见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她正怀有绮丽的心咯噔一下,一想及小孩不妙的处境和同伴之间据为家奴的争执,顿乱方寸,脱口就是“没见!”回答了后,又觉得后悔,可见被冷落的侄女正扯自己的袖子晃,没有胡乱插嘴,这才安心不少,仅一个劲地冒汗。
狄南堂没了说话的心情,见中毒的人需要救治,便立刻搂她上自己的马,打算先将他们送到镇上,然后回来再寻。
一路上,大马迈蹄,小马奔纵,人恍惚如在云端,心纷乱如飘发。龙蓝采被他拥得浑身无力,心早已如鹿撞,只紧紧用汗手抓着胸前的饰石,过了镇子土门还在心虚难止地回忆从同伴那里听闻的勾引手段,以备不时之需。
土街上人来往不断。她低低地垂下头,身子却仍跟猫儿一样偎依在对方的怀里,直到眼看对方招呼过一人,让人送她去胡八袋先生那,这才意识到分别在即,不得不下了马,坐上平板车。
平板车晃悠地走,渐渐把她晃到紧张中。一想起那个被王芳草追的小孩,她就在心底问:王芳草能不能追得上他,追上后究竟会不会去射,能不能射中?众女会不会截下她,而他们一旦被碰到,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说自己有份?
※※※
太阳落下山去,黑夜紧跟着白昼的消逝一分分降临。这傍晚的风中夹了沙尘,天地黄浑黄浑地,几乎可以断定,夜中定必无星月耀路。若是黑灯瞎眼地呆在野外,别说是孩子,即使是大人也难免迷路。
打马把镇里镇外走遍的几个男人,先后默不声响地聚回院子,冷冷清清站在角落和屋子里,胡乱地烧了两个吊铜。
眼前庭院已是狼藉一片,泥墙早就倾倒,一个筛子在残颓泥瘩上打转,背角里的吊铜灯被余风一扫,从上往下晃,火花“兹拉拉”地冒在空中。眼看风掀起干菜、衣物、野草在院子里乱走乱舞,也只有班烈弯着腰过去,胡乱地用手揽几把,随便一投。
狄南堂心腔里空荡荡的,无个可着落的点,眼睛被风沙一吹,酸里发涩。他移步走到院子边上,坐在儿子用倒掉的墙泥垛成的小土墩上,心里一疲,就觉得没了奔头,不由痴痴的想:可别有什么事。没了你,阿爸还有什么过的?
几个裹带孩子的妇人沿路吆喝回来,一进门就紧张地注意到木然不吭的氛围。脸色惨白的赵婶当即差点摔上一跟头,当即就坐在地上捂脸。
邻居老段的老伴并不体谅,只一抹就下了脸教训:“你看看你!唉!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的。就由着他的马跑,活把孩子纵野了!我家晚容姨娘家多远,她就在那里碰到过这孩子。他和几个小孩坐在塘前摁了只鸡拔毛,见了那妮子,吓得把鸡丢到水里。那妮子回来了讲,我可给你说了不——”
赵婶又痛心又难交待,咽声不畅,在人前呼泣不止: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