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贴膏药的老儿最是不耐风雨。他额头上的膏药,自然不是装扮用,而是年轻时与人过招,被打中耳门,从此犯下头疼病,哪里肯在雨中多呆,笑着请求:“各位老弟,信得过老哥的轻身功夫么?!且让为兄去侦刺一番,如何?!”说完,已经拔了腿。上云道长伸了一伸手,见他大雁落野一样在地上点,倒是信服了。
李芷四面糊马棚,已经察觉到不对,突然一动不动,跟史千亿说:“妹子,这马不对,你快侧起耳朵,给听听?!”
史千亿一侧耳,似乎听到几声狼嚎。
空气中有一种沉重的负荷,压得人心里一紧一紧的,她的脸也僵硬了那里,雨水一滴一滴,顺脸滑落,说:“我听到了雨打精钢,宝剑吞吟……”
两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脱口:“刺客。”
她们不自觉往澡棚看去,那里鏖战正紧,谢小桃一声比一声急促,想必狄阿鸟正专注于她的肉体。
史千亿正要去叫他,被李芷拉住。李芷往门口一指,史千亿一点头,跑至院门跟前,忽然,猛地一拉。
从一旁抄掠上来的膏药老儿顿时折翅,“啪”地斜钻到障碍后面。
史千亿抹了抹两眼,四野白花花的,空无一人,又把两扇门紧紧闭了,插上木栓,到李芷面前说:“没人。”
李芷把目光移到马上,奇怪马匹是如此不安。
这时,受了惊的膏药老儿连忙下去,到了上云道长面前,喘口气说:“院门开了一回,一人出来看了看,必是巨凶本人。”
上云道长略一寻思,说:“事不宜迟,抄家伙,上。”
风雨凄迷,天空又拉了一道闪电,众人均是武道好手,悄无声响地拉了一道散线,他们的脚下动静,不及哗哗雨声的十分之一。李史二人无所察觉,正要转身回屋,马匹又剧烈地挣缰,嘶叫,两人顿时心里一紧,只听到雨声巨大,啪啪不休,似乎是什么落在地上密密麻麻地炸开了。
这是杀气的蔓延,这黑夜,实在恐怖,这雨声,让人什么都听不到,两人背靠背地凝神儿,只听得谢小桃悠悠小喘,终于松了一口气,二人终于尝尽甘酸,回到人世。
哪怕并没有什么,狄阿鸟毕竟是个男人,能让人安定,忽然,天际又是一道电光,史千亿似乎在屋顶上看到了一张人脸,“啊”地一声尖叫。李芷也听到雨中混杂了更响亮地银瓶乍裂声,连忙向门口移动,顺便大喊了一声:“阿鸟。”
谢小桃一头乌云顶在狄阿鸟的胸口上,他才感到水慢慢地冷了,怀里的人一团粘,连忙用手掌舀些水,涂身洗汗,听到李芷一喊,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谢小桃一盘水蛇一样攀着他,仍不停地亲。
李芷回头等待中,他却才刚刚往桶外爬,然后把谢小桃抱出来,找布巾擦身,李芷便等不来他了,只好心里焦急。
外面,主攻正门的上云道长和达摩和尚,已经到了门边。
李芷和史千亿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近,再也不敢高喊狄阿鸟,一前一后,整颗心都四两八斤地吊着,在屠夫的称勾下打转。
双方隔了道门,杀气已经透门交缠,达摩和尚,紧了紧数十斤的禅杖,横身而立,上云道长则将剑环在胸前。
可是史千亿和李芷手里,只有身上的油布,还在不时下滑,哗啦啦的雨水,顺脸流淌。
突然之间,一切都万籁俱静了,而走出澡桶的狄阿鸟和谢小桃相互擦身,又擦出了火,干脆一人双手上攀桶壁,一人居下,一刀一枪地肉搏。
谢小桃是跟过两个男人,精研男女之事,自然知道怎么取悦男人,怎么外松内紧,怎么藏龙卧虎,口中好入猫儿呼叫,一只妙舌在人耳洞一挑,人就浑身一颤,双双皮肉相加,撞击猛烈,桃酥更熟,似乎猛了一层油,用手一握,手沾嫩滑。
门边紧张万分的李芷一咬牙,心头只有一句话:“这对淫男女,没完没了了?!”
他们站在门边等待着,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声音近了,门板被扣响。
刺客?!
李芷不敢开门,给史千亿往屋内示意,史千亿进屋抓了一张弓,一筒箭,背上一被。敲门声更加急促,直到史千亿已经箭挂弦上,李芷才问了一声:“什么人?!”
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笑:“什么人?!自然是来找你家男人的。”李芷一咬牙,脱了门栓,往后一退,见外头的人不再拍门,给史千亿点了点头,见史千亿吱吱啦啦拉了弓弦,说道:“你自己推门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一个老者,不是道士。
李芷傻了,史千亿也傻了。
老者穿着一件斗篷,斗篷是用鸳鸯绒做的,越是见雨,越是油光可鉴,而他身后站满高大的武士,人身上的皮甲被水一冲,明晃晃,耀得人眼发昏。史千亿手里的箭差点脱手而飞,被李芷一揽,只好放下了。
这太古怪了。
这太古怪了,难道是朝廷诏命,李芷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不信,怪异,然而让她自己都感到羞耻的是,谢小桃久旷得甘露,听清了人声,还在澡棚猫叫一声,只好微微抱拳,代替狄阿鸟去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第二卷 大漠孤烟 十四节
老者微笑不语,只拿一双火辣辣的目光往人身上投,看到史千亿的眉毛,还微微皱了皱眉,两人身上都沾湿不少,他这几上几下,看得人发虚,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走光。里头“扑通”一声,想也是狄阿鸟又跳进澡桶了。此刻,史千亿都恨他,心说,你以为和一大片武士对峙,看着人家寒光四射的兵器,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儿么。老者似乎要绕过二女。刚刚举步,里头狄阿鸟喊了一声:“让那个老色鬼过来吧?!”
两女怔了一怔,怀疑狄阿鸟定是趴墙根给看了。
史千亿只好让路,李芷则礼貌地给老者伸手,想往屋子里带,不料,老者倒不想是客人,侧身看了一看,径直往里走。
他身后,十几条大汉“呼啦啦”把院子布满,还是不停进人,即有序又一致,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芷害怕狄阿鸟出丑正要去拦,只听史千亿一声欢呼,转脸看去,只见史千亿蹦蹦跳跳下来,捧上一人的胳膊,叫了一声“爹”。她爹?!不是说,她爹投敌了么?那么说……饶是以她的智慧,这么突然,她也想不出什么究竟,一个失神,老者已经奔澡棚去了,里头响着呼啦啦的水声,狄阿鸟在请求:“别过来,别过来,老色鬼,我们都没穿衣裳。”老者怪笑两声,笑得李芷一怔,紧接着说:“你小子把阿师的本事都学会了,这上头下着雨,下头你们泡澡盆,青出于蓝呀,告诉阿师,娶了几个妻妾?!”
这么一说,李芷有点印象了。
她一回忆,似乎在狄阿鸟的母亲那儿见过一个类似的老儿。史千亿站在她的左手边,正在拖他爹往屋里走,而史千斤只当狄阿鸟把自己的女儿收领,反而拖着女儿,要去先谢人,史千亿一个把不住,说:“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侧室,侧室呀,你谢,你谢,你就知道谢,你谁都谢。”
李芷一转身,发现他爹正在使劲瞅自己女儿的脸,既然应付不了局面,先把史千亿的爹抓住,免得发生无法预料的事儿,连忙说:“叔父请进屋。”
史千斤却不敢相信地问李芷,问:“她是说,史小,不,狄小相公,跟我女儿成了好事儿?!她没骗我吧。狄小相公怎么是个趁人之危的人呢?!啊?!这太过分了,我将女人托付给他,他监守自盗。他可是个叔叔。”
李芷的心不免有点儿悬,发觉史千亿红彤彤个脸,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趁机说好话,把油布都踩脚底下了,踏成一团,连忙说:“再怎么说,不也成一家人了么?!这也是两人心甘情愿的。”
“狄小相公也心甘情愿?!”
史千斤大叫一声,让李芷更受冲击。史千亿绵长而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结果就换来一句话,史千斤是笑不打一处,试探着说的:“闺女,你就靠装甜……”他抬了脖子,往澡棚掀了几掀,又来了一句让人震撼的话:“我就知道,有人识货,监守自盗,不是啥光彩的事儿,人家硬干了,趁人之危,人家狄小相公不是那人,却干了,那是因为啥,识货,心里痒痒,忍不住,幸亏爹没给你乱掐个缺胳膊少腿的。”
李芷立刻转变,有点惨不忍睹,这就是史千亿她爹,有了这样一个爹,史千亿成啥样的怪物都不奇怪。
最要紧的是,史千亿还振振有词地说:“没错,我本来肚子疼,疼得他没办法,他一揉,忍不住咯,其时,我就是眉毛长斜了,其它地方都不赖,男人还是会被迷者的。”
后面几句声音很小,又奸飘,又奸诈。
李芷都吞了一口苦水,不过,既然史千斤给认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李芷连忙问:“叔,这是咋回事儿呢?!”
史千斤说:“请他们狼主去高奴。”
李芷一下呆了,高奴起兵的是夏侯氏的人,可是狄阿鸟一个光杆嫡系,过去,那不是傀儡么?!她看看满院进来的人,不乏有狼头兵,牛头兵,生是不放心,往澡棚边一走,见十来条大汉跟着老者,就站外边了,围成一个圈,把狄阿鸟和谢小桃堵澡桶里了,想必澡水也该凉了,连忙往澡桶边去。
到了,只见狄阿鸟背着澡桶坐着,谢小桃瑟瑟发抖,趴在狄阿鸟胸前,一头黑发全糊在狄阿鸟身上。
那老头却说:“阿鸟。阿师的话,你也不听么?!你要知道,我的确是作为使者南下,可是这些护送的兵将,似乎也太多了,过了今夜,你要与中原朝廷解释我们来干什么,你留下,解释得了么?!”
他又说:“阿孝说了,乱世争锋,非他所长,为了数万人的生家性命考虑,你非要去高奴不可。”
狄阿鸟只好说:“我逃奔高奴,失信于中原,如何再联结中原?!阿师想过么?!”
老儿说:“阿师当然想过,你就是不失信,你对中原朝廷没用,朝廷也不会在乎你,你就是失信,你对中原朝廷的作用巨大,唇寒齿亡,朝廷也离不开你,要是你真敢冒一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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