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不出来,大家就哑巴了。
这时,只有一枝独秀,那位姓铁的胖子不把这位张铁头将军放眼里,喊了价:“我出三千两。”
张铁头咬牙切齿,拳头都握了,却无可奈何,有气无力地说:“我出三千零一两。”
众人不敢跟价儿,通过这个零一,弄明白了,张将军是真想要,这个时候他带着势在必得的势头,就算大家可以买下来再送给他,可这样的场合,别人也不感激你,因为你让人家丢了脸。
姓铁的跟吃了什么药一样,说:“张将军,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呀,论钱财,恐怕你跟我较量不起。”说完又出价:“五千两。”
张铁头“噌”地站了起来。
他把满是油汗的脸扭过去,看向狄阿鸟,想得到点儿暗示,可狄阿鸟的头被他自己刚刚蓄起来的头发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众人以为他要翻脸,有的部下把刀柄都握了好几握。
张铁头却说:“铁大哥,何必呢,这个扳指,老子志在必得,你是有心看我笑话吧。我张铁头虽然没钱,但可以借。”他宣布:“五千零一两。”
铁胖子针锋相对地说:“张将军,不是我和你过不去,而是这扳指我喜欢,毛文龙,你说呢?”
毛文龙犹豫了一会儿,代替了铁胖子,出价说:“我?!我出五千五百两。”
张铁头扭头看了一眼,终于发作了,咆哮说:“六千两,再加两个人的脑袋。”
铁胖子仰天大笑,笑了一会儿说:“这两颗脑袋一个是我的,一个是毛文龙的吧,张将军呀,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敢动我俩吗?我们不是您们东夏的狗奴隶,动我任何一个,就怕你承担不起。”他立刻又出价:“七千两。”
张铁头坐了回去,闭了一下眼。
旁边的高参立刻伸来袖子为他擦汗,轻声说:“将军,您别斗气,这扳指不能吃,也不能喝,七千两这个数目太大。”
张铁头喃喃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镇国之宝,老子要是放了我们东夏国的国宝,人可就丢大了。”
他给高参比划、比划,从胸前往后指。
高参却以为他指自己的心,表示自己心意已决,又说:“张将军,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呢?是不是无价之宝呢?您能肯定?一个扳指而已,不能较劲,让他们得到又有什么?”
这时,那位中原商人出了价。
他不动声色地说:“对不起了,铁兄,我出一万两。高某判断这枚扳指的确是无价之宝,本来还认为于我无用,不打算去碰,可既然张将军说到镇国之宝,高某惭愧了,这扳指也是出自我靖康玉匠的手笔,乃我朝廷宝物,还是不要让它外传了。”
他又说:“张将军,请恕小人无理,我靖康和东夏而今是一国,您不否认吧?!”
张铁头大喜。
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句话就表示,就像毛文龙助他姓铁的,这也是自家人帮自家人,被对方买了转赠给自己,自己就不再丢面子了。
何况东夏认朝廷为上国,这是公开的,没有丢人一说。张铁头立刻回应说:“那当然,我们大夏王乃是当今朝廷册封,我们大王既是朝廷臣子,又是皇帝的驸马爷,我们和朝廷,那是父亲和儿子一样的关系。”
他别有用意地补充:“这次奴隶生意,我也不假外人之手了,我们一家人互相照顾,好说,好说。”
高姓商人却一口回绝,说:“高某从不做奴隶生意,来到东夏,是要承办贸易,还望将军首肯。”
铁胖子变色了,怒吼一声:“姓高的,别给你脸不要脸,东夏有什么?我们高显的人参,鹿茸,皮毛,麝香,他们东夏有的我们都有,他们没有的,我们也有,你难道一样也看不上眼吗?!”
狄阿鸟也暗自盘算,心说:“是呀。”
高姓商人微微笑了,说:“非也,非也,东夏是穷了点儿,可正因为这样,他们的货物便宜呀,他们的马匹,皮货,鹿茸,货优价廉,他们对商人还有许多实质性的优惠,再说,高显相比较而言,路途稍微遥远,运费开支有点大……”
刚刚与张铁头说话的高参近一步补充,带着警醒的用以:“日后往高显的商路只怕还要经过我们东夏。”
铁胖子一下泄气了,说:“我们走着瞧。”
他一个转身,冲毛文龙大喊:“毛文龙,我们走。”
毛文龙犹豫了一下,却说:“铁兄正在气头上,我看您还是先回去吧,小弟随后再到您那儿劝您。”
铁胖子愣了一下,“哼”了一声,退场了。
张铁头笑了笑,自然多了,回过头,说:“毛文龙,难道您也对贸易感兴趣?”毛文龙连忙说:“让将军笑话了,贸易上,我怎么敢与高先生比,争夺贵国的贸易权,我也在向高先生供货呀,不瞒您说,我对奴隶更感兴趣。”
张铁头点了点头,说:“好说,我今天来,只是捧捧大家的场而已,风花月亮一番……”高参连忙小声更正:“风花雪月,风花月夜也行。”
张铁头倒不在乎,说:“反正都有月亮,听说萧萧仙子连日冷场,我们大伙请悦凤小姐抬爱,一屠(睹)芳容如何?”
大家个个叫好,没座的连忙要座。
第三部 第一卷 十五节
悦凤小姐走出去吩咐一二,花魁也就不点了,上了几个人,在台上清扫。
因为扳指卖到了一万两,赛金枝也肯定是要赎身。
老鸨一吩咐,赛金枝就被两个姑娘送到了狄阿鸟身边,提前来到,羞涩地陪着狄阿鸟坐。
狄阿鸟也要了位置,毫不客气地揽了赛金枝的腰,感到赛金枝顺便把头扎在自己肩膀上,身上带着一股从来也没有闻过的香味,淡淡的,却格外沁人,就轻声说:“这香好闻。”他当年到长月,曾在长月女用市场上打转,购买廉价的首饰和香料,挣零花钱,因为有嗅觉的天赋,自认为自己也是见多认识得多,对香料很在行,回味着,在记忆里搜索着,就是没有闻过这种香味。
他想问问这是什么香,却没问,因为只有有钱的贵公子才会对这个感兴趣,他一个巴牙问这个,不是又暴露了吗?
等待萧萧仙子期间,不断有人去跟张铁头说:“将军,你说这一个女人,不陪人睡觉,有啥意思看的。”
张铁头为自己的人尴尬,连忙拍人头,气急败坏地说:“没见识,没见识,老子在京城呆过,就知道你们这些兔崽子要闹笑话,你们哪懂得欣赏美人,这岂不是仙子到了咱们这儿,老冷场的原因?!”
正说着,佳人出来了,也以面色遮盖,身上环佩回响。
她举步轻摇,像上了枝头的梅花,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走到中心,先把两手扣在肋下,行了一个礼。
身后带着的垂髫丫鬟捧着一面古筝。
随后,出来两个抱琵琶的,再后面,出来吹瑟的,紧接着,又出来七八个抬小型编钟的,一个乐师拿着小锤开始试音,于此同时,众多的乐器都出来了,同时并列两旁,简直是十八般乐器个个露面。
编钟一出来,虽是三枚一套,体积尚小,可狄阿鸟还是震撼了。编钟通常在庙郊、祭祀、朝聘时用到,民间往往用“黄钟大吕”代指,可也是意义非同小可的礼器。
民间演奏,谁也不敢轻用,民间演奏不用,就没有多少乐师去发展它,同时也意味着它的衰败。
不过编钟音色纯净,旋律优雅,音域宽广,高音昂扬,低音浑厚,偏偏又是合奏中最适合挈领纲要的乐器,因为它的缺失,乡下土财主婚丧嫁娶,用到合奏,就用穿透力强的唢呐和铜锣代替,而城市中的士大夫多用数张金鼓代替,如果两者都不用,就用整整一排一样的乐器,一样的腔调来组织。
只此一样,狄阿鸟就可以肯定这一队乐人的造诣。
他们不但超出了北平原,甚至东夏国一个妓院的水准,甚至超出了长月任何一家女子乐坊。乐师们一一列坐,在编钟下略作齐整,调出悠悠的调儿,又缓又慢。
忽然,一阵风吹来,四朵杨花般的舞姬被刮到台上正中央,探着白毛袖口,并指在天上,围绕着她们留下的空隙走动打转。
狄阿鸟叹息了一声,心说:“这是真正的歌舞呀,想不到竟然出现在我这苦寒之地。”
筝开始奏了。
筝比琴更紧凑,淙淙直泄,四个舞姬顿时时聚时散,开花,卷瓣,迎来露水,迎风招摇。
大厅的灯光不知不觉被人调了,该亮的地方亮,该昏的地方浑,不知不觉把大家笼罩,有了这种亮光的暗示,大伙也就在第一时间,或多或少沉迷到琴瑟的讲述中去,尽管他们并不懂内中的调调,可是激扬、悲伤;欢快、低沉;他们还是能够一一分清的。
只见那位萧萧姑娘舒展广袖,一臂舒展,一臂划动,筝声好如浪发,大小不已,几个舞姬背靠着背,撑臂翻转。
这时萧萧仙子启了唇,唱道:“塞下呀,塞下。”
两句话而已,商人们还没有什么。
东夏这边的将领们眼睛立刻就都晶莹了。
狄阿鸟也一样,他怎么没想到这个萧萧就像是研究过众人,知道痒从哪挠,他肯定,无论对方从哪开头,感染力都不及“塞下”一词,想必一曲曲罢,自己这些部下,谁也不会再提,光能看看的女人有什么让人出钱的资格。
萧萧唱道:“塞下五月天,山冷白雪山。春色虽曾现,羌管几回旋。触目人惊心,悠悠苍黄怨。”
筝声开始沉重了,舞的节奏也变了,舞姬面朝众人,反反复复,把自己的长袖打出去,遮脸翻转。
她们只是单调地重复,烘托感更加强烈。
编钟伸缩,声乐齐动。
萧萧嗓音陡然铿锵,唱词简短,又一种绞筋的钢韧:“牛羊放山下,男儿多英雄。胜赌烈马上,由来七尺轻。幽燕连大漠,古来兵纵横。将军抱鞍鼓,壮士举寒冰。角逐踏边水,碎镜裂银瓶。铮铮岁月过,经年几安生。”
曲又舒缓了,好像战争结束,好像现在,大家终于得到了一个安生,放羊的放羊,牧马的牧马,种地的种地。
狄阿鸟碰碰马不芳,往外头略一示意,马不芳知道他要让自己退席,不动声色地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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