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转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人,往地上一扎,给花流霜磕头,说:“我给老姑姑磕头了。”
这也是龙家的一枝,叫龙多雨,比着叫姑姑的,至于磕头,则不是应不应该。龙蓝采和花流霜心里都清楚,阿鸟现在成了东夏王,在亲戚中地位飞飚,后辈们拿后辈作个由头,拜的可是个地位。
龙蓝采等花流霜让他起来之后说:“老四派他过来,一来是和狄哈哈一起回来,说是什么国书的事儿,哪点不太对,二来想着到我们这儿还需要什么,我就一直问他,到底哪不对,他刚刚给我说完,也让他给你说说,你听听是理不是?”
花流霜没想到一个那边连一个国书都不承认,走到一旁坐下,说:“狄哈哈,我还没见着呢,想毕待会儿会来,你先给我说说,这国书,怎么就不妥了?”
龙多雨说:“姑姑呀,咱们不是一家人吗?都说表弟是东夏王了,可是咱得想想,咱们真的非要分出来,另开炉灶么?”
他停顿了一下,说:“这国书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东夏立国,表弟把许多人都拐走了,有点不妥。”
花流霜说:“就因为这个?”
龙多雨说:“那倒不是,而是家里人都想让表弟回去,这大臣们都说了,这表弟,这个,这个,裂土不合适,最好回去做个亲王,哎,高显唯一一个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家都这么说,他的人还归他管,和大公主的婚事也好说,好说,只要他回去,一切都好说。”
花流霜冷笑说:“这会儿说好说了,当初你们悔婚时,怎么不这么说了?亲王,谁稀罕,哪有自己做大王快活?!”
龙多雨笑着说:“姑姑说的是气话,表弟现在是大王,可他这个大王,真要自己建国,不还是要受别人控制么?回到高显,大公主就是王储,百年之后,他就是……”
李芷担心花流霜被他说服,给一旁的狄阿雪使了个眼色,狄阿雪脱口就说:“到底情妇还是皇后?”
龙多雨连忙转过脸,说:“亲王,亲王,多年前就有人传言,我们两家合为一家,天下就无人能抵抗。”
狄阿雪又说:“这几年,好像从来也没人提了,现在我哥哥建了东夏国,反倒是又合则唯一,则四海臣服了,怎么一个臣服法,无非是让我哥哥脱了龙袍,跑过去称臣,我给你说,你们做梦吧。”
龙多雨有点儿尴尬。
花流霜连忙叱喝一声:“阿雪,怎么给表哥说话呢?”这么呵斥完,她又说:“这个事儿我们说了都不算,当年我们家山崩地裂,阿鸟也去找过你们,可结果呢?后来,阿鸟事业艰难,去了之后,你们撇清更快,直接悔婚,现在,倒要坐享其成了,我们两个老姐妹就是现在心里也不能说不想着娘家,可这件事,你觉得你表弟就没脸没皮了,还会答应?你让我怎么跟他说?他也是个大人了,几尺高的汉子,被嫌弃了几回,说句实话,没有反目成仇,就不错了。”
这么一说,龙多雨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年前四叔那边也是让他回去,表弟说不肯,四叔也就想等到他碰了壁再回去,哪里嫌弃了?也就是许多年前,大公主不懂事,和他闹了别扭,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大公主至今不提自己的婚事,那不是还在等着他的吗?熟话说,分则两害,合则两利,有两利不要,干啥要选择两害呢。”
李芷笑了笑,终于决定说一句话:“阿妈刚刚说的确实是气话,阿鸟倒没什么意思,他曾经与我说到过,说自己对母亲的娘家那边也是情难割舍,可是那也做不到说回去就回去。正如刚刚表哥说的那样,朝廷把我们给扶立了,还控制着我们,有些话不能明说吧?其次呢,国家相合,事情太大,恐怕阿鸟说了也不算,他自己根基还不稳当,只要一露这个意思,四分五裂未尝可知,这话,您还是暂且放着,千万不要出去提,回去也给舅舅好好说,日后还有机会。”
花流霜愣了一愣,没想到李芷半天不吭,忽然冒出一句这话。龙多雨倒觉得说到点子上了,是呀,那边让自己传达下这样的意思,可是这边,自己考虑没考虑到狄阿鸟的处境呢,这句话在家里说说还行,那真是在自己被当成使者接见的时候,冒出一句,可是要惹出大乱子,同时,两边再也没有戏了,因为狄阿鸟为了维持国家不分裂,地位稳固,他一定一口回绝。
他一抬头,意外狄看着李芷问:“姑姑,这一位是?”
花流霜说:“媳妇,你表弟妹。阿鸟现在不在渔阳。”她假装不知道,转过脸问:“嗒嗒儿虎他阿妈,阿鸟当真这么给你说过?”
李芷说:“是说过,说句实话,我倒生气,他回去并无不可,可是婚事还要再拾起来么……”
龙蓝采自己也觉得婚事拾起来,让人家李芷怎么办?
以前有过一回了,人家深明大义,同意了,可是这一回呢,人家还时时准备等着自己侄女,什么时候自己侄女愿意嫁过来,人家什么时候让位?何况这李芷身为媳妇,这些天来,尽心尽孝,内外一头乱麻的事儿,弄得是有条有理,这就说:“婚事的事儿要看阿鸟的意思,不过我和阿鸟他阿妈只有在一天,就不会委屈你的,不会,绝不会,富贵不休妻,这我懂,我懂。”
说着,说着,她哭了。
懂是一回事,可心里哪能一点儿不难过呢?
众人慌忙劝她,暂借不说这些事儿了。花流霜明白李芷的意思,暂时出于两国的关系考虑,东夏又是草率成国,危机重重,也许会需要高显的帮助,不必把话说死,且就说目前为止不宜谈论这个话题,只打发龙多雨住些时日,一定等狄阿鸟回来,见了面再走。说到狄阿鸟,她就立刻想让狄阿鸟回来,忽然记得这也是一个制止狄阿鸟胡闹的契机,立刻派人去看张铁头和赵过出发了没有,让他们带个话,说高显的使者等着他呢,他还不赶快回来吗?这才多久,她就给赶上了,也就让二人再一次过来,一则非常肯定地让狄阿鸟知道,你就不要再等粮食了,二则就是你反正不可能等到粮食,你就回来吧。
赵过带着这样的使命,装着两箱牌牌,就和张铁头一起出发了。
到了北平原,北平原本身还有粮食,上次带来的粮食只是见了底,两下合起来还能撑些日子,赵过把话带到,说起老夫人不让给粮食的事实,抱出两个箱子让看,要狄阿鸟尝试着劝退。
这一次,狄阿鸟犹豫了。
渔阳那边不给粮食,不劝退怎么能行?
他就跟赵过说:“劝退的事儿交给你好了,你就试着劝吧,反正粮食还要几天,而这几天,说不定备州就失望了,来接人呢。”
通过怡红院,他收拢了好几个人才,也就让人把这些人请过来,谈到这个事儿,却不说渔阳那边不给粮食,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说东夏没有粮食了,说:“如今备州正大刀阔斧地收拾豪强,叛军也被州军基本消灭,朝廷也可以管大伙了,你们几个要是愿意留在我这儿,我当然答应,可是这么多人都留下,我哪来粮食给他们?你们无论是留是走,帮帮我手底下的赵过,和他一起说服百姓,劝他们回去吧?”
一个叫燕子青的读书人这就说:“大王真是对我们仁至义尽了,我是没法回去了,前一段时间,我带头生过事儿,官府未必不追究,就留下跟着大王了,也算报答大王的恩情,我会帮助赵将军,劝百姓们回去的。”
十来个人中,只有两个人委婉地表示有亲人下落不明,还是要回去的,其余的人都表示要留下。
狄阿鸟这就让赵过他们,一处一处地跑,告诉百姓们,东夏实在撑不住了,给朝廷那边也通过气了,大伙还是回去吧。
百姓们自己心里也有本帐,知道不管是真是假,人家管了这么多天了,现在让走,哪能不答应呢。
里里外外也都合议,说:“不管怎么说,东夏王对我们有再造之恩,我们走之前,就在北平原给他留点什么吧?”
这么一说,大家倒也不知道留点什么好,有人就说:“那怎么留万民伞吧。”十几个能捏伞骨的人就先给东夏这边打好招呼,又凑了些人,跑到一处空旷的山上去造大伞,让这把伞够大,能够让几万百姓们签名,按手印儿,伞也要够排场,因为东夏王也是个王,要用华盖,签名最好包在里子里。
这边一劝退,立刻就有人往备州报告去了。
杨雪笙半天没有合拢嘴。
他正带着田文骏和一些官员在下头视察农田,当即就问:“劝退,是谁想出来的?”这些官员也和东夏官员想的一样,这人饿呀,谁能把饿疯了的人劝退?纷纷说:“他东夏王就白日做梦吧,这些农夫们去给他讲理呢?”
这么一说,杨雪笙也上了心,说:“是呀,他派人劝退,这些百姓退吗?”细作对这个情况再了解不过,说:“退,愿意退,都愿意,他们准备在东山上造一座功德亭,还准备做一把金光闪闪的万民伞。”
杨雪笙半天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说:“人说无欲则刚,我就忽视了,我一心算计人家东夏王,可是人家呢?偏偏行得正,坐得直,做着蠢事儿,赢着厚利。”
田文骏却追说:“他怎么就想到劝退了呢?怎么就有把握把人劝退呢,就不怕百姓提前知道,闹骚乱?”
杨雪笙说:“这就是东夏王和他手底下那帮子人的过人之处。”他说:“东夏王也一定会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只怕只凭这一点儿,拓跋巍巍这样的枭雄也不及他,将来沙场争雄,若只有一个胜者,我看是东夏王。你们?也都记着了,东夏王行为越无偏差,越让人当心,我们这些朝廷的鹰犬,是在各为其主呀。”
说到这里,他又在构思自己的请罪折子了,同时与一旁的人说:“去,告诉陶坎将军一声,让他看着合适,去接人吧,维持好秩序,发放好粮草,在这一点上,咱可能不如东夏王,但是也不能让那些百姓们觉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吧。”
这最后一句,他简直是发疯了一样喊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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