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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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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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南堂摆了摆手,说:“此子顽劣不堪,难成大器。看他差点惹下大祸,做父亲这些年能因为溺爱而太过放任,很惭愧,很失望,今天痛定思痛,准备放他到河坡牧羊,并剥夺继承家业的资格……”

狄南齐还觉得是气话,只见阿哥拿出准备好的嘱书,放在桌子上,失色道:“阿哥。光是阿鸟逼迫叶赫家的本事,他怎么就成不了大气?!”

狄南堂冷冷地说:“老三。你不知道吧,他闹着不读书,要到河坡牧羊。那好,我就成全他。”

狄阿鸟酸酸的,说:“我喜欢。”

狄南堂说:“那你喜欢吧,放到你后悔。”

他看狄阿鸟皱着眼想滴眼泪,不由站起来。要走间,狄阿孝大叫:“我也去。”狄南堂扭过头来,说:“你是你阿爸的儿子,和你阿哥不一样。”

他回到房子,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正在伤心,难过,不由把指头放到脑门上揉,感觉花柳霜一脸怒色地闯进来,站到跟前,失笑道:“你已经知道啦?!怎么?!”

花流霜高声争执,说:“你的儿子不成器?!他是哪里不成器?!他只有十二岁,举手投足差点灭掉英勇善战的叶赫氏,这也叫不成器?!你去年怎么觉得他是你的骄傲?为什么到了今年,觉得他不成器?!”

狄南堂静静地看着她,说:“他必须不成器。”

花流霜不敢相信地问:“这就是你的道理?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家业要谁来继承?!你别忘了,你只有一个儿子。”

狄南堂说:“兄终弟及也是天经地义……”

花流霜怏怏点头,说:“我明白了。”

狄南堂伸出手去,让她坐下,说:“我也是为他好,大家都好。”他说:“你知道吗?!龙岭提起孩子们的婚姻时,我真想开口拒绝。”

花流霜冷静下来,却还带着讥讽说:“为什么?!”

狄南堂说:“孩子的婚姻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齐大非偶你听说过吧?!

“郑国的世子不敢娶齐王的女儿,就是因为齐国是大国。一旦两人成亲,齐国凡事皆可干涉郑国之事,齐姜也可任意凌辱郑伯,岂是一件好事?!”

花流霜哂道:“你想得古怪,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

狄南堂沉沉地说:“其实都是一码事,我要真撒手而去,只能兄终弟及,而龙岭是阿鸟的岳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知道,你就想着让阿鸟继承龙岭的事业,可你也不想一想,阿鸟靠什么来驾驭龙家这个庞然大物,靠拉来他二叔,进行一场清洗吗?!龙岭若真让大女承父之业,第一个要让我二弟身首异处……这只是一个假设,其中的复杂程度很难给你说明白。你不会想让我狠狠心,为了自己的儿子,把老二除掉吧?!

“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会杀掉自己拉扯出来的弟弟来成全自己的儿子的,而且这么多年来,我都在为龙岭效力,他二叔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真要下手还未知鹿死谁手。你就不要为阿鸟胡思乱想。他要是平庸点多好?他要是平庸点,可以和他二叔相处,他二叔甚至可以让他为主,但你看他,他就是个混世魔王,我要为孩子好,就得早早让他自立。他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他二叔才能善待他。”

花流霜忍不住说:“你为他想一个前途吧?!”

狄南堂沉默片刻,说:“朝廷时逢战乱,我想提前放弃家业,回国效力,博一个封妻荫子。这样一来,大家都好,龙岭失去我这个有利的臂膀,反而要忌惮朝廷,而我家没有功高震主的一天,龙岭也不敢向老二下手,老二也不敢猖獗。两个人相互掣肘,俯命朝廷,可保十年之内,关北无事。十年之后,朝廷腾手拾藩,已经是大势所趋,两家皆不敢异动,从而就一藩而世世富贵。”

花流霜知道狄南堂不会轻易决定什么,决定了就不会改变,只是叹息了两声。狄南堂感觉了一下时间,站起来说:“我去看一看他,给他讲讲大丈夫何患无产的道理。”

※※※

狄阿鸟头天晚上就在收拾自己的零碎,第二天一大早,出去处理一些奢侈品,恰好有集,卖回来两个大木桶,搅奶棒,套马杆,左夹右拿,兴致勃勃。狄南堂已经让人弄了十来只羊,一辆勒勒车,一辆平板车,家里的人都能听到羊叫,回头等着看狄阿鸟的窘相,见他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都索然无趣。

花流霜却不知道怎么的,越是看他憨憨乐乐,越觉得心似刀绞。

狄阿鸟出去选了营址,想起风月是自己先生,不适合劳作,愁起下夜的人来,不禁把眼睛瞄上近来还不会出嫁的段晚容,偷偷一番话说,段晚容不知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给答应了下来。

他们选好营址,回来驱车赶马,天上还下着大雪,鹅毛般白絮风中滞舞,糊得到处都是,众人出门去看,只见大街萧黯,行人稀疏,三人缩头搂袖,车上杂物皮卷,耷拉得白茸茸的,都暗自伤怀,正要收罢视线,听到狄阿鸟远远唱起《大雪歌》,萧萧云:

“大雪生兮自太虚,大雪落兮客寄居。飘飘荡荡无穷尽,扑向寒门数载余……”

※※※

狄阿鸟的营地小小的,里面没留下多少冰雪,居住的暖帐、木屋,旁边的石头羊圈,都是狄阿鸟熬在冰雪里,哈着十数根萝卜大小的手指头布出来,而后蘸些冰渣和雪皮,像是一列白色斑白南瓜。

他有意识地把营地建在河水岸滨,临近松林覆盖着的陡峭群山,往西越河一望,圆圆肥肥的原野背脊,浩如驰骋的腊制羚羊、大象,而往东北,则是茂密的原始丛林,迷雾蒸腾,巨大的雪坡撑起巨大的鸟翼,穿透茂密的山林,在营地背后二、三里外驻足,每次打猎经过,听得风一大,就可以在上面看到野猪大小雪糕团从天而降,最后碰撞着横在上面的树木枝梁,碎玉纷飞,声音像一阵、一阵的脆雷。

狄阿鸟在这里打猎、持鞭,一晃就是十多天。

前一天夜里,灰色的阴云低低地压在地面上,移动着,待遮盖整个天空,就会赶来猛烈的大风、大雪。那时只见风追逐着在树林中飞速盘旋、左躲右闪的雪花,呜呜的怒吼着,鬼哭狼嚎,将惊惶不安的森林搅了一夜。

终于到了清晨。风月抱着两只粗厚的袖子往东期盼,见狄阿鸟一人、一马、一狗从树梢上挂着一轮红彤彤日头的东方往家走,连忙伸出胳膊比划:“你得羊被狼偷了个精光——”狄阿鸟大吃一惊,甩着两条腿冲到跟前,才知道风月骗自己玩。风月却振振有词说:“我只是喊早了两天,段晚容回了家,营地只剩下咱爷俩,你夜里出去打猎,留着年迈体衰的老家伙在风咧雪砸的夜里守夜,狼不是迟早摸进了你的羊圈,一气把羊咬死精光?!”

狄阿鸟嚎笑说:“不打猎,吃什么?!”

冰晶都裹在植被上招摇,放射出光圈,照亮他们前面的木屋。木屋的前半截挂着好几皮耷拉皮货。进到里头,风月往四周看一看,故作神秘地说:“赶快准备、准备,咱今儿回去。”狄阿鸟第一个反应就是问他:“你回去还是我回去?!”风月猛地一睁眼,乐呵呵地怪他一点儿也不知内情:“你阿爸要给你二娘,不得都回去吗?!”狄阿鸟提着焖肉盆往小案上猛一顿,激动大嚷:“你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赶我出来的?!我才走了几天,他就娶亲,再走几天,他就有别的儿子啦……”风月笑了一笑,说:“那你赌气不回去?!”

狄阿鸟霸道地说:“我回去,你不能回,你要给我看家?”

风月横起眉毛,大声呛笑:“凭什么让我看家,是你来放羊还是我来放羊?!一起回家。”他说:“别去管这几只羊。你阿爸要去打仗,一走几个月,你阿妈和你二娘肯定三天两头给你送东西,要不,咱们带着羊回去?!”

狄阿鸟吃惊,迟疑说:“窝呢?丢在这儿?”他大声说:“你不要回去了嘛。你又不是我阿爸的什么人?!”

“正因为我不是你阿爸的什么人!”风月笑呵呵地反驳说,“你不回去也是你阿爸的儿子,我不回去那就要受到别人的指责,何况我是大人,不在乎这几只羊……”

狄阿鸟气急败坏地说:“以后我不给你吃的。”

风月说:“你阿妈、你阿爸给……”狄阿鸟愁了,两者之间权衡很久,思谋发问:“我阿爸要去哪儿打仗?!”风月咂下嘴唇,阔论道:“党那各部都有灾情,趁着风雪,绕过屯牙,掠扰大朝,要大朝的赏赐,而大朝根本没有提防……”

狄阿鸟不忿地打断,一本正经、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指头,喊嚷:“不提防?!朝廷就是老不提防!这下可好,以后学会提防了吧?!”

他大大咧咧地说:“打不了几天嘛。我不回去。你回去告诉我阿爸,就说他想娶媳妇了,就撵儿子出门,永远也别想要我服气。”

风月不知道这个“服气”是不是“原谅”的意思,试探道:“娶亲要送礼的,我把你打的毛皮拿回去些?!”

狄阿鸟吼吼大叫:“娶亲要送礼?!”

风月等着,发现狄阿鸟亮了眼睛,好生纳闷。

狄阿鸟情不自禁地吞着口水,说:“你是大人。你要送。得买。”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三十九节

狄南堂的离开远不是狄阿鸟想象的几天,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还进了中原挞伐燕山贼。转眼已到了春上,困顿的草原人开始四处掠夺,垂涎中原的肥沃土地产出的富裕财货,各枝党那人纷纷联合,向靖康,向潢东龙青云部作战。战事促使中原朝廷需要一个强劲可靠的盟友,他们也就像上次一样,将屯牙关外的大小部族调拨给龙青云节制。龙青云曾被授以“伯爵”之号,所处在东方,而古代征讨不臣的诸侯也称为伯(霸),龙青云就自称为“东伯”,借以剪除异己。

混乱的战争全面爆发。

狄阿鸟却响应季节的鼓号,在河滩上放养自己所牧之物,十余只绵羊,三匹马,冬天套来的两只野羊,一只四不像。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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