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一脸茫然像个白痴看着我。
学力学的都不会做棺材,你看你天天拿图纸在画什么画,白画了。我用段可仪训我的话说老大,说完趁老大没反应过来,赶紧跑了,怕被K,估计他也得郁闷好半天了。
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我准时出现在岳麓书院后面的那棵高大的银杏树下,和段可仪接上头,一起摸着黑上山。
我给小贝准备的棺材是一个纸盒,翻遍寝室,我怎么也找不到一块合适的木头,最后终于翻出我那双阿迪球鞋的盒子,正合尺寸,我说:小贝,委屈你了,就将就一下吧。
段可仪胆子很小,走小路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衣角,像小时候妹妹跟着我玩藏猫猫一样。这种比喻诱导我心中产生了某种想保护她的欲望,二月的暗夜里,岳麓山的树林中有种弥漫的清香,有点像草木的味道,又有点像段可仪身上的洗发水的味道。多年以后,我偶然也会回忆起这种味道,然后就一下子掉进时光的河流,回到那个岳麓山郊外的晚上。
祷告仪式很简单,段可仪就地采花,还带来一包狗食,然后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脸上表情神圣虔诚,让我想起angel这个词。
虽然我被小贝咬过,但看到这样凄惨的场面还是有点难过,仪式进行了半天,要埋土的时候,段可仪说,让我再看小贝一眼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那么久都不伤心不流泪,段可仪这一句话就像一颗催泪弹一样,一下子击中了我心中最软的那块地方,血流不止。
三个月前,在舅舅的葬礼上,下土的那一刻,妹妹也是大哭着爸爸过去抱住棺材,不让他走,谁也拉不开她,妈妈叫我过去,我搂着妹妹,妹妹趴在棺材上肩头一耸一耸大声哭着爸,爸,然后回过头来说:哥,让我再看我爸一眼吧,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的两行泪水流了下来,天黑,她看不见。我转过头去擦了擦,说,你看吧。也不知道是对我妹说的还是对她说的。
段可仪足足看了有一刻钟,然后很低声地说:开始吧。
我们把地弄得很平,上面还撒了很多叶子,在那棵百年枫香树上刻了Beck这几个字母。完事以后已经快十点了,走的时候,我以为她还要依依不舍,可她看了看那很普通的平地,和那棵刻着小狗名字的枫树,低声却很坚定地说,我们走吧。
下山的时候很黑,因为不想被别人发现,我们选择的地方只有小路,我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柔软,也很滑,黑暗中谁也没看到谁的表情,我知道我脸有点热。黄毅形容得真没错,动如色狼静如处男。不过本来好像就是处男啊,尽管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到麓山寺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我说怎么了,她看看麓山寺的牌匾,说你相信来生吗?
我本想说小丫头你马克思主义哲学怎么考的九十六分啊,但在这么偶像剧的时刻,后来还是活生生吞了回去,很清纯很文艺青年地说:我相信,那个什么佛不是说过吗?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段可仪嘤嘤地纠正我,是五百次。
好,五百五百。
那你说小狗它来生想不想还给我养呢?它好可爱,好听话。她开始只顾自己一个人在那儿说,越来越动情,最后,她说:何天,能不能帮个忙?
我说愿意效劳,她带着哭腔说: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用一下,我想哭。
这个以前我只在偶像剧中看过,女主角仰起满脸忧伤,对男主角说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用一下。
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她就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得很动情,我搂着她的肩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陶醉地大口吸着她头发的香味。以后的无数个晚上,我怀疑这一切都不真实,都是只存在于我的梦里和记忆里。
我怀疑一切只是我的幻想是因为,我实在有时候难以想象像段这样高智商这么嘻嘻哈哈古怪精灵的女孩子会为一只狗流泪。不过她好像总是给我带来一些惊奇的东西。
第三者死后,我和她的感情突飞猛进,因为从那以后我就承担了小贝遗留下来的任务和遗物,遗留下的任务是保护遗物,遗物就是段可仪。
我上MSN告诉黄毅这艳遇的时候,黄毅半天没回话,我说你倒是给个建议啊,下一步何去何从。
突然,他发了一大段过来。你以为你在拍韩日偶像剧你在拍《东京爱情故事》《将爱情进行到底》你是永尾完治你是杨铮啊?你是何天,你是在泡妞,你的目标是本垒打,你自己不是说过吗,生活只有一个目的,射。
真黄!
可有一天我在寝室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的电话,我们约好了的,为了节约电话费——因为每天都打——电话响两声就断了,那暗号是表明去上自习,响四声断那是表明去看电影。问题是今天电话好像哑了。
晚上十一点我打电话问了半天才知道她去参加学生会选举,我立刻发飙了,说学生会那是什么地方啊,进去后你如果能当上带头大哥还好,二当家也不错,可如果沦落到什么部长啊,干事啊,那都是跑龙套打杂的料。
我朝她发了一肚子火,她没有辩解,默默地挂了电话,一年以后,她当上了副主席,手下管辖十几号人马,两年以后,她转正,在全校的表彰大会上,她作为学生会主席代表发言,台下的同学纷纷议论,谁是段可仪啊,大牛啊!
还大母牛呢!
如果非要比喻,说张文锐是我的手表,陪我度过时光;段可仪是我的闹钟,时不时提醒她的存在,那么,苏果就是一枚定时炸弹,把我平静的生活炸得粉碎。
那时候长沙一个电台流行放975夜故事,专门讲一些绿毛尸体无头怪物的故事,我说了我喜欢恐怖,所以每晚我们熄灯的时候,我也没有心思去走道上看英语,早早洗了脸,躺在床上等待恐怖的到来。
今天晚上电话特别配合恐怖的气氛,电台里的电话响起的时候,寝室的电话也同时尖声响起,立刻把我们几个大男人吓得半死,谁也不敢下床接电话。
老大说肯定是老二的,理由是老二他妈傍晚的时候打电话来老二不在;老二说肯定是老三的,理由是也许上次老三和那个联谊寝室的胖妞有戏了;老三说电话肯定是我的,理由是我和燕子以前总是这个时候开始打电话;我说燕子现在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同时明确指出电话是老大的,理由是老大正在如火如荼地网恋。
折腾了半天,电话还是不依不饶地响着,最后还是我起来了,谁叫我是老四呢。
我拿起听筒喂了一句,里面没有声音,我怀疑是电话出问题了,拿听筒看了半天,再次放到耳边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个很凄凉的女声。
那还是长沙的三月初,我穿着一个小裤头,午夜时分一个人拿着电话站在寝室门口,瑟瑟发抖。刚才节目里的恐怖气氛还声声在耳,电话里的声音像一个女鬼的声音:你为什么要那样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地看着我……
我哆嗦了半天,半天才反应过来,心想这肯定又是段可仪这鬼丫头来吓我了。我大声骂道,段可仪,别闹了!
电话那头的女鬼停了一下,变成了我千百次梦萦魂绕的那个可爱的声音,去死,连我都不知道,段可仪是谁啊?
我又一次怀疑,不是做梦吧,如果是梦那这个梦也太神奇了,刚开始是噩梦,做到后来居然变成了美梦。
我说是苏果吧,你缺不缺德啊,这么晚还打电话来,我们寝室都快睡着了。
她委屈地说,怎么一下子就被你听出来了?我策划了好久才想出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计划呢,你这么早就睡觉是不是大学生啊?
什么理啊,大学生一定要很晚才睡?我嘿嘿笑了两声,说,怎么突然想起打电话给我了。
她接着说,联系联系老同学啊,对了,段可仪是谁啊?有女朋友了也不说一声。
我心虚地说,不是,哪能啊,我又不像你那样畅销。我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电话的?读书一年来,除了和燕子有联系以外,我都没和其他任何同学联系过。
她说:只有你懂侦察啊,我在湖南X大也有很多眼线啊。
我说鬼丫头你挺机灵的嘛,说吧,找我有什么企图,不会又遇到题目不会做了吧。
臭美,今天就突然想起老同学了,打电话给燕子时,燕子说你最近比较郁闷,就想陪你聊会儿天。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最后聊到我失眠了,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我心里一直想着为什么苏果突然给我打电话了呢?不是做梦吧。她不是说永别了吗?
知道蝴蝶效应吧!——南美洲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就在欧洲引起一阵飓风,说实话,小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时刚看了《地道战》《地雷战》等一系列爱国影片,对小日本恨之入骨,没事就喜欢抓了几只蝴蝶朝着东边扇,扇成飓风吹死丫几个小日本的。
苏果的那个电话就是蝴蝶扇的那一下翅膀,当时我就有种预感,我的大学生活从此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飓风,不过,我稍稍回忆了一下苏果那张花容月貌的脸以后,还是在心里对自己牛逼地说了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接下来我和苏果好像都回到了初中同桌那年,每天要讲几个中篇小说的话,苏果给我说了她们学校无数风花雪月的故事,主人公代号从a说到z,就是不说她自己,我想她周围肯定一个敢死队一个别动队的,可我就是不问她有男朋友了没有,我要欲擒故纵,要表示对你的事我不感兴趣,你爱找谁找谁去,反正我也不是没人要,谁叫你以前不珍惜机会,最后还跟我说了句永别,深深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其实我知道她肯定还是处于游离状态,否则她男朋友早拉她花前月下去了,哪能天天守着个电话机和我追忆似水年华啊。
自从我和苏果死灰复燃后,寝室里再也不能在熄灯后听975鬼故事了,因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