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家,朝出晚归,抛弃以往的职业,在街上总好多打听军队方面的消息;敌人来了不害怕。别人家坚壁清野藏东西,他偏不理;敌机来了别人去防空,他却拿着目标清楚的东西,在街上乱跑;在谈话时,无意中露出亲日的口气,如说什么咱们的军队不行,不能打仗之类的话;对地痞流氓大烟鬼之类的人要特别加以注意。因为他们最容易被敌收买……
秦怜芳听得很入迷,在笔记本做了记录,没听清的地方又要孟有田重复了一遍。
“很好呀。都是一些简单的办法,并不复杂,我们完全可以自己开展这方面的工作。”秦怜芳放下笔记本很钦佩地说道:“我想把这些东西向上汇报,形成更具体细致的防奸防特办法,推广开来。”
“别说是俺的主意。”孟有田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俺怕牵连到土门村的人。”
“可你想不出名也难哪!”秦怜芳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打死了那么多鬼子,这消息怕是封不住吧?”
孟有田有些苦恼地抚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外面门一响,带着人们说话的声音,锁柱和小全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边走边笑着说着。
“有田,这下子可赚大了。”锁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咧着嘴笑道:“二十多条三八大盖,再加一挺歪把子,还有一门小炮,咱们都快赶上正规部队了。”
孟有田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让大勇和谷雨回村赶着车来,这些枪枝先紧着俺们用。呵呵,这有点那个,不过,我们不是白要,是换,用俺们村的枪换。嗯,大概有三十来条吧!”
“那有什么,一来这全是你出的力,再说你们村的那些枪也是好家伙,发下去也会让那些拿火铳土枪的乐得合不拢嘴。”锁柱子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关于战利品的分配,当然要看孟有田的意思,给你是人情,不给是本分,谁也说不出什么。
小全从兜里掏出一支王八盒子,向着孟有田显示了一下,说道:“这东西就归俺了,你可不许要回去。”
日本南部14式手枪,在中国俗称“王八盒子”。外形似乎模仿德国卢格p08手枪,但设计得相当失败,比如撞针硬度不够且较脆,容易折断,甚至有时连自杀也无法保证(美国大兵语)。卡壳频繁,由于弹匣卡笋设计上的失误导致射击时弹夹易脱落(好可怕),容易走火。距离一远子弹就乱飞,穿透力极差,连厚一点的木板门都无法击穿。
孟有田撇了撇嘴,这破东西还当个宝,故障率奇高,他可一点不稀罕。
“鬼子虽然过去了,可谁也保不准还会不会再来。”孟有田轻轻推开炕桌上的碗筷,向秦怜芳要了纸笔,在上面划着写着,“咱们还得做好布置,你们看,这是俺们村打鬼子的招数,有些不新鲜,有些却是第一次用,效果不错哩!”
秦怜芳收拾了碗筷,本来要送到外间灶房,但却被孟有田的讲述所吸引,站在那里挪不动步了,乌亮的猫眼闪着异样的光彩。
第六十三章 难以承受的热情
“……鬼子探雷有个特点,注意要走的路面,忽略象沟边这样的角落。”孟有田用笔划着图示,解说道:“我们在路上埋了夹子雷,又在道沟壁上埋了雷,连起来后,便成了改进版的连环雷……村里呢,可以躲藏隐蔽的地方多,便多数用大地雷,由人拉绳控制,一炸一个准儿……”
锁柱和小全听得连连点头,地雷看起来简单,但要玩出花样儿,让鬼子防不胜防,却需要大智慧。
“还有啊——”孟有田抬头望着小全,说道:“麻雀战啊,不光是骚扰敌人,更要杀伤敌人。靠民兵的枪法是不行,但可以用陷阱啊,把鬼子引过来踩地雷。吃几次亏,鬼子就不敢轻易追击了。凡事都要想得周全,不能存着侥幸心理。”
“明白了,今天是俺疏忽了。”小全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善于学习,并付诸实践,是好事。”孟有田笑着鼓励道:“可照葫芦画瓢永远不会进步,要勤思考,争取在原来所学的基础上加进新东西,这样才能不断进步。鬼子不是傻子,这次吃了亏,下次就学乖了,咱们得不断变换花样儿才行。论装备,论素质,咱们比不上鬼子。可这头脑,一定要比鬼子转得快,想得多,要以智取胜。”
锁柱子和小全连连点头,又讨论了一会儿村落防御和互相联络的事情,便起身出去招呼民兵连夜改造工事。暂时的平安掩盖不住整个形势的紧张,谁知道鬼子啥时再来,多做一些准备便会少流一些鲜血。
孟有田觉得有些东西并没有完全表达清楚,便坐在炕上边写边画。十里村的地形地势,他非常熟悉。完全可以纸上谈兵地设计防御工事。
秦怜芳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招呼道:“来。烫烫脚,兴许腿就不那么酸痛了。”
孟有田愣住了,端洗脚水呀,这可是农村人家的媳妇儿为男人做的事情,阿秀就是这么说的,这是做媳妇儿的本……
“发啥愣呀?杀敌英雄,还要我给你脱袜子?”秦怜芳眯着猫眼开着玩笑。
“别,俺自己来。”孟有田象被蜜蜂蜇了似的下了炕,穿上鞋子,抓过倚在墙上的大枪。讪讪地笑道:“洗脚就不用了。俺等大勇他们来了就一起回村。那个,俺出去看看锁柱和小全他们忙得咋样了?那个,啊——俺先走了。”说着,他扛起枪,逃似的跑了出去。
咋啦?秦怜芳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没干什么呀?只是关心一下,爱护一下,看把他吓得,简直是落荒而逃。是自己太热情了?也不是吧!如果自己去侍候照顾受伤的战士,别说洗脸洗脚,就是端屎端尿,也没啥说的呀!
孟有田来到街上,呼地吐出了一口长气。太热情了,热情得让自己不敢接受。不管秦怜芳是出于朴素的对同志的关怀。还是对自己真有那么点意思,自己都应该躲避开。现在可不是玩什么一夜情,两夜情的时候了,不能娶她就别碰她。
直到半夜时分,大勇和四秃子赶着车回来了,不是一辆。而是两辆,除了枪枝弹药,还有一匹死马。
“嘿嘿,鬼子把死马埋了,强子哥带人又给掘出来,俺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大锅炖肉,可吃了个饱。”大勇拍着肚皮笑着向孟有田解释道:“明天天亮再找,兴许还能找到几匹。”
孟有田笑着点了点头,上前和锁柱子等人清点枪枝,缴获伪军的,再加上原来手里的,完好的就有三十多枝。这下子大家都高兴了,有用的,还有肉吃,心中或许有些不满的民兵也没啥可说的了。
把车卸完,孟有田婉拒了锁柱等人留宿的邀请,便要告辞回村。
“有田,下回可别单枪匹马跟鬼子干了,多危险。”锁柱子握着孟有田的手,浓厚的兄弟情谊在话语表露无遗“你那腿脚,万一骑的牲口被打倒了,看你咋跑?”
“知道,知道了,下回一定注意。”孟有田点着头。
“有田哥,以后再碰上俺们被追,你可别冒险了。”小全还觉得有些歉疚。
“嗯,俺就当没看见,让你们被鬼子象撵兔子那样追。”孟有田笑着拍了拍小全的肩膀,开着玩笑。
“好了,快上车走吧,回去还能睡上一觉。”锁柱子晃着空荡荡的袖管笑着扶了孟有田一把,拍了拍黑骡子“好家伙,你也立了大功,以后不吃你了。”
孟有田笑着招了招手,跟在大勇和四秃子的身后向村外走去,刚到村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在叫他。
“俺们在前面等你。”大勇回头看了一眼,笑得很怪异,招呼着四秃子继续前行。
孟有田抚了抚额头,有些无奈地下了骡子,挤出笑容。
“就这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秦怜芳跑了上来,有些嗔怒地说道。
“俺以为你睡了,没敢去打扰。”孟有田找着借口,说道:“都挺熟了,还迎来送去的不是见外了。”
秦怜芳顿了顿,笑了一下,说道:“说不过你,这理由找得,让人没法再生气。”
“嘿嘿,本来就是那样想的,怎么叫理由?”孟有田笑着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道:“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吃肉的时候别斯文,得和那些男人抢哈。”
“把我说成那没出息样儿。”秦怜芳那双乌亮的猫眼忽闪忽闪地眨着,从兜里取出两样东西递给孟有田,说道:“你成亲的时候,正赶上清查内奸,既没去祝贺,也没送婚礼。今儿给补上,阿秀和紫鹃一人一件,以后就不用老惦记着这回事了。”
“看,你还这么客气。”孟有田伸手接过来,是一面小圆镜子,还有一把摸起来滑溜溜的梳子,他笑着说道:“那俺先代阿秀和紫鹃谢谢你了。”
秦怜芳抿了抿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笑道:“那就这样了,告个别,你不会连手也不敢握了吧?”
“看你说的。”孟有田让秦怜芳这么一弄,倒觉得自己很矫情,他握了握温软的小手,翻身骑上骡子,招手道:“回去吧,多保重啊!”
“多保重。”秦怜芳挥着手告别。
走出了一段距离,孟有田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月光下,秦怜芳还在那里站着,腰里紧紧扎着皮带,曲线纤柔,头发在轻轻飘动,再次抬手向他挥了挥。
……
秋雨带着寒意落了下来,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老树阴郁地、枯秃地站着,让褐色的苔藓掩住它身上的皱纹。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的脚步正在走近。孟有田拉了拉雨衣的领口,瘸着腿爬上屋顶,用望远镜尽力瞭望着周围的动静。
扫荡已经接近尾声,分进合击式的战术并不能消灭游动中的正规军的主力。但对老百姓的伤害却是难以避免,不幸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并不是每个村子都象十里村、土门村那样,不仅有能打的民兵,坚壁清野也做得干净彻底。
虽然各级干部反复做工作,动员群众坚壁清野。但是由于一些干部缺乏经验,加上一些群众不听政府劝告,认为“谁家来了他也不会不要百姓”“日本人来了我们也不过交粮纳税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