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可能当然也有,不过奶娘,你相信吗?”沈晶晶苦笑。徐家和刘家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个家族,恐怕两家的家长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呢,会同时招惹上这么厉害的人物,弄得家破人亡?
平心而论,严氏并不相信这桩悲剧是徐家和刘家自找的,可是……她不得不逼自己相信,否则就是怀疑自家小姐命带邪煞,谁亲近、谁倒霉。
“我信。小姐,我们对刘家和徐家并未全盘了解,谁知他们私底下是个什么情况?也许他们也跟老爷、夫人一样,奸诈势利,仇家满天下呢!如此,徐家、刘家的覆灭,也就解释得通了。”
沈晶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起身走到严氏面前,轻轻抱住她的腰,像小时候一样,跟这个比亲娘还要亲的奶娘撒娇。
“谢谢你,奶娘,谢谢你千方百计为我脱罪……”严格来说,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罪,因为我本就什么也没做,至于旁人怎么想、如何说,那就是他们的事了,我不在乎。至于覆灭徐、刘两家的幕后主使者……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晓得『他』所图为何,就算知道了,单凭我一个弱女子,能对搞得了那般庞大的势力吗?这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觉得,我不须为这些事感到内疚或不安。事实上,在这一连串的事故中,我也是个受害者,我还需要别人替我讨公道呢!
“小姐……”严氏失笑。她的心肝宝贝总是这么与众不同,教人疼爱。
不知那个徐青是否也有同等胸襟,可以接受这样的小姐?
他若敢嫌弃小姐,我打爆他脑袋!严氏在心里暗自立誓,小姐为了徐青付出这么多,徐青胆敢负心,绝不放他干休!
“奶娘,换个方向想,这些事对我其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什么好处?”被人说得这么难听,严氏都快气坏了,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你想嘛,长久以来,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不论对是好是坏、是老是少,只要价钱合理,能为沈家带来好处,爹娘便会毫不犹豫的将我『卖』掉。可如今我闺誉荡然无存,也没人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再说,爹娘既知在我身上赚不到半点利益,还可能将心思放在我身上吗?”易言之,从今而后,她自由了。
严氏醒来味来,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恰可形容小姐现在的处境。”
“所以我们什么也不必担心,只管带着我们的私房去找徐公子就是了。我想这一去即便是一年半载不回,爹娘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咱们不如就在寒山书院附近租间屋子住下,再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商机,或可做点小生意,帮忙贴补一下徐公子的学费或生活费。”想到又可以跟徐青在一起了,沈晶晶笑得像朵迎风摇曳的桃花,美不胜收。
严氏只能在心里暗叹,难怪人家说女生向外,看看她家小姐就知道,自己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她毫不在乎,一心一意就在徐青身上,徐青也不知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今生得此佳人倾心相待。
但愿他是个有良心的男人,莫辜负小姐这一片赤诚。
严氏默默祈祷,愿上天保佑,她家小姐一生平安幸福,快乐到百年——
有人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徐青一直相信这句话,因此由于金钱问题而决定走进丁字型大小时,他心里也是挺不安。
院长把丁字型大小馆形容得跟龙潭虎穴似的,他真的能在那里安然生存?
如果是些仗势欺人的同窗,他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若是有喜欢挑衅生事的之人,便请夫子帮忙,将他的座位安排得离那些麻烦家伙越远越好。
而遇上喜欢嬉闹游戏的人嘛,他相信他能以自己的意志和专心克服过去。
可若是夫子因对丁字型大小偏见,不愿倾囊相授呢?
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夫子不教,哪怕追到夫子家里,他也要问个清楚明白。
他努力思量各种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法,却想不到,当他踏入丁字型大小馆时,看到的是夫子在上头摇头晃脑地自讲自的课,底下的同窗……不能说他们坏,他偿不过是没用心听讲,各做各的事罢了!
尤其当他瞧清他们做的事,不禁和眼。
绘图、下棋、品茗……居然还有在绣花的,这些人到底将学堂当成什么地方?
不可思议的是,绘图者画的寒鸦戏水,隐隐可见微风吹过、水声潺潺,此等功力,高他何止百倍?
下棋者摆的也不是普通棋谱,若他没看错,那是著名的玲珑十八局,有名的残局,至今无人能破,可是……
他揉揉眼,怀疑自己眼花了,见那人抿唇微笑,一子落下,死局竟然活了,玲珑十八局就这样被解开了,而下棋者……他看对方年龄绝不超过二十,这事若往棋坛上一宣扬,此人必名动天下。
可徐青却见那人解开棋局后,随即又将其抹去,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
至于绣花的……这家伙明明眼带稚气,但身量怕不有两个他那么高大吧?就是这样一名外貌忠厚的男子,大手上一根绣花针,上下翻飞如蝶,不多时,一幅踏花归去马蹄香的绣品出现在锦缎上,骏马悠然而行,仿佛正远游归来,令他不觉想起过去,爹爹尚在世时,常携他,再约三、五好友,踏明山、访清湖,或吟诗、也唱词,那等畅快……
他的眼眶瞬间热了起来。
第6章(2)
不由自主地,他走近那个绣花的少年,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
少年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看四周被他的绣架、丝线、锦缎霸占得连本书都放不下的几案,古铜色的脸染上一抹可疑的红。
“那个……等一下……”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东西,却捡了锦缎、落了丝线,一个不小心,连绣架都给推倒了,少年的双眸不自觉地染上一抹躁意。
徐青忍不住想笑。这是个急脾气的少年,真不知以他的没耐性,是怎么练出那一手繁复的绣工?
他弯腰帮少年一起收拾两张几案上的杂物。
少年愣了一下,给他一个笑容。“庄敬。”
“徐青。”挺简单的自我介绍,但徐青从中听出了少年的坦诚和直率。他越来越觉得自己错了,好听话人人爱听,问题是……甜言蜜语对人真有好处吗?
真正的好朋友、好交情,不需要过多的溢美之辞。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才是现在他真正想要的。
庄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会绣花,如果有人要打你,我也可以帮你挡,不过我不会打人。你想还手,往左边看,坐最后头那儿有个脸上像结了冰的姑娘……瞧见没有?她叫越秋雨,你要打架,找她,她一个人最少可以干掉一百个人。”
徐青终于笑出来了。“我没事干么跟人打架?”
“没事吗?”庄敬搔搔头。“难道我看错了,怎么感觉你最近一堆麻烦,有些麻烦还可能要人性命……不过不打架也好。另外,你若有金钱上的需求,喏……”他拍拍前桌的少年,对方转过头,给了庄敬一记白眼。
“凌端。”少年自我介绍。“我是商人,不是善人,记住,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得先投资我,你现在给我一两银子,一个月后我可以转手赚上十倍,给你十两钱,欢迎加入,但不接受打白条。”
这么厉害?不过徐青相信他,因为他那句“不接受打白条”,这是个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的少年。
所以徐青掏出仅剩的钱财——十八两白银,想了想,问道:“这里的伙食费怎么算?”
凌端直接把他手上的十八两全部拿走,然后指着庄敬道:“这家伙除了会绣花外,第二擅长的就是烹饪了,你坐在他旁边,还担心饿死吗?只是他喜欢做各种不一样的东西,有的很好吃,有的嘛……吃之前要求神保佑,那玩意儿吃下去不会拉肚子。”
徐青瞪大了眼看着庄敬,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霸王般的少年,兴趣居然这么……特别。
“你放心,我做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吃死过人,顶多泻肚子,就当清肠胃嘛!”庄敬嘻笑道。
徐青瞠目结舌半晌,用力拍了拍庄敬的肩膀。“应该是你放心才是。我家以前藏书很多,我喜欢看书,所以读了不少食经、食志,里头的食谱我全记在脑子里了,我会找时间写下来给你,你照着做,以后就不怕再让人吃坏肚子了。”
那话一出,不只庄敬眼睛一亮,连凌端的呼息都粗重起来了。
严格说来,庄敬料理的东西,不管能不能吃,最重要的是它都非常好吃,令人无法拒绝。
而麻烦的也是这样,自己控制不了欲望,吃下去,结果就是跟茅厕结缘,一整天就泡在那里,啥事也不用做了。
如今有徐青写食谱给庄敬,既保障了他的料理安全,又让大家多了口福,谁会不开心?
凌端对徐青说:“我决定了,以后你的分额,我就不抽两成的佣金,全部给你。”敢情他找人合伙做生意,私底下都抽佣?
不过徐青已被凌端看做“自己人”,自然可以破例。
庄敬则搔着头傻笑。“你很喜欢看书啊?我家有很多书,改明儿个我拿些过来给你。”
徐青以为他说的书就是一般的诗经、文集之类的,便爽快地颔首道谢。
他喜欢这些新朋友,坦率不虚伪,他希望跟他们成为真正的知己,因此也不避讳自己今朝的落难。他要参加科举,但以自己现今的能力,买书根本是种奢求,不如抛开面子,大方接受别人的帮助。
而这份恩情,他会永记心头,假以时日,必当百倍奉还。
庄敬开心地拍着他的肩膀。其实徐青刚走过来的时候,庄敬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浑身淡淡的血煞之气,还有他最讨厌的腐儒酸味,却居然说要与他同桌,让庄敬不解之余,心下又有些懊恼。
但几句话后,他就对徐青改观了。这少年也许曾经是个目高于顶,自认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酸儒,但不知经历什么,性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