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从容答道:“臣不是逃走,而是去追赶韩信。”
刘邦更怒,斥道:“韩信只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他要逃走就让他逃走好了。你一国丞相,追他干什么?失心疯了么?”
萧何振振有词道:“若是别人逃走,也还罢了。韩信国士无双,岂能纵他离去?大王若只想偏安于汉中一隅,就任韩信逃走。若想与西楚项羽争夺天下,非用韩信不能!”
在刘邦的心目中,韩淮楚还没有萧何说的那么重要。先头刘邦也只是想封韩淮楚一个统兵大将而已。后来经不住萧何与吕雉极力推荐,曾动过拜韩淮楚为大将军的念头。
但韩淮楚这么不告而别出走寒溪,刘邦又改了主意。“一个牛皮吹破的跨夫,有何能耐带领汉军杀出汉中,与那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项羽逐鹿天下?”刘邦便对韩淮楚不再那么看重。
那萧何连“国士无双”这种溢美之词都说了出来,听得刘邦只是嗤笑。
“那韩信有丞相说的那般能耐吗?”刘邦不以为然说道。
萧何振声道:“以臣所见,便是乐羊在世,吴起复生,亦不及韩信之才也。”
“越说越玄乎了,连乐羊吴起两位大兵法家都比不上他韩信。萧何这么给韩信脸上贴金,莫非因韩信是他纵横家弟子的缘故?”刘邦心里嘀咕道。
但萧何极力推荐这韩信,还是要给他一个面子。刘邦便开始让步,以征询的语气说道:“韩信若回,寡人至多只封他一位将军当当,总不能让他一下子冒到樊哙夏侯婴这些兄弟的头上吧?要是拜韩信为大将军,兄弟们怎会服气?”
萧何哈哈大笑:“大王是要顾念兄弟的想法,还是要得天下?依臣之见,樊哙夏侯婴之流与韩信相比,只如萤火之对皓月也!区区萤火,怎能同皓月争辉?”
刘邦不耐烦挥挥手道:“得了得了!那韩信你追回来没有。你把他夸得天上去了,没有追回来还是枉然。”
萧何知道刘邦开始松口,心中一喜,说道:“没有追回韩信,为臣就不会回到南郑。那韩信正在臣府中,大王若是怀疑他的才能,尽管亲自一试。”
吕雉在旁拍手叫好,说道:“臣妾也想听听,那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韩信,到底有什么文韬武略可安邦定国。可否容臣妾留在此处一听?”
刘邦教训他婆娘是六亲不认:“俺与韩信谈论的是军国大事,你身居后宫怎能旁听?”
那吕雉一听怒火上窜,柳眉倒竖,高声尖叫起来:“刘季!你去巴郡迎娶那巴族一枝花,是谁为你把风掌舵?若不是臣妾拍板,任命韩信为平南将军,那巴族叛乱还不知何时能够平息呢。”
刘邦虽做了汉王,对他婆娘还是有三分畏惧。见吕雉生气,连忙赔笑道:“俺说的是要是那韩信见你在此,岂不会笑俺不知礼数?”
诸侯王招贤见士,那后宫嫔妃若是在场,是不大合乎礼数。吕雉听了,也悻悻然无可奈何。
黑道大嫂插手军国大事,也不是头一遭。萧何与吕雉极熟,也就不以为意,还要帮她支招。他便出主意道:“这事好办。就让王妃躲在内室听韩信之言,不出来便可。”
吕雉大喜,赞道:“还是萧丞相有办法。”
刘邦即传话,遣黄门内侍去到萧何府中宣韩淮楚入宫。萧何便出宫,在宫门外等候韩信。
※※※
过不多时,韩淮楚慢吞吞跟着那内侍走来,边走还边跟站立在庭廊中的侍卫笑着打招呼。那轻松的样子看得萧何都着急。
待韩淮楚走近,萧何埋怨道:“你这小子!汉王要考较你才学呢。都什么时候,还有闲心与侍卫打招呼?”
韩淮楚愕然道:“这些兄弟沂水之战韩某曾见过面,打声招呼有何不妥吗?”
正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萧何低声问道:“汉王召见,你到底准备好了没有?”
韩淮楚嘿嘿一笑:“见那汉王何须准备?见招扯招才是我纵横家弟子的本事。”
在鬼谷道场,韩淮楚虽学的是兵法。但他有门中至宝《鬼谷子十四篇》在手,那诡辩之术未尝没有涉猎。
萧何在韩淮楚肩上一拍:“你这小子,千万不要给本相丢脸。快去吧!”
※※※
韩淮楚入到宫中,见那刘邦正傲慢地坐在阶上,左边一位美眉宫女手摇羽扇,正为他搧风,右边一位美眉宫女手按在他肩上,正为他揉捏。
“好大的架子!”
韩淮楚是气不打一处出。“这个刘邦,在沂水之战见了小生还恭恭敬敬,如今作了汉王,就如此傲慢!哼,枉费我暗中为他做了那么多事。要不是小生知道未来历史,哪还会轮到他做我的老板?”
气归气,韩淮楚还是依照礼数,跪下参拜:“为臣韩信,参见汉王殿下。”
刘邦欠了欠身,大刺刺问道:“韩信,你来汉中投效寡人,定是带来安邦定国之策。且说来寡人一听。”
韩淮楚抬头望向刘邦,高声道:“安邦定国之策,当说与明君。若汉王求贤若渴,欲龙飞九天拥有四海之地,何吝赐韩信一座?”
那刘邦正要发作,便听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他沉思一下,摆了摆手:“来人,赐韩将军座。”便有宫人提来一几,端到韩淮楚面前。
韩淮楚心中纳闷:“是谁在内室,偷听我与刘邦谈论军国大事?”随即醒悟,心中好笑:“这老处女就是这么耐不住寂寞,也来凑这个热闹。看来今天的牌局还没有开场。”
韩淮楚望了望那几,也不坐下,又高声道:“安邦定国之策,当不传与三尺之外。汉王若得韩信之策,何吝下阶一听?”
刘邦气得连连点头,身躯只是颤抖,“这个韩信,给他鼻子他就上脸。还要俺下阶听他的鬼话。”将手一挥,正要说声:“轰出去!”又听内室传来一声咳嗽。
“媳妇啊媳妇,看在你的面上,今日俺就纡尊降贵,到这狂徒面前听听他怎么说。”刘邦心里想着,对内侍一示意。
又有人提来一几,端在阶下,与韩淮楚的那张几并放在一起。韩淮楚便站起来坐下。那刘邦也走下阶来,与韩淮楚对面坐了。
韩淮楚微微一笑,朗声问道:“请问汉王,如当今阻扰大王争夺天下的人是项羽乎?”
刘邦瞪眼看了看韩淮楚,心道废话,不是他是谁?
他还没有回答,韩淮楚已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大王自思勇猛剽悍可否与项羽匹敌?”
“还是废话!那项羽打起仗来像个疯子,巨鹿一战天下英雄胆寒心惊,俺怎能与疯子相比?”刘邦愈觉生气,大嘴噘了起来,眉头拧得像麻花。
左右皆在笑,“韩信连连发问,这到底是谁考较谁啊?”
刘邦不想回答,韩淮楚还直愣愣看着那刘邦,这王宫之中气氛尴尬至极,连空气都仿佛有点僵硬。
又听内室传来一声咳嗽,老处女在催促刘邦快答。
刘邦沉吟来沉吟去,终于还是开腔:“不怕韩将军见笑,打仗寡人实不如项王也。”
韩淮楚闻言,起身离座,向刘邦拜了三拜,说道:“恕臣直言,臣亦以为大王不如也!大王偏于西南一隅,户籍人口财力军力皆是有限得很。而项羽坐拥中原九郡,兵多将广,钱粮充足。且海内诸侯,皆听命于项羽。一声令下,何敢不从?大王若兴无备之军,与项羽仓促火并,无异于以卵击石也!”
这话说得太对了,简直是入到刘邦心里去了。那刘邦想杀出汉中与项羽再决雌雄,却又整日惴惴,担忧的不正是如此?
刘邦动容道:“将军说的是。但按将军所说,难道寡人便要畏首畏尾,坐死在这汉中么?”
韩淮楚嘿嘿一笑,摇头道:“不然。项羽虽看似强大,却有致命的弱点。若大王能好好利用他这些弱点,胜负之数,实可易位。”
刘邦哦了一声,态度变得十分谦虚:“不知项王有哪些弱点可以利用?”
韩淮楚便开始了他那载入史册如排山倒海大河奔流般的演说:
“臣曾在项羽帐下,深知他的为人,请大王细听。
项羽怒目而视一声断喝,千人皆废,虽古今名将,无有可出其之右者。然不谙任贤用能,唯信身边亲信数人,此所谓恃匹夫之勇耳,不足与谋大事也。
项羽对人恭敬慈爱,言语亲切。人有疾病,往往泣而分饮食,甚至吮毒为将士疗伤。然至人有功当封爵时,却把刻好的印角都摸平了也舍不得封给有功之人。此所谓妇人之仁也,不足以以臣事之也。
项羽虽霸有天下,却不居关中而都彭城,既背义帝之约,又失地理之利。此所谓沐猴而冠不足言王霸之图也。
项羽迁义帝于千里之外的郴县,驱逐诸侯故主,亲近者尽封善地,疏远者以迁恶地,天下诸侯皆忿忿难平。此所谓主梁不正,大厦亦覆也。
项羽屠城坑卒,掘骊山陵暴骨荒山,自举兵以来,所过之地无不残灭,百姓皆怨,虽听其令,不过劫于威强耳。名为霸主,实已失天下之心,此所谓貌强实弱不堪一击也。”
韩淮楚一连道出五个此所谓,顿了一顿,又道:
“若大王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勇武之士,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赏功臣,何所不服?兴思东归之义兵,何所不克?
项羽以章邯、董翳、司马欣三降将并封三秦王居关中故地,然秦卒二十万皆被项羽坑杀,独存他三人性命。秦川父老皆视之为贼,必欲寝其皮食其肉而后快。大王昔入咸阳秋毫无犯,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秦人无不愿大王为关中王。今大王举兵北伐,何需费心?义旗一举,三秦便可传檄而定。”
精彩绝伦!鸦雀无声!
过了好半天,忽听内室一人击掌叫好。
门帘一掀,那身怀六甲的吕雉腆着大肚子忍不住走了出来,满脸欣喜。
刘邦也是听得陶然若醉。韩淮楚的演说,句句都到他心坎去了。尤其是那最后四字“传檄而定”,更叫他心花怒放。
美梦就要变成现实,他刘季眼看就要再度入主关中。赶紧抓牢这擎天砥柱韩信,再不能把他放跑。
刘邦大喜之下,竟忘了斥责他婆娘为何走了出来。
韩淮楚善意地望了望吕雉,心想今日多亏这老处女的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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