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座中有人说道:“叔孙公此去广武山,可不要忘记向汉王推荐吾等弟子。”
说话的原来是叔孙通的弟子孟祝。这位老兄大概是吃着碗里惦着锅里,被韩淮楚这个小朝廷封了一个奉常还不满意,想攀刘邦这颗更大的树。
叔孙通峻色说道:“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
这话一说,座中儒者大部分感到失望。至于那叔孙通后来有没有兑现自己诺言引荐众儒,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
“天子驾六,大王乃一国诸侯,銮舆当以四马驱之。其余相从大夫,均以二马驱车。”行辕内,叔孙通正在与韩淮楚讨论他那齐王的仪仗问题。
这老儿果然是精通礼仪,对周朝秦廷的宫廷套路均是熟悉。韩淮楚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一点也不打哏。
“现我军战马紧缺,一下子用掉恁多骏马如何使得。以牛代马拉车可乎?”韩淮楚皱眉问道。
叔孙通拱手道:“战时可以从简。但大王出巡,须得鼓乐手二十四名,奏响于、铎、钲、鼓、瑟、螺各班乐器。再造日月云雷风雨旗各两面,神武、朱雀、青龙、白虎旗各两面,天马、天鹿、辟邪、犀牛、赤熊、黄罴、白泽、角端、游麟、彩狮、振鹭、鸣鸢、赤乌、华虫、黄鹄、白雉、云鹤、孔雀、仪凤、翔鸾旗各一面……”
韩淮楚眉皱得更加厉害,说道:“太多太多!不过是出巡而矣,要这多旗帜作甚?就留日月云雷风雨旗各一面,神武、朱雀、青龙、白虎旗各一面,总共十面大旗够了。”
叔孙通看了韩淮楚一眼,小心翼翼说道:“大王说够了,就是够了。以秦廷的规格,大王的团扇须有四十面,宝盖须有十四顶,看来也是多了。不知大王以为多少为妥?”
韩淮楚想了一想,说道:“团扇十面,宝盖八顶足矣。”
“扈从方面,侍卫一百人,黄门十二名,宫女十二名,大王以为如何?”叔孙通貌似揣摩出韩淮楚的心思,很谨慎地问道。
出巡遇到刺客暴徒,侍卫一百人并不算多,十二名宫女与黄门也只是充充场面算不得多。但韩淮楚一听这话,心里却打了个突。
黄门是什么?就是被骟了的太监。原来做了大王,要被一帮不男不女的人妖伺候着。
灭绝人性啊!就是为了伺候你这个孤家寡人,要把进宫的男人那人根割去,只为了保护那些伺候你的女人的贞操。这种中国古代宫廷的陈规陋习,韩淮楚一直深恶痛嫉。如今他自家做了这孤家寡人,割人根的惨剧就将发生在他这齐王宫。
这个时候,甚至还有一种灭绝人性的酷刑——腐刑。那太史公就受过这腐刑成了一个人妖,出狱后因为威胁不到皇宫女人的贞操,做了掌传宣诏的“中书令”。
自己不要人妖伺候?这话要在这个时代说出,绝对是惊世骇俗被当成脑残。
“横竖自己要抽身而去,人妖就人妖吧。”韩淮楚此刻想的是找回那些流落民间的旧齐王宫的黄门内侍,那割话儿的惨剧不继续在他身边上演。
“叔孙公可知,我这齐王宫中须设哪些职司?”韩淮楚开始转移话题。
叔孙通侃侃说道:“宫中黄门,分为常侍、黄门侍郎、仆射、掖庭令、永巷令、御府令、祠祀令、钩盾令、黄门署长、永安丞等。宫中女官,有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六局,下有司言、司簿、司正、司闱、典赞、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司饰、典栉、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司筵、典执、司设、司舆、司苑、司灯、司宝、司彩、司织,掌织、典会,总共大约两百余人。”
就这么伺候一个人,古代宫廷能玩出这么多花样,韩淮楚简直要叹为观止了。
他随即又想到这么多黄门宫女住进来,他这行辕绝对是要爆棚。就算把那乱七八糟重复的职司精简,也是住不下去。
“看来这齐王宫不建是不行的了,只是一时之间,我哪里去弄来银子盖一座王宫?”韩淮楚一想到那大兴土木的后果,脑子就大得厉害。
“叔孙公果然精通礼仪见识渊博。明日先生随子房军师回广武山,寡人亲往送之。”韩淮楚很礼貌地送叔孙通出宫而去。
※※※
叔孙通走后,韩淮楚直是烦恼。
“钱!钱!钱!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干什么事都要钱,偏偏我这个齐王没有钱。”韩淮楚对着窗外很郁闷地嘟嚷道。
自从那圣剑门群弟子投效汉军之后,齐地壮丁纷纷应招入伍。就只两天的工夫,军营中一下子就多出了两万新兵。照这个势头,韩淮楚扩军到二十万的计划当月就可以实现。而军队的扩充,需要大量的金钱。
那稷下学馆馆主东郭坤昨日求见,说是恭贺他称王,实际上是讨要韩淮楚许诺的赞助而来。而韩淮楚做大将军时的俸禄都存在栎阳府中由那韩信打理,一时拿不出来,只好写了个借条给大农丞陆翻,借来一笔银子打发那东郭坤。而齐国方立没有任何赋税,陆翻这个财政大臣国库中也只有贩卖盐巴的一点银子,韩淮楚这一张借条,几乎用去陆翻库存的五分之一。
接着就是那圣剑门掌门封皓前来,要求礼葬故齐王田广。这一场葬礼的花费,估计也要齐国国库的五分之一。但这事关乎安抚民心,韩淮楚一个咬牙,又向陆翻调银。
封皓刚走,那操办下个月齐王登基大典的奉常孟祝又来伸手向韩淮楚要钱。这大典要是一办,国库立马告馨,那军中将士就会断饷。韩淮楚无法可想,只有先让陆翻支付一半,令孟祝节俭着使用。
可是再怎么节俭,只靠卖盐收不到赋税,这日子还是难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局面,只有等到播下去的早稻成熟老百姓有了收成才可改变。
在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下,重建齐王宫韩淮楚想都不敢去想。但不建一个宫殿,他这齐国小朝廷又无法正常运转。
现在每日临朝,只在他花园露天举行。韩淮楚在临时搭起的一个台阶上坐着,群臣在台下站着,就这么凑合凑合。所幸这两日没有下雨,若是遇上,韩淮楚只有做史上第一个为避雨把早朝推迟的君王。
※※※
韩淮楚正在自言自语,忽听帐外树叶沙沙直响,帘卷清风,一声轻笑传来:“韩大将军做了一国大王,也为银钱烦恼么?”随着那笑声,眼前霍然一亮,现出一个人儿。
韩淮楚这行辕虽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可也警卫森严,竟有人欺过众禁卫的眼睛轻而易举闯到他这个齐王面前,韩淮楚先是一震,随即惊喜交加。
扑鼻满是幽香,那人儿琼花玉树,雪肌皓肤,明艳不可芳物,不是阔别已久的南海公主赵青是谁?
以赵青的身手,那守在行辕内外的禁卫简直等于无物。南海公主要想见他这个齐王,确实是轻而易举。
三年过去,那赵青仿佛已经脱胎换骨,浑身上下浴着一层圣洁的光芒,透着那出岫的烟霞之态,出落得更加不沾一丝烟火凡俗。
南海公主当在那琼州岛黎母岭一个人孤零零修仙悟道,居然会不远万里来到这临淄城。韩淮楚意外至极,张开口颤声问道:“公主,真的是你么?”
“不是贫道还会是谁?韩大将军,喔,该称你齐王了。三年一别,大王一向可好?”赵青螓首微点,含笑落落大方说道。
“贫道?”韩淮楚听着这称谓心中有点怪怪。
“是了,她既入了道门,自当自称贫道,再也不是昔日那对自己柔情款款的神仙妹妹,而是绝情绝欲的道门玉女。”
只是那玉女真的对他已经绝情了吗?
汉国大荒饥馑遍地,韩淮楚一封书信,那玉女便送来早稻十车,解决了大汉国的粮荒问题。若是对他韩大将军无情,焉能这般爽快?
在韩淮楚梦中见到的一幕,千年之后他已成冢中枯骨,玉女却手捧韩淮楚为他穿过的绣花鞋,含泪捧读太史公为他纂写的《淮阴侯列传》。若是无情,为何玉女对他韩大将军眷念千年,绵绵不绝?
正是“道是无情却有情。”那玉女的芳心一度为他韩大将军而开,又岂是说了就了,说放下就放下?
韩淮楚一边心里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往事,一边点头回答:“韩某素来安好。不知今日是哪阵风将公主大驾吹来?”
是哪阵风?该不是那玉女春心萌动,眷念着他这个冤家,要与他旧情重燃?现在大汉国与南越国已成盟国,南越公主下嫁齐王,以巩固两国盟友关系,这种可能性倒是存在。
只是玉女已修炼《玉女心经》,须得绝情绝欲,守贞如玉。如若不然,则道行尽毁连那性命都难保全。玉女纵有此心,今生也是无望与他做一对并蒂鸳鸯。
只听那赵青解释道:“贫道此来,实是有一事想请教齐王。大王不会觉得唐突吧?”
原来是有事请教。韩淮楚连忙道:“公主何须如此客气。我汉国蒙公主赐以稻种,泽被我大汉国苍生无数,举国感念公主之恩。公主但有所问,只要韩某所知,自当如实相告。”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知我南越国国祚,究竟能延续几代?”赵青那一双晶莹剔透的明眸紧紧盯视着韩淮楚,很突兀地问道。
韩淮楚闻言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十八章 乌大娘子
韩淮楚压根就没读过关于南越国的历史。也就是说,南越国在历史长河中只是昙花一现,并不被后人重视。
这么说来,那南越国一定是被大汉朝给灭掉了。赵青所关心的南越国国祚,一定是短暂得可怜。
想来也是,大汉朝傲立中原,到汉武帝时连匈奴都要远遁漠北,怎还会容卧榻之旁有一个南越国存在?
昔日是楚强汉弱,那南越武王赵佗自然是与汉国结盟共同对付对南越国最有威胁的西楚。但如今随着韩淮楚平定河北攻灭齐国,楚汉之争已到尾声,明眼人都能看出天下情势已变为汉强楚弱。对南越国威胁最大的,不是那已陷入焦头烂额的西楚国,而是已占据天下三分之二幅员的大汉。南越与汉国的蜜月时代即将结束,那赵佗最要考虑的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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