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老明香,萧然没有立即赶去行宫,却跟马超回到了杨柳巷。这一路吹着刺骨的寒风,却让乱成一团的脑子渐渐变的清醒起来。
奕䜣和肃顺两个人多年的明争暗斗,终于要山洪爆发了。而自己夹在这两个人、两伙势力的中间,无疑就成了牺牲品。可以说,无论最后他们俩当中谁赢了,都将把自己推到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果肃顺赢了,肯定要大肆清理恭王的残余势力。那个时候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假太监,卧底眼线,哪一条都该着是死罪。而且要说肃顺会给他封赏,他是绝对不信的。扳倒了恭王,肃顺的面前就是一马平川,他萧然这个混迹宫中的太监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来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如此?
诚然,肃顺一时可能还不至于对咸丰下毒手。他与恭王不同,对于他来说,与其谋反篡位,还不如挟天子以令诸侯,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权臣。实际上他走的冬猎这一手棋,跟当年曹操跟汉献帝的那一场围猎,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不管咸丰性命如何,肯定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他这个奴才呢?
如果恭王赢了,结果又会怎样?
到现在可以肯定,那位神秘的爷就是奕䜣无疑。这厮是想着自己当皇帝,推倒了咸丰,他萧然就成了一颗失去了作用价值的棋子。毕竟他只是太监的身份,又不似朝中大臣,可以谋个一官半职。就冲他这一个假太监在后宫混迹了这么久,为了保住爱新觉罗的名誉,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奕䜣安插在皇宫里的卧底,不是萧然这一个。比如祁公公,刘德亮,宝禄,兴许还有很多。这样的秘密是绝对不可以载入史册的,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奕䜣得手的那一天,这些过期的棋子们无疑将被血洗。而他萧然,十有八九要排在第一个。
仰天长叹一口气,萧然无奈的摇了摇头。穿越到了这样一个时代,又有了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就注定许多事情他根本无法选择。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奕䜣跟肃顺之间,想办法平衡,拼命也要把这一触即发的局势稳定下来。这是个拖刀之计,只要缓过这一时,才会有反戈一击的机会。
可是,到底要怎么做呢?……
一进府里,萧然立刻叫来宝禄,这小子来了承德,倒落了个便宜,一直没分配差事不说,有萧然罩着,连中宫都不去了,整天在萧府厮混。萧然把他拽到没人的地方,才低声告诉他最近可能会不太平,让他收拾好细软银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带着雪瑶逃走。这件事是不能告诉雪瑶的,这丫头外强中干,看上去象个小母老虎,挺吓人的,一旦遇到大事,反而慌了手脚,保不齐再闹出什么麻烦来。
相反地,宝禄虽然是个阉人,紧要关头却有那么几分果敢。只要有他在,萧然也能觉得放心不少。于是拍拍他肩膀道:“宝子,所有的兄弟里面,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如果这一次我有什么不测,你无论如何都要安置好雪瑶。”
宝禄从来没有看到萧然神色如此凝重过,知道这回怕是遇上大麻烦了,吓的脸色发白。憋了半天,忽然一把抱住他呜呜哭了起来。
无巧不巧的雪瑶正好经过,看了两人的情形,狐疑的道:“恩?你们……在干吗?”
宝禄脸顿时涨的通红,撒腿跑了。萧然又不敢说实话,只好随口敷衍。雪瑶就越发的怀疑,两个眼睛都快变成X光机了,在萧然身上扫来扫去。
萧然也没空理她,又去找马超。赶巧去大兴山送信的王猛也回来了,带来一封回信,只说一切都好。并且段兴年和程通听说他要在承德置宅子,特意挑选了五名武功高强、为人精细的快刀手,来给他充做护卫。萧然大喜,拉过这一共是哥儿七个,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马超等人都吓了一跳,这谁能受得起?也不敢拉,只好纷纷跪下还礼。
萧然拉起众人,道:“最近可能有些不太平,还好你们来了,我的心里也就有底了。要是这府里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求各位大哥能看在过去咱们出生入死的情分上,保护好我的家人,兄弟虽九泉做鬼,也感激不尽!”
众人虽然不知道他是假太监,但都知道雪瑶做了他老婆。在当时,不少得势的太监都娶老婆置宅子,甚至三妻四妾也都是常有的事。听他这么一说,马超第一个嚷道:“从碾子山到龙王镇,再到兴元县城,要是没有大人,咱兄弟早不知死了几回了。咱们这条命就是大人的,放心,只要有一口气在,大人和您的家人,连头发都不会少一根!”
“对!谁敢来,咱们就跟他拼命!”众人纷纷拍着胸脯附和。王猛道:“大人,要不咱趁机反他鸟!咱们大兴山还有二百多号弟兄,有枪有炮,跟亲军干咱都不惧他!实在不行,咱们就拉绺子,开山头,何至于受皇帝老儿那鸟气!”
萧然摇头苦笑。其实凭火器营那些兄弟,拉山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是别人,反也就反了,但要是萧然造反,皇上、恭王、肃顺,谁能饶了他?第一时间就要调集重兵把他灭掉。枪打出头鸟,谁让他萧然这么能折腾呢?
没时间跟众人解释,萧然让马超想办法组织家丁,分成三班,日夜巡逻。安排好这些,匆匆赶到行宫。一路上就在想怎么才能让皇上呆在行宫里,但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办法。关键是以肃顺的势力,必定跟恭王一样,在宫里遍布眼线,不进言劝咸丰冬猎,或是干脆劝他不去,那都是行不通的。一旦被肃顺察觉,只能是死的更快更惨。
其实要是时间充裕些,萧然完全有把握想出十条八条计策,但现在只剩一个晚上,如之奈何?一时心急如焚。本想让玉娇出马,让她狠狠折腾咸丰一回,但萧府既然已经暴露,这种事情是一定瞒不过肃顺眼睛的。
到了行宫已经是酉时了,按往常,这时候主子们都该歇下了。偏赶上这一天祺嫔过生日,咸丰带着一班子老婆孩儿,正在攒花阁听升平署的伶官们唱戏呢。萧然现在身份不同了,照规矩要给众主子一一请安。大阿哥看见他来了,欢呼雀跃,抱住就不肯撒手。
咸丰一贯爱听戏,开始的时候载淳看了那红脸儿花脸儿什么的,也觉得挺有意思。但一会就腻了,见了萧然,说什么也要他领着玩。咸丰心情不错,就点头答应了。
萧然看了眼载淳,忽然心里一动,冒出个大胆的念头来。反复斟酌了一遍,越发觉得可行,兴奋的手直发抖,脸上却不动声色。趁着咸丰高兴,当着众人的面劝咸丰明日冬猎。他那一张死人都能说活的嘴巴,自然三言两语的就把咸丰说动了心,教明全传下话来,明日虎枪营伺候,与众臣子狩猎北山猎场。萧然轻吁了口气,在场的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他劝皇上狩猎,这话肯定很快就会传到肃顺的耳朵里。
跟主子们跪了安,萧然带着小皇子溜溜达达的去了闻香阁。载淳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很是开心。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又对自己十分的依赖,想想自己将要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萧然心里隐隐有些愧疚。不过转念也就释然了,老子这么做不单是救了自己,捎带着连你爹咸丰也救了,你丫感谢我去吧!
虽然是晚上,但皇宫里***通明。萧然提议打雪仗,载淳奇道:“那是什么?”
“阿哥不知道打雪仗?”萧然一楞,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打雪仗要团起雪团,互相砸来砸去;平日哄大阿哥玩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一帮子奴才,谁敢砸皇子啊?不过萧然现在也顾不得了,稍一琢磨,让载淳在后边追,自己在前边逃,时不时的挨上几下。载淳是头一回玩这种游戏,兴奋的不得了,小脸涨的通红。不过不一会就不干了:“光是我打你,这样真没劲!要不咱俩互相打吧?”
萧然不疯也不傻,这种掉脑袋的事当然不会干。不过他正等着这句话呢,当即提议找他九姑姑宁馨公主来。大公主(指咸丰的女儿)正在攒花阁听戏,剩下身份相若的主子里面,就只有宁馨是个小孩脾气,能跟载淳玩到一起去。
来到寝宫,宁馨正因为咸丰没带她跟姐姐听戏,郁闷的摔东西发脾气呢。一听说有好玩的,又有萧然陪着,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于是乎一个姑姑,一个侄儿,大呼小叫,雪团分飞,在加上萧然上窜下跳的,三个人玩了个不亦乐乎,很快就出了一身的大汗。
萧然心说:就是这个机会!载淳他是不敢打的,只能朝宁馨下手。捏了个雪团,一把塞到她脖子里。宁馨被冰的直打喷嚏,气的七窍生烟,飞也似的来抓萧然。萧然一边大叫:“大阿哥救命!大阿哥救命!”故意让宁馨逮到,按翻在地,灌了一脖子的雪。
载淳见他受了欺负,蹦着高的窜了过来,抓起两大团雪,径直塞到宁馨的脖子里。这宁馨自来娇纵惯了,耍起性子来连咸丰都要怕她三分,哪会惯着这小皇子?忿怒之下,一把薅过载淳,抓起满地的冰雪就往他脖子里塞。载淳浑身都是汗,给这猛的一冰,顿时号啕大哭起来。萧然心里乐开了花,连忙劝开。
园子里只有三人在玩,宫女太监都在门外伺候着,也听不到。萧然装着哄大阿哥,故意多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载淳冻的嘴唇都发紫了,这才把他跟宁馨分别送回宫去了。
载淳跟宁馨,一个皇子,一个公主,打小就娇生惯养的,哪能经得住这般折腾?果然到了半夜,都发起烧来,载淳更是迷迷糊糊的直说胡话。萧然这时悬在嗓子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嘿嘿,别怪哥们手黑,看这回咸丰还有心思去狩猎才怪!
心情大好的他脱了衣服准备睡觉,哪知道这衣襟解开,怀里竟掉出一封信来。惊讶之下展开信笺,顿时雷劈了一样,手脚冰凉,呆在那儿不会动了。
信笺的下角,折着一个梅花图案,正是跟那位“爷”——奕䜣往来书信的特有标记。而雪白的信纸上,只用浓墨写了四个大字: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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