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妃挑开门帘子,回身掩了房门,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拉开了幔帐。宁馨猝不及防,捂着老大一团被子呆住了。只见懿妃沉着脸,低声喝道:“小三子,给我滚出来!”
宁馨结结巴巴的道:“嫂子,你,你说什么……我这里哪有小三子……”
“要本宫掀被子是么?”懿妃冷冷的哼了一声,伸手去抓被子。萧然情知藏不住,赶紧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来,苦着脸道:“主子,你怎么知道奴才在这里?”
懿妃冷笑一声,伸脚从床底下勾出一只靴子,踢的老远,低喝道:“大胆奴才,瞒得了别人,还想瞒住我不成?”原来萧然在床上藏的严实,却忘了床下还留着双鞋呢。偏萧然这鞋有特点,那时宫里的太监一般都穿厚底的棉布纳帮船鞋,萧然穿不惯,不管冷热天都穿着双小牛皮的油滂靴,感觉上比较象现代的皮鞋。懿妃心思缜密,事事留心,一眼就瞧出来,趁着咸丰没留意,不动声色的踢到床底下去了。否则的话,今儿这事可就闹大了。
宁馨又急又怕,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拉着懿妃的手道:“好嫂子,都是馨儿不好,千万别告诉皇兄。下次无论如何也不敢了。我,我以后只跟你一个人好,成不成?”
另外怯怯的问一嘴:老婆一定要打到的么?
懿妃既然没有当着咸丰的面点破,明显是有心放自己一马,萧然多少放心了些。不过又有点纳闷:要说皇后肯包庇自己,那是不用怀疑的;可懿妃为什么肯施舍这么大个人情呢?除了上回提供了一次手指服务,似乎跟这娘们并没有什么交情啊。
一边想着,一边飞快的溜下床来,恭恭敬敬的跪下,刚想磕头,懿妃却已经转过身去了。只听她对宁馨说道:“公主现在也大了,又是指了婚的。虽说你皇兄宠着你,但一个女孩家,混闹也该有个限度。在这么下去,保不齐哪天就要捅出大娄子来。咱们这一家子虽说住在行宫里有吃有喝的,但毕竟是逃难的身份,但凡你能懂点事,就让你皇兄这一班人少操点心吧。”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但这番话却说得宁馨哑口无言。萧然战战兢兢的跪在那,正琢磨着她该该怎么对付自己,就听她低声道:“今儿这事,谁也不许再提起半个字来。小三子,你跟我走。”
“啊?去哪?”萧然跟宁馨异口同声的问。
懿妃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本宫问你几句话也不成么?哼,萧然,到处都有人护着你,你这个奴才当得还真不简单啊。”
萧然听她明显的话里有话,心里就是一阵乱跳。宁馨忙道:“皇嫂不要误会,馨儿也……也不是那个意思。今儿这事本不怪他的,都是我……这个奴才又两次救了我,还请皇嫂你看在馨儿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宁馨心高气傲,平日里除了咸丰,谁都不放在眼里,对哥哥的这一群老婆向来只叫嫂子,从不肯加一个“皇”字的。要是瞧谁不顺眼,甚至直呼其名。现在规规矩矩的一口一个皇嫂叫着,懿妃也很是受用,微笑道:“鬼丫头,我不是说了么?今儿这事到这就算完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他就是。”
旁边的萧然越听她这么说,心里越发的没底。又不敢推脱,只好提心吊胆的跟在懿妃后面去她住的芫甠阁。这一路上巴望着能碰上皇后,不免左顾右盼。懿妃何等精明,瞧在眼里,也不说破。
还没进门,老远就瞧见安德海在门口侯着,低着头哈着腰,十足一幅巴儿狗的模样。抬眼一瞧见萧然,脸色立马就白了。那一次在储秀宫里着实把他祸害够呛,这小安子也是个机灵的主,如何猜不出这是萧然做的手脚?只是把柄落在人手上,闹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再加上萧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主子们都对他另眼相看,所以他一见着萧然就腿肚子抽筋。
懿妃瞧也不瞧安德海,随口道:“都下去,今儿不用伺候。”
安德海如蒙大赦,生怕躲的不够快,踉跄着退到一边去了。懿妃带着萧然进了屋子,顺手把门也关了,又仔细看了遍确实没有旁人,这才低声喝道:“狗奴才,你可知罪?”
萧然虽然跟懿妃接触不多,但他天生的伶俐,已经把这位主子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磕头求饶装可怜这样的把戏对她来说恐怕是没什么作用。眼珠一转,恭敬的打着千儿道:“才跟公主那儿一时由了她性,是奴才的不是了。主子要是责罚,萧然也是不敢分辨的。只是这种事情,原也是无奈的很。”
懿妃当然能听出他这话里的潜台词,隐隐在点那次自己跟他偷嘴的旧茬儿,顿时一拍桌子怒道:“大胆!”
萧然微微欠着身子,也不害怕,也不谄媚。懿妃还真就是欣赏他这股子不卑不亢的劲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的情形来,脸上泛起一阵晕红,只觉得耳根子都发起烧来。忙掩饰的转过身子,深吸了口气道:“我说的不是这码子事。我问你,杨柳巷是怎么回事?那曹寡妇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这件事上出了纰漏!其实打一开始,萧然就隐约想到了。明摆着的,曹寡妇的事情肃顺跟奕䜣都知道了,懿妃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没有察觉?立刻做出一幅吃惊的神情,道:“啊,原来这事主子早知道了!奴才罪该万死!”心里却在想,既然她已经发现了,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呢?那不成这娘们竟如此看得开,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等懿妃动问,萧然主动把在萧府置宅子、安排咸丰宠幸曹寡妇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替皇上去勾搭寡妇这一段是掐了不能播的。最故意迟疑了一下,道:“奴才斗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庶。主子圣明,奴才自知罪无可恕,也不是想替自己开脱。不过这种事情,既然万岁爷有了心,就算奴才不去办,自然也会有别人去办的。要是再碰上个不谙事的主儿,让万岁爷九五之尊在醉风楼那样的场合进进出出的,一来有失君威,二来万一有个闪失,那事情可就大了。这才张罗着置了宅子,怎么说也把握一点〃奇…_…書……*……网…QISuu。cOm〃。等万岁爷慢慢的腻了,自然也就收了心思……”
懿妃深知萧然的这一番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咸丰毕竟贵为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想临幸水就临幸谁。就算一时冲动找头母猪来幸一幸,谁又敢说个不字?这么一想,置宅子包二奶倒也算稳妥体面些了。但嘴上却冷笑着道:“哦,这么说来,你倒是一片赤胆忠心了?哼!”
萧然连忙道:“不敢,现在想来,奴才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自作主张,实在是愚蠢之极。”
懿妃低头沉吟了一会,忽然压低声飞快的说道:“好吧,这事暂且不论。我再问你:这阵子你跟肃中堂走的很近吧?肃中堂这个人,你觉得他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懿妃猛的回过头,两眼紧盯着萧然,目光凌厉之极。
“啊!”萧然这才真真正正的吃惊了。这个事情连皇上都蒙在鼓里,却半点也没能逃过她的眼睛,不能不说,这懿妃的手段真是不简单!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懿妃为什么肯数次包庇自己,并且对曹寡妇的事情,她居然也会听之任之了。
懿妃是要通过萧然,来摆布咸丰!这个娘们终于露出野心来了!
懿妃跟肃顺的积怨,由来已久。始作俑者,就是源自懿妃参政这件事。自从咸丰病后,身体每况愈下,连早朝跟批阅奏章都明显的力不从心了。于是开始有意或无意地让懿贵妃参与批阅奏章,虽然他对懿妃怀有芥蒂,但毕竟在众妃嫔中,只有这么一个有才具、能担得起事的主儿。开始只是让她出出主意,听取她的建议,后来干脆让她代笔,皇上落个悠闲自在。
这件事原是瞒着大臣们的,但是有一个细节却给疏漏了:咸丰的字体苍劲有力,懿妃的字体却是纤细工整,偏于柔和。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肃顺的眼睛,开始还以为是皇后干政,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位母凭子贵的叶赫那拉兰儿。于是肃顺怂恿大臣们纷纷建折,批劾懿妃参政。渐渐的肃顺跟懿妃两个人之间,竟势成水火,每每在皇上面前调唆,搬弄是非。可以说咸丰后来宠幸丽妃而疏远懿妃,肃顺在这里头起了很大的作用。
到了行宫之后,肃顺越发无所顾忌,故意的呈一些话题敏感、原准备留中不发的折子来刁难懿妃,并且联合了载垣跟端华,处处跟她作对。但考虑到形单势孤,懿妃也只能韬光养晦,一再的隐忍。所以这个时候萧然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一颗棋子。
咸丰临幸曹寡妇,就必然要冷落皇后和丽妃,在这后宫里头,只有这两个女人是她的一块心病,其他的妃嫔都可以忽略不计。这样一来,无形中提高了自己的地位。并且咸丰体弱,折腾几回就越发虚了,懿妃参政的机会也就越多。
但是这个关系又十分微妙。肃顺在一旁虎视眈眈,好歹有皇上还在,毕竟能够撑一撑腰。如果真的在曹寡妇身上出了什么好歹,抛下这孤儿寡母的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所以现在劝咸丰收手也不是,任他放纵也不是,思来想去,必须在咸丰身边安排一个角色,既要能担得起事,又要百灵百俐,能够控制好现在这个局面。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必须是自己可以牢牢抓在手里的体己亲信。
最佳的人选,当然就是萧然了。所以懿妃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才会处处替萧然回护。如果不是深知这娘们以后的事情,任凭萧然再怎么聪明,也是想不出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的。萧然这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被推到了浪尖上。
“这个,”想了一下,萧然小心翼翼的道,“中堂大人是肱骨大臣,社稷栋梁,萧然不过是一个奴才,哪高攀得上?只是近来奴才立了几件小功,中堂大人一时瞧着顺眼,就着奴才过去说说话罢了。”
“还有呢?”
“还有……什么?”
“第二个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吧?”懿妃冷笑一声,“好你个小三子,甭跟我这揣着明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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